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耳殺獼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鬼袍,又抬頭望向蘇景,再開口根本不提袍子的事情:“你應該是離山的重要人物吧。”六耳自然沒聽說過蘇景,但他能看出場中其他離山弟子對他的態度:“抵觸我情有可原,我不怪你,你也當明白,這麽多人裏,我最看重的就是你。”


    一個離山重要弟子的暗樁,遠勝別宗千百奸細,這是明擺著的道理。而他的話說完,下一刻、六耳忽然‘定’住了。


    閉口不語,麵上微笑不稍改,目光平靜無瀾,就那麽一動不動的望著蘇景。


    他靜默,生氣就此消失,甚至以那七十多名站立修家的眼光,都看不出他是否還活著。


    仿佛動時他才是活的,他不動便是死物。


    又何止他一人‘死’了!他不動時,這偌大血湖,八千餘眾,包括諦光、扶蘇等能站之人在內,感覺無一例外:我心不跳、我血不流、我真元不轉、我之一切盡告停頓,唯一還在的,隻剩一道心思。


    如此良久,六耳忽又開口:“坐下吧。”


    那七十四個站著的人再無法堅持,諦光、相柳、扶蘇、果先等人一個接一個坐倒,連十六都跟著金龍一起趴到湖麵上去了。


    隨即六耳又笑了。


    他一笑,‘定’破滅,刹那間生機恢複,六耳又‘活’了迴來。


    六耳一‘活’,湖麵也‘活’了。修家們個個麵色鐵青


    “如何?”六耳望向蘇景。


    蘇景如實迴答:“了不起。”


    六耳再問:“明白了?”


    之前他‘言出法隨’,場中還有近百人能站、能戰,雖渺茫但至少還有鬥一鬥他的希望。可是現在六耳再顯‘身定乾坤’,根本無人能擋!再次顯法,六耳讓蘇景明白、讓湖上眾人明白:所有人加在一起,和我相比,依舊判若雲泥。


    不等蘇景迴答,六耳變了語氣,仿佛老朋友聊天:“有個事情我拿不準主意,你是聰明人,幫我想一想。”


    “看你的樣子,不會那麽容易就拜服於我。所以我開始想的是,從你開始,我第一個問你肯不肯拜服。你說一次不肯我就殺一個人,你若真有毅力,就是這湖麵上最後一個死的人。”六耳興致勃勃,說話時眉飛色舞:“離山不是名門正宗麽,離山弟子看這麽多人因己而死,心裏怕是會不好受,可你若是服了我,便是門宗叛徒了我聽說離山有句戒訓,什麽求無悔求無愧的,到時候你是該無悔還是無愧?哈哈,這件事做起來會有趣。”


    “可是再仔細想想,這麽做又有些不對勁,萬一你咬緊嘴巴堅持到底,我把所有人都殺光,一個迴去做奸細的人都沒有了,豈非合了離山的心願”


    正說在興頭上,蘇景搖頭打斷,笑道:“你可真愛講話,剛才我的話還沒說完,一不留意就被你岔開、說到天邊去了。”


    六耳不明所以,微笑問:“你哪一句沒說完?”


    “你問我‘如何’,我說:了不起但還擋不住離山弟子一劍。”


    六耳殺獼愣了愣,‘哈’地一聲大笑,隨即笑容一斂,目光刹那平靜,又入定!


    他定,天地再定,大湖千萬修家再定:“你的離山一劍,何在?”


    蘇景不動,木雕泥塑似的看著他。但另一個人動了離山扶蘇。


    上次六耳殺獼顯法時還全無抵擋之力的扶蘇,這次竟全不受影響,**於湖麵,冷視兇魔:“邪物。”


    “邪物。”第二聲冷斥,第二個人起身,離山真傳、盲眼少年!


    “邪物。”第三、第四聲叱喝同時響起,又兩人起身,劍尖兒劍穗兒。


    跟著,一聲又一聲的‘邪物’,進入古刹的數十位離山弟子,一個接一個站起身


    包括諦光神僧這等修持遠超離山普通弟子的前輩高人在內,其他門宗的修家、妖精都難稍動,就隻有離山弟子,全不受邪魔法度。


    所有離山弟子,除了蘇景仍自巋然不動,其餘盡數起身!


    扶蘇自己也不知道怎麽迴事,本來被邪法所攝動彈不得,突然一道力量不知從何而來,輕輕鬆鬆地加持於身的邪法破掉,她又重獲自由。


    能站起來之人,皆如扶蘇一樣遭遇。


    身不動凝滯乾坤,六耳殺獼心中卻驚訝翻騰,開口一聲沉天低吼:“與我坐下!”


    “邪物。”陰森、冷冰叱喝再起,起身者無人坐,反倒又多出兩個人站起:小相柳、黑風煞。


    其他湖麵修家難做稍動,但心思依舊能想能看能聽,人人都明白離山弟子雖強,也不可能每個都能對抗六耳法度。會如此不外一個緣由:另有高人動法、消抵六耳之力,為離山弟子開解桎梏。


    那位高人是誰?


