“董文炳,你們已經被包圍了,投降吧。”何康躲在親兵的重重盾牌保護下,大聲向已經被徹底包圍的董家四將勸降。而被宋軍包圍的董文炳隊伍也是青石磯渡口上殘存的最後一支蒙古軍隊,其他的蒙古士兵不是被宋軍消滅就是被俘虜,僅有極少數人乘著夜色落荒逃走。而忽必烈率領的蒙古軍主力空有駿馬彎刀,卻礙於長江天險阻攔,隻能在長江以北幹看著吹胡子生悶氣。

    “賈似道,忠臣不事二主,奸佞才會貪生怕死,投降敵人。要殺董文炳容易,要董文炳投降,難!”董文炳用一聲怒吼和揮舞的鋼刀迴答了何康的勸降,他的兩個弟弟和兒子也是如此,他所剩無幾的幾十個部下也是如此,即便麵對成千上萬的宋軍包圍,他們仍然毫無懼色的大叫不降,準備慷慨赴死。見此情景,何康在先在心中暗讚一聲,這才又勸道:“董將軍,你這話不對,你的父親董俊本是金國大將,後來才投降的蒙古韃子,你說奸佞才會貪生怕死,奸佞才會投降敵人,豈不是將你的父親董俊將軍也罵了進去?”

    “哈哈,嗬嗬,嘻嘻。”宋軍隊伍中響起一陣輕笑聲。董文炳和他的兩個弟弟及兒子董士選雖然心中有氣,卻為之語塞,無言可對。何康郎聲說道:“四位董將軍,本相有意招攬你們,一是敬你們父子叔侄都是勇將忠臣;二是因為你們都是漢人,雖然誤入歧途,但良心未泯——董文炳將軍你將忽必烈賜予你的漢人奴隸全部放為平民,這點在戰前陳宜中曾經對本相說過,就憑這一點,本相就斷定你董文炳心中還有漢人良知,所以本相想給你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隻要你們父子兄弟棄暗投明,本相絕對不會虧待你們。你們的手下,本相也全部赦免任用,絕不殺害。”

    是人都怕死,有了一線生存希望,包括董文用、董文忠和董士選在內的殘餘蒙古軍都有些鬆動,全都悄悄看向董文炳,等待董文炳的決定。而董文炳嘴唇哆嗦,既有心投降,又怕惹來恥笑,更害怕他另外六個被忽必烈留在長江以北的親兄弟受到牽連,一時間猶豫難決。可就在這時候,宋軍中有幾個軍官不合時宜的叫起來,“丞相,饒過董家幾個人可以,他的部下也可以饒。但他的部下裏有一個蒙古韃子,還有幾個色目人,不能饒!”

    “對,不能饒,不能饒。”宋軍眾人仔細一看,發現董文炳隊伍中確實有一名束有環耳雙辮的蒙古人,還有幾個高鼻深目的色目人,頓時紛紛鼓噪起來。何康也看到了那幾個被漢人恨之入骨的蒙古人和色目人,先是一陣頭疼,然後眼珠子一轉,先舉手讓宋軍眾人安靜下來

    ,這才苦笑著說道:“各位將士的心情本相都理解,但本相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本相懇請各位將士原諒本相這次失誤,隻要董將軍願意投降,我們漢人大人大量,就饒了這幾個蒙古人和色目人吧。”說到這,何康向宋軍眾人拱手下拜道:“各位將士,本相在這裏懇求你們了。”

    “丞相多禮了,末將(小人)全憑丞相安排。”宋軍將士幾曾見過當朝宰相向自己下拜懇求,趕緊還禮答應——順帶著把賈似道尊重軍隊將士意見的‘美德’銘記於心。何康這才又轉向董文炳叫道:“董將軍,你聽到了嗎,隻要你願意歸降,你的部下中包括蒙古人和色目人都可以饒恕。現在你和你的士兵生死存亡全在你一念之間,望你慎重決定。”

    “多謝賈丞相美意。”董文炳長歎一聲,搖頭說道:“但董文炳實在無法接受,董文炳的老母在大都,六個同胞兄弟全在長江以北,如果董文炳投降……對不起賈丞相了,請丞相動手吧。”

    “丞相,董文炳的家人被忽必烈控製,不可能投降了,讓我們成全他吧。”江西路安撫使高達向何康建議道。何康又搖搖頭,低聲向高達問道:“高將軍,本相問你,忽必烈軍隊之中,漢人約占幾成?”

