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而言之,這可真是邵勁穿越之後苦逼苦逼再苦逼的人生之中,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身為穿越男的王霸光圈所在……如果被王霸之氣閃瞎的人不要這麽不靠譜就好了!


    邵勁在心裏感慨著,倒還真不特別在意眼前的這個俘虜——哼,都這個時候了,還以為我會特別稀罕嗎?你們這些愚蠢的人們……太遲了,我都已經有妹子了!


    妹子在手,天下我有!


    他隨口問:“看上我什麽啊?”


    王一棍稍微正經了點:“公子挺好的,我這幾日都看在眼裏,雖說小娘子的計策好,但公子做事的手法也好。小娘子不能隨意拋頭露麵,公子就耐耐心心地往一個大璫一個大璫的跟前跑,跑一次不能辦好事情,就跑第二次,第三次。當然,如果隻是這樣,也隻是認真、實心、塌得下腰而已,不算稀奇;但最後公子還都將事情辦了好,就算這中間出主意的人占個一半的功勞,做事的人總要占個另一半了吧?要知道知易行難,再者說就我所知,那些大璫對公子的態度可還算不錯,這又是另一項的能力了,塌得下腰,再直得起來,殊為難得了。而且最後,公子又在那夜裏幫我說了話,就算是舉手之勞,也正是這舉手之勞,最足有證明公子的性情,足夠好心。”


    中年的道士說了這樣長的一串話,雖身上的衣服還是油浸浸的,腦袋上綰的髮髻也還歪歪斜斜,但那張已爬上皺紋、五官也並不出彩的麵孔上竟露出了一絲智慧的光彩。


    這樣的光彩讓他隻是隨意坐著,便坐出了一種從容風姿來。


    王一棍最後說:“世道不好,這樣有能力又好心的東主,最近是越來越不好找了啊——”


    這長長的聲音一拖,倏忽間又拖出了那油腔滑調的玩世不恭來,剛才的那絲光彩,也就自自然然的消失了,好像就從沒有出現過一樣。


    邵勁沉默了一會。


    王一棍正準備好與邵勁執手相對,共攘未來,就聽邵勁突然說:


    “你還知道那些大璫事後對我的反應?”


    這話問出之後,邵勁並沒有等待王一棍的迴答,而是繼續問:


    “既然這些你都知道,為什麽不留在忠勇伯府?別說是那邊的人排擠你,就算一開始他們不聽你的話,到了這個程度總要聽你的話。做生不如做熟,好歹你也在那邊呆了好十來年了不是嗎?”


    王一棍笑了笑,答道:“樹挪死人挪活。我會在那邊呆這麽多年是看在老爵爺的麵子上。現在老爵爺早過世許多年,連三代都長成了,我也沒不能太不懂眼色,老占著地方不走。”


    邵勁“嗯”了一聲:“如果說你注意我和師妹是因為忠勇伯府,那在你決定離開你的老東家之後為什麽還注意我們?”


    這是在問自己留在這裏的目的啊。王一棍說:“我一開始覺得有趣,就像公子你說的,‘像流浪貓一樣的好奇心’。”


    邵勁挑挑眉:“好奇心會害死貓的。”


    這話?王一棍目光閃了閃。


    這話聽起來有點像是無的放矢,但真要搞垮一個沒有在朝堂上有什麽建樹後台的伯爵府,哪裏用得著一個個大璫的去找?隻要隨便挑其中的一個,就夠對方結實喝上一壺的。


    他們一開頭的目的就不隻是伯爵府。


    所圖甚遠啊。


    王一棍說:“我雖然老了,但有時候還是想湊湊熱鬧,要湊熱鬧嘛,被擠到被踩到也是難免的……”直接迴答了邵勁的問題。


    “你知道你要湊的是什麽熱鬧嗎?”邵勁笑道。


    “大概——”王一棍臉上也帶著矜持的笑容,不動聲色地用手指了一下天。


    “……”這特麽的真能掐會算?邵勁險些繃不住臉,不過最近的連番打擊讓他已經能夠在心頭一陣糙泥馬跑過的時候維持表麵上的混若無事了——也就是說他已經習得‘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技能,並且等級max,所以他特別淡定地“哦”了一聲。


    王一棍便稍微詳細地說了一下:“那些大璫是這麽好見的嗎?要不是你有門路,有讓他們接觸的價值,哪怕提著金山銀山去也不見得能見到他們一麵。而叫大璫另眼相看的能是什麽人?除了被那個地方的主人重視的另眼相看的,有地位或者未來有地位的人,還能是什麽人?”