    “唯我稱尊?就憑你?”拈花笑嘻嘻的,手摸肚皮站起身。


    “不還袍子,你麻煩大了。”赤目一躍而起,對六耳怒目而視。


    “本座生平,最恨厚臉皮之輩。”雷動起身緩緩,聲音低沉,一副宗師氣度。


    “忽忽”古怪叫聲一串。


    “邪物。”罵聲虛弱,但恨意濃濃。


    十六與小金龍再度騰空,最後還有那位之前被邪佛指做‘莫耶魔女’的重傷少女也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不止離山弟子,連蘇景身邊朋友、手下也告起身,此刻再看,湖麵上站立之人皆為蘇景一夥!又哪裏還用再猜測,人人心中篤定,那個對抗邪法之人不是蘇景是誰?


    情形突變!


    之前六耳殺獼對三屍挑釁、對蘇景斥罵全不在意,是因他完全掌控局勢,高高在上的神佛豈會和幾頭小獸計較。可現在不同,法度被破便是威嚴威信受到挑戰,一心稱尊之人又豈能容忍這等事情?


    不臣服,便殺滅。


    六耳神情陡然猙獰,雙掌猛一合,眾人座下偌大一片血湖突兀消失不見!


    無端端的,一座湖沒了。


    合掌之後,又告一分。


    血湖再現,六耳雙掌之間


    掌合,納百裏之湖於手心方寸之間;並手瞬瞬便是煉化瞬瞬;再開掌時,血湖已變,神通寶物、觸之即汙,修家妖精、碰之即腐!


    兩隻手掌,兩道血河翻卷!腥臭衝天,血浪衝天。


    六耳收一湖、煉一湖、擲血河兩道。


    而他法度未盡,雙掌再次拍合,眾人隻覺眼前一空廟不見了,所有人置身半空,這次六耳合掌收的整整一座邪廟。


    手掌又開,邪廟歸化萬萬邪念,但邪念添靈,頓化萬萬厲鬼兇魂,嘶聲怒嗥飛撲而去。


    邪念無邊,惡鬼無邊,之前蘇景的黑獄萬鬼與之相比,溪流得見巨川,平湖相望汪洋!


    六耳收一廟、煉一廟、投萬萬厲鬼。


    掌合掌開,第三次。與之前不同,他合掌時什麽都未變,似是沒再‘受納’,可他開掌時卻多出一些東西天外,火隕飛石。


    隕石零碎,三百塊,大不若瓜、小不過龍眼,但它們自天外急墜,所蘊力量何其驚人,任一塊都足以擊殺普通元神修家!


    六耳收天外三百碎隕,投入人間。


    舊圓時,他飛升天外;新圓裏,他歸返人間。他曾破乾坤大道,得真仙法度!雖那時遭重創奄奄一息,可他精魂仍在,再得數百年邪氣滋養他才是這邪廟中最最兇猛的怪物,大邪佛在他麵前也不值一提!


    腐血長河、邪廟厲鬼、隕天飛石,三道攻殺接踵起!敢於站在他麵前之人,六耳必殺無赦。


    六耳三次拍掌,前後不過刹那。當天外碎隕入世時,血河大浪剛剛席卷到扶蘇等人麵前


    扶蘇擋不住,小相柳擋不住,三屍也一樣擋不住,苦笑等死之際,眼前忽然一片竹葉飛舞。


    那麽輕巧、那麽輕靈的一點青綠,迎向最先撲來的腥臭血河。


    傷得比死就多一口氣的小妖女麵色森嚴,扔出了自己的寶物,可還不等她縱身竹葉持法,在她身後又猛然暴散起一片光華。


    明耀到不可一世、虹皓如汪洋轟碎的璀璨劍光!


    強光自蘇景身上來,一柄長劍激射而起!劍長一丈一尺,劍綻七彩玄光。


    不知是不是那劍光才刺眼,所有望向此劍之人,都覺得模糊了模模糊糊的,看到一條龍!


    模糊的不是眼睛:他們看到的就是一柄丈一長劍,可這柄劍自眼睛映入心底,又分明是條龍。


    眼睛不會騙人,心更不會說謊,眼中劍、心中龍,隻因那丈一利刃是劍、也是龍!


    劍動,蘇景亦動;劍如光向前,人如電急躍,抄手擎劍!


    電光火石間的事情,蘇景後發先至,超過了小妖女不聽,超過了那片竹葉寶物,手挽龍一長劍刺向血河。


    劍入血河,一聲長鳴!


    劍鳴不含慍怒,卻飽蘊威嚴這不是兵卒衝鋒陷陣時的嘶吼,而是朝堂之上九五之尊的一聲諭令。


    劍長鳴,劍傳令,下個刹那萬劍起飛!


    在場近萬修家,所有人的劍、所有人的寶物,甚至連小相柳的修羅九寶、蘇景的刀螂、三屍的殷天子等等等等,盡數疾飛而去,追隨那柄龍一長劍投身血河、擊滅血河!


    這場景何其熟悉!不過剛剛是六耳殺獼顯法,此刻是丈一長劍傳諭。


    恁多修家,恁多寶物,隻有寥寥幾件不奉丈一長劍之令:小妖女的竹葉兒,蘇景的青燈、兩竅、三重天和北冥劍。(未完待續。請搜索飄天文學,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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