    “大約有五、六成吧。”高達先是一楞,然後才低聲答道。何康一笑,又低聲說道:“這就對了,如果這五六成的漢人投入我們大宋懷抱,或者讓這些漢人與蒙古韃子離心離德,忽必烈的大軍豈不是少了一半的戰力?所以這個董文炳是生是死、投不投降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本相要用他來樹立一個榜樣——一個讓蒙古軍隊裏的漢人和韃子產生隔閡的榜樣。”高達偏頭一想,雖然覺得賈似道此舉有些異想天開,實施起來十分困難,但所付出的不過是無關輕重的董家四將,如果成功便收益巨大,如果失敗也幾乎沒什麽損失,無關疼癢。想明白這點,高達便退在一邊不再說什麽。

    “董將軍,你的心情我理解。”何康又大聲說道:“這樣吧,本相再給你一個機會,隻要你們董家四將放下武器,束手就擒,不需要你投降,本相就赦免你手下的其他士卒,給他們提供船隻,讓他們返迴長江北岸。”

    “真的?”董文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說這賈似道發什麽瘋,不要我投降就可以放走我的部下,他是吃錯藥了?不過在看到何康鄭重其事的點頭後,已經是遍體鱗傷的董文炳最終還是咬牙命令道:“文用,文忠,士選,放下武器,為弟兄們做我們最後的貢獻。”

    ……

    放

    下武器的董家四將很快被押往了宋軍後隊看押,而何康也力排眾議實現了自己的諾言,將包括那一名蒙古人和四名色目人在內的四十三名蒙古士兵放迴江北,不過在那四十三名蒙古軍士兵上船的時候,何康新的命令傳來,“大宋賈丞相號令,任命董文炳為禁軍都統製,任命董文用和董文忠為禁軍統製,任命董士選為司錄參軍事兼知衡州府。”

    麵對何康的這個命令,押解蒙古軍士兵上船的宋兵轟笑起來,“嗬嗬嗬嗬,剛才還叫得那麽厲害——象個忠臣孝子似的,現在還不是乖乖投降了?”而四十幾個蒙古軍士兵個個臉色大變,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偏偏剛從水裏撈上來不久的陳宜中又全身濕漉漉的湊了過來,叫道:“那邊的漢人兄弟,聽到了嗎?你們的董將軍已經棄暗投明了,現在你們懸崖勒馬還來得及,隻要有願意投降的,大宋絕對不會拋棄你們這些誤入歧途的子民。”

    “將軍,我願意投降。”一個董文炳的親兵害怕過江後受到牽連,趕緊顫抖著叫道。陳宜中點點頭一揮手,身後立即站出兩個宋兵,一個捧著一套宋兵裝束和兩貫銅錢,一個捧著熱騰騰香氣四溢的飯菜,交給那名投降的董文炳親兵,那親兵經過一夜的苦戰早已是餓得前心貼後背,接過衣服和飯菜感激幾句,便狼吞虎咽的吃開了。見此情景,那些已經上船的蒙古兵又跳出十幾個漢兵,表示自己願意投降,也獲得了同樣的待遇。其他的蒙古士兵則因為種種原因不得不迴江北,全都低著頭一言不發,默默劃著槳渡過長江。

    ……

    與此同時,江北的蒙古軍已經返迴了淪水河畔的大營,麵色陰鬱的蒙古眾將全都被忽必烈叫到了中軍大營,這些垂頭喪氣的蒙古將領在進帳前,每一個人都做好了挨一頓劈頭蓋臉臭罵的準備,水軍萬戶解誠因為讓數千蒙古鐵騎葬身魚腹,甚至已經悄悄留下遺書——準備掉腦袋了。可是在進帳之後,蒙古諸將不由全都目瞪口呆開了——大帳之中並沒有想象中提著雪亮鬼頭刀的劊子手,也沒有暴跳如雷的蒙古四王爺忽必烈,反而放滿了熱氣騰騰的飯菜和美酒,剛打了一個大敗仗的忽必烈也是滿麵笑容,仿佛剛撿到了一個大元寶一樣。

