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勁隻笑道:“些許銀錢我還不缺,馮老就不需要當心這個了。”


    馮德勝也不由揚了下白眉。他之前也是聽過邵勁用自己的銀子養兵的。


    他低頭盤算片刻,說:“先帝的死因大人已經知曉了,但隻怕還有一點大人算不到……”


    邵勁納悶:“嗯?”


    馮德勝便自懷中捧出一樣四四方方的事物來,這事物是被厚厚的黑布結結實實的紮住的。馮德勝當著邵勁的麵解開了那包裹事物的黑布,在黑布攤開的那一剎那,事物反she月光,又生出另一種光暈來!


    邵勁發誓自己在黑布解開的一瞬間看見了仿佛寶光一樣的溫潤色彩,而他看見那she出寶光的事物的真正模樣之後,他的理智都掉線了幾分鍾,之後才口吃說:“這、這是……”


    馮德勝輕輕點頭。


    他隔著布捧起這塊玉石雕刻而成的列印,隻見其下端四四方方,上端有龍形握柄,幾道金線恰好從下端的四角匯聚到上端的金龍角,正是國朝百年來的傳國玉璽。


    他下了坐騎,立在地上,將這玉璽恭恭敬敬地遞給邵勁:“寶物也不願蒙塵,乃有德者,而居之。”


    邵勁又木了。


    他雖然也指揮著身體從馬背上下來,從馮德勝手裏接過那塊灼熱的印章,但他的腦海裏想著的完全是一些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比如:如果換成小說什麽的,我手拿了這個玉璽,一瞬間氣運豈不是要華華如靈蓋沖天而起?


    再說想不到啊!


    怎麽還有個老爺爺特意來送裝備神器來著的!


    哦說迴來……對比一下小時候,我的幸運點是不是已經洗過了……就像那種成人之後有個重洗天賦點的機會?


    胡思亂想之間,天邊漸白,遠處的城牆也在亮起的天幕之中逐步清晰起來。


    玉璽的一遞一交之後,馮德勝便去了隊伍後邊,邵勁則依舊還排在隊伍的最前端,兩個人都有誌一同地再不提剛才發生的那些事情。


    這時隊伍堪堪到了城牆之下,剛有守城的士兵上來詢問,一位本來等在城牆之後的軍官立時上前來,他的目光先朝那迤邐的馬車掃了一圈,跟著停在邵勁身上,十分激動地上前來說:“風節,你到了!”


    邵勁也在初初看見對方的時候就笑了:這可是真正的兄弟!


    他翻身下馬,走上前和對方用力抱了一下,笑道:“好久不見。”


    那人也笑:“也不算久,統共一年而已,本想著等過年的時候迴去看看你們,究竟是走不開。後來更沒想到京中反而來信說你們要過來任副總兵。”他頓了頓,又道,“那妹妹——”這樣貌口氣,正是徐善然的義兄任成林。


    “善善就在馬車裏。”邵勁說。


    任成林看看其他人都與自己二人相去有點遠,便壓低了聲音對邵勁笑:“當時還笑你癡心妄想,沒想到這世事果然不可度量!”


    邵勁得意笑:“有誌者事竟成嘛!”


    任成林錘了邵勁一下:“算你行!”他挽著邵勁的手往裏走,同時還說,“我的夫人也來了,便讓她去陪妹妹,我們走一道說說話。”


    任成林素來和徐善然關係不錯,現在卻隻叫妻子去陪對方,再聯繫對方一大早就趕著來城門口接他們,想是有什麽緊急的事情要說。


    邵勁心裏頭有了點底,也默認了任成林的行事,和對方先走幾步,和後麵的大隊伍打開了一些距離。


    接著邵勁問:“怎麽了?”


    任成林眉峰微皺,先問:“你們怎麽會從京城過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邵勁就說:“就是你想的那樣,被新皇帝不待見嘍。”


    這話的口氣當然不太客氣,不過任成林此刻憂心忡忡,是以並沒有太過注意。他聽見邵勁說了話後就嘆一口氣:“西北這裏的局勢十分的複雜……”


    邵勁忽然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


    正說話的任成林停了下來,臉上卻有點納悶。


    他隻見邵勁側頭聽了一聽,又拔馬來迴轉了一圈看四周的城市格局,跟著也不再和他說話了,就拉著隊伍七繞八繞,繞過兩條大道停在一個府邸之前。


    源源不絕的歌舞歡笑之聲自那府邸之中傳出來。


    邵勁看著那府邸黑金匾額上“副總兵府”的幾個大字,說:“我的府邸啊?”


    任成林:“……你怎麽這也能找到,”他苦笑不已,“哎,這就是我和你說的——”


    邵勁問:“先別說其他的,這是不是我的官邸?”


    “是,這倒是沒錯。”任成林說。


    “那就夠了。”邵勁一語落地,沖左右說,“衝進去,給我砸!所有人統統抓住等我發落,什麽樣的賤民敢衝撞官邸?是想著造反不要命了吧!”


    第一五六章 對峙


    明德一年五月初八這一天,發生了一件大概是西北百信十年難得一見的荒唐事。


    這一天裏,素來欺男霸女的一夥兵痞被據說新來的副總兵堵在了門口——要說也是這夥兵痞沒長招子,平日裏欺男霸女也就算了,怎麽還敢欺到信任的副總兵身上?據說副總兵可是直接帶了一百個親衛來上任的,這些親衛可是個個衣甲鮮亮膘肥身健的,看上去就和這裏的人不是一迴事!