    “諸軍,不必這麽垂頭喪氣嘛。”忽必烈輕鬆的微笑著,向仿佛剛死了親娘的蒙古眾將笑道:“勝敗乃兵家常事,軍前區區小挫,諸位不必放在心上,他日我軍整兵重來,定能報今夜之仇。”說罷,忽必烈又笑道:“辛苦了一夜,諸位都餓了吧,快快坐下,與本王一起用飯。”

    “多謝四王爺

    。”鬆了一口氣的蒙古眾將連聲感謝,趕緊各按品級坐下。惟有解誠不敢坐,而是戰戰兢兢的走到忽必烈麵前雙膝跪下,顫抖著說道:“王爺,末將無能,指揮失誤,掩護無力,致使我軍運兵船在渡江途中被南人擊沉一十三艘,迴航中又被擊沉兩艘,近六千鐵騎葬身長江……水軍損失更是慘重……末將實在該死,請王爺治末將之罪。”

    “解將軍快請起。”忽必烈雙手攙起解誠,強忍著心疼微笑道:“將軍不必自責,此次兵敗,全因本王誤中賈似道奸計,決策不當所致。將軍指揮的水軍雖然損失慘重,但也是因為我軍情報不暢,沒能及時掌握宋人擁有新式武器的情報,主要原因不在將軍身上,本王又豈能責怪將軍?”

    “王爺大恩,末將粉身碎骨也難迴報。”雖然有些做作,但解誠流出來的眼淚多少有些是真的——至少是不用死了。忽必烈哈哈大笑,先將痛哭流涕的解誠攙迴座位,這才迴到自己的座位上,舉杯說道:“諸軍,請舉杯,我們這第一杯酒,敬給董文炳、董文用、董文忠和董士選四位將軍,他們四位將軍為了掩護同伴撤退,不幸陷落敵陣,以身殉國,願他們在天國的英靈不朽,永遠保護我蒙古全軍將士。”

    “英靈不朽。”蒙古眾將齊聲長吟,與忽必烈一起將酒淋到席前。忽必烈放下酒杯,又說道:“傳令下去,追封董文炳將軍為平章政事,諡號忠獻;追封董文用、董文忠和董士選三位將軍為參議中書省事,立衣冠塚,牌位進忠義閣,厚恤家人。”忽必烈又補充一句,“本王記得董文炳的第二個弟弟董文蔚就在軍中任職,有這事嗎?”

    “迴稟王爺,董文蔚乃是文官,在按嗔王爺帳下任事。”子聰合掌答道。忽必烈點點頭,“你親自去把他請來,本王要當麵封賞於他,以告慰董文炳將軍的在天之靈。還有,先別告訴他噩耗,讓本王親自轉告他。”

    “遵命,小僧這就去安排。”子聰答應一聲,出帳安排去了。可是他的前腳剛出帳篷,帳篷外就進來一名傳令兵,在忽必烈麵前單膝跪倒。“王爺,南人用小船送過來三十餘名我軍敗兵,說是南人右丞相賈似道履行對董文炳將軍的諾言,放他們迴長江以北。並轉達了賈似道對王爺的話,說那些士兵都是寧死不屈的好漢,請王爺善待他們。”

    “賈似道履行對董文炳的諾言?”忽必烈的笑意凝固在臉上,好不容易有些起色的氣氛頓時又沉重下來,蒙古眾將緊張得連大氣都不敢出,甚至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惟有那名剛進來的傳令兵不知所以,又說道:“前方

    的烏力罕將軍請示王爺,這些人該怎麽處理?”

    “把他們全叫進來,本王要親自詢問他們。”忽必烈咬著牙,一字一句的說道。那傳令兵一拱手,起身飛快奔了出去。不一刻,那三十多名全身沾滿血汙、傷胳膊斷腿的蒙古士兵便全部進到帳篷,那些蒙古士兵見到忽必烈二話不說,馬上撲倒在忽必烈麵跪下嚎啕大哭。而忽必烈先是打量一通這些敗兵,發現其中並沒有董家四將之後,這才努力平靜的問道:“說說,說說你們是怎麽過江來的,在長江以南發生了什麽事?董文炳他們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王爺,董文炳那個忘恩負義的漢蠻子……他背叛了你。”三十幾個敗兵中唯一那個蒙古士兵大哭著,用蒙古語添油加醋的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末了又咬牙切齒的說道:“董文炳那個漢蠻子開始還叫得好聽,堅決不投降,可他剛放下武器就背叛了王爺,還做了漢蠻子的大官,叫……叫什麽來著?”

    “都統製。”一個色目人接話道:“漢蠻子董文炳封了都統製,他的兩個兄弟和兒子都封了統製。”

    “董文炳的兒子是被封為司錄參軍事,還兼著知衡州府。”另一個記憶力極好的色目人糾正同伴的錯誤,並補充道:“後來董蠻子投降以後,本來準備和我們一起迴來的十幾個漢兵看到他們被蠻子封官,也都投了降。”

    “王爺,投降的全是董文炳的親兵,小人們不是,所以小人們沒敢背叛你,王爺你明鑒啊。”一個漢兵怕被牽連,也是跟著撇明關係。

    “夠了。”忽必烈揮手製止敗兵的哭訴,雖說忽必烈此刻臉上還是不動聲色,可心中卻已是怒滿胸膛——他剛追封了‘為國捐軀’的董家四將,敬給董家四將的酒水也還在地上流淌,可馬上就接到董家四將叛變投敵的消息,換誰也受不了啊!一時間,帳篷裏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是大氣不敢喘,全都在等待著忽必烈大發雷霆。

    “該怎麽辦呢?不處置董文炳的家人,殺雞儆猴,軍隊裏的漢人就會心存僥幸,將來戰況不利時,必然不會死戰出力,投降的漢人隻怕越來越多。可要是處置了董文炳的家人……”忽必烈悄悄咬緊嘴唇,慢慢閉上眼睛,腦海中卻在飛速盤算。可就在這時候,他的幕僚子聰已經帶著董文炳的二弟董文蔚進來,子聰向忽必烈合掌道:“王爺,小僧已經把董文蔚帶來了。”

    “拖出去砍了!”忽必烈猛然睜開眼睛,赤紅著眼睛咆哮道。子聰和董文蔚都是大吃一驚,可不等他們的詢問原因和求饒,忽必烈身後已經竄出

    兩名怯薛,一左一右架起董文蔚就往帳篷外走,可憐董文蔚糊裏糊塗的被叫到中軍大帳,連話都沒機會說上一句又糊裏糊塗被拖出帳篷,更加糊塗的掉了腦袋。

    “王爺,董文蔚人頭在此。”從三歲就開始接受殺人訓練的怯薛殺起人來那叫一個快,隻在眨眼之間就拎著董文蔚血淋淋的人頭進來,雙手捧到忽必烈麵前。正在暴怒中的忽必烈本想揮手讓他們把人頭拿出去,可是他的手剛揮到半截就轉移了目標,重重一下拍在自己的額頭上,心中慘叫道:“糟糕!本王又中計了!”

    “王爺,知錯能改,還有挽救的機會。”已經從蒙古將領那裏知道事情經過的子聰走到忽必烈身邊,壓低聲音輕輕說道。忽必烈陰沉著臉思索片刻,最終還是搖頭,低聲答道:“本王不能錯,董文蔚已死,董文炳必然真正投降,現在挽迴已經太晚。本王隻能將錯就錯,警告那些心存僥幸的漢人將領。”說罷,忽必烈抬高聲音,命令道:“傳令大都,將叛將董文炳滿門趕盡殺絕,以示效尤!”

    “謹遵王爺號令。”滿帳將領都站起身體,恭聲答應。說話的時候,蒙古將領臉上的表情還算好些,漢將卻都是麵如土色,心中就象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的滋味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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