    當然,如果隻是這樣,那也還不算一迴事。最重要的是,在新任副總兵衝破了房子,將那一群飲酒尋歡的人都給抓捕了之後,竟直接在那副總兵宅子前開了公堂,直說要審案!還說那如果有冤屈的話,百姓竟可上前來,一旦核實便可按照律法懲治兇手。


    這等消息是被那騎士騎著快馬分成幾道,在鬧市之中來來迴迴大喊的,所有人都聽了個一清二楚,這一下,哪怕心裏還將信將疑隻是為了看熱鬧,大家也緊趕慢趕往那副總兵府跑去,裏三層外三層的圍起來看熱鬧,還真第一眼就見著了坐在桌案之後的新任副總兵,與一溜兒被綁在一側的那貨兵痞!


    五月的天空也似忽然間炙熱了起來,天上的太陽在頃刻間宛若火球一樣投下洶洶火焰。


    任成林在一旁已經看傻了,如果說邵勁帶來的親衛的實力讓他暗驚於心又鬆了一口氣的話,那接下來所謂的“為民伸冤”就讓任成林油然起了一種“你特麽逗我”的想法,要知道一開始邵勁直接沖入府邸的行為還算是在副總兵的權責範圍之內,但隨後的開公堂——這是在與朝廷的法紀抗衡啊!


    可就在任成林傻在那邊的時候,桌子與公堂已經擺好了,一個看上去挺老的老頭直接就站了上來,抄著有點古怪的聲音拿著張紙,開始慢悠悠地宣讀一個叫做‘張二牛’的兵痞的罪狀。


    隻聽他說:“張二牛,貞弘十年生,貞弘二十五年入伍,貞弘二十六年搶人錢財折合三貫,貞弘二十七年yin人妻女計其二。按《大誥》,當斬。”


    冷冰冰的一個當斬說完,坐在後邊的邵勁隨手就丟了個木牌下來,隨著木牌“哢”一聲落到水磨青磚石板地麵,旁邊登時撲出兩個如狼似虎的親衛,挾持著那跪在地上的張二牛往旁邊走去!


    一眾在副總兵府裏尋歡作樂的兵痞並不信這新來的副總兵真敢殺人,他們或者汙言穢語或者哀求告饒,雖將場麵鬧得亂鬧鬧的,但臉上總是有幾分藏得不算太好的不以為然。


    甚至那被挾持著走的張二牛臉上也有這樣的不以為然——因此這樣的不以為然便成了他在這世界上的最後一個表情。


    那些抓著人走了的親衛一點多餘的舉動也沒有。


    在所有人都還吵吵嚷嚷的時候,他們將張二牛帶到旁邊,一人按著其肩膀,一人自背後抽刀,而後手起刀落,血濺白牆,一顆大好頭顱滾落在地!


    那塞滿了百姓與兵痞的街道和前院都靜了一靜!


    緊接著,被縛於地麵的兵痞終於意識到了自己將要麵臨的景況,一個個戰慄不止,再不敢說一句廢話。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任成林終於找迴了自己被貓叼走的舌頭,他壓低了聲音沖邵勁氣道!


    邵勁挑挑眉:“腦袋掉的人都不急,你急什麽。”他說著指了一下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任成林坐下再說話。


    任成林都被邵勁給氣樂了,什麽叫做“腦袋掉的人不急他急什麽”?他是為了那些人急嗎?這簡直是皇帝不急急死了太監!


    不過好賴也在西北的地界當了一二年的官,任成林這實在是看多了叫人氣炸了肺的事情,所以他現在也如邵勁所說,竟十分鎮靜地先坐了下來再和邵勁說話:“你一個武官,開堂審案不是笑話嗎?”


    邵勁說:“西北許久沒有巡撫了吧?”


    任成林:“這沒錯。”這地兒緊鄰著那些狄戎之輩,還受朝廷轄製的時候就不被京中那些大人物所喜,現在不受朝廷轄製了,索性幾個派來任巡撫的官員都稱病不來——其實這行為也沒錯,稱病不來是丟官,沒個本事貿貿然來了,就是丟命了。


    但任成林又冷靜說:“知府還在那裏呢!”


    邵勁撇了下嘴:“你也來哄我?你在你總兵麵前敢說‘知府還在那裏’這句話嗎?”


    任成林:“……”總兵是把知府擠了個沒有立腳地不錯,問題就是,你不是總兵啊!


    邵勁又看著場中的情況:要說馮德勝審起案子來,還真的特別有一手。他們之前在路上的時候是著重分析了一下西北幾個比較重要的勢力,也猜到了他這個副總兵不可能真正毫無波瀾的上任,有“西北王”之稱的總兵是必然要先來個下馬威探探他的底的。


    而包括邵勁在內的幾個人都認為,麵對這次的下馬威,哪怕是硬撐著也要把場子給撐起來:天下的士卒都是拿拳頭說話的,西北偏遠窮困,士卒在這窮山惡水之間又更多了狼一樣的兇殘特性。他們直會服從與強者。


    如果這一次軟了,那再接下來,不會有任何一個人肯跟著邵勁幹,就算是砸下大錢,來的隻怕也是打一槍就走的無賴,這才是真正一步錯,步步錯。


    所以才有了馮德勝現在的羅織罪名。


    那隻怕馮德勝羅織得還真不算錯。


    邵勁麵無表情地看著場中,有了第一個榜樣,接下去果然有不怕死的人出來告發那些士兵搶占女人或者橫行霸道賒帳不還——已經全部都爛了。


    邵勁忍不住想,如果世界上真的有軍魂這個東西存在的話,它一定連身上的一塊指甲片,都不願意留在這爛泥潭裏頭。


    “先把心放迴肚子裏吧,山人自有妙計。”邵勁說道這裏頓了頓,看見小廝端著一盤子自己吩咐了東西到身旁來,便伸手將那盤子中的東西一個個拿起套到手指上頭,套得七七八八了,還轉頭將自己的十根手指朝任成林麵前晃了一下,問,“感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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