    邵勁又收了收聲。他的目光停留在王一棍臉上一會,忽而問:“那你能給我什麽?”


    呦,問完了過去、想法,就開始問現在了?


    王一棍笑道:“把找出公子行動的那條線交給公子怎麽樣?”


    邵勁不是不心動。


    情報網可以說是他現在最稀缺的東西了。


    但人家憑什麽一見麵就納頭便拜還倒貼他一個完整的情報網?


    難道他還真穿了個越就虎軀一震霸氣四溢?


    他皺眉問:“我要給你什麽?”


    王一棍的牙又酸了酸,他心道這小夥子,情報裏不是說他跟心學派大儒徐炎玉先生從小學到了大嗎?怎麽說話一點不講究,跟個丘八一樣……但這其實就暗搓搓的合了王一棍的胃口,王一棍笑道:“要說我什麽都不要,這當然——不可能的。不過也並不是所有東西都要現在兌現。”


    “你要我兌現什麽?”邵勁追問。


    “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光棍現在還想不到。”王一棍笑嘻嘻說,“至於為什麽選小哥,剛才說得很清楚了,小哥就當我是又一個呂商人不就好了?”


    “……”


    話說到如此地步,邵勁當然沒有理由再拒絕。


    但他還有一個問題。


    “如果你從頭到尾都看得明白的話,為什麽不選我師妹?”


    這是邵勁第二次這麽問了。


    這一迴,王一棍認真打量了自己未來的東主一眼:“公子的意思是要幫我引薦?”


    “沒錯。”


    “那公子以為我剛才那一席話可以打動小娘子?”


    “……你得準備另外一席話。”邵勁謹慎說。


    王一棍輕輕一拍石桌,就像是輕佻地拍擊樂器那樣悠然自得:“這就是理由了。我和小娘子性格不合,處不來的。我覺得小娘子很厲害,但並不會跟隨於她;小娘子或許能承認我的才學,但她並不需要我在她身旁。”


    他稍微沉默,又思索了一會,才說:“也或許這是因為我和小娘子的想法太過相似了……”


    正如王一棍所說的。


    他和徐善然的想法太過相似。


    所以他在從頭到尾調查了這件事,再一直到見著徐善然第一麵的時候,他就將整件事情從頭到尾都串了起來。


    從一開始被人欺辱上門的不動聲色。


    到邵勁一個一個去拜訪那些宮中的大太監。


    再到忽然有人為這些店出頭。


    又到由此而來的忠勇伯府縱火。


    再到倏忽之間縱火者被捕,背後的忠勇伯賴以存續的布莊關門。


    這就是全部了嗎?


    這當然不是全部。


    那麽些大璫拜訪過去,就為了一小個布莊?


    殺雞焉用牛刀?


    一個小小的開胃菜而已。


    她真正的、從一開始的布置,就是衝著那還在官場中的看似笑傲風雲的人去的。


    這是最簡單又最複雜的權力平衡。


    根本就想不到啊。


    真不知道一個還沒有出嫁的小姑娘是怎麽懂得這些事情的。


    他還記得自己那天晚上看到對方的第一眼。


    太過柔美的外表,恰到好處的微笑,以及無時無刻不體現的端莊,都比不上那一抹自眼底轉出的平靜。


    並非冷酷,也並不是漠然,就是徹頭徹尾的平靜。


    她並不意外自己的出現,並未驚慌,更沒有因此生出殺念。


    但正是如此,她可以毫不被幹擾地判斷他的存在是好是壞。


    好的,就留下;壞的,就處理掉。


    他第一次有了黔驢技窮的感覺——那個時候,他幾乎真切的感覺到,對方不會被影響,幾乎不會被他的任何行為所影響。


    這可叫他如何自救呢?


    不過……


    王一棍瞥了邵勁一眼。


    過去的事情不必多想,總之已經過去了。


    再說……


    王一棍又瞥了邵勁一眼。


    果然還是天真一點的東主可愛一些,年輕人嘛,就要有年輕人的感覺,魯莽點熱血點都不是大事。


    “你在看什麽?”總是尺有所長寸有所短,一身功夫很過關的邵勁對視線極為敏感,在王一棍瞥過來的時候他就奇道。


    王一棍打了個哈哈,說:“聽小鳥唱曲兒呢。”


    說著他就憊懶地閉上眼,微微側頭,同時用指關節敲著桌子,輕哼了一曲念奴嬌:


    “素娥睡起,駕冰輪碾破,一天秋綠。醉倚高樓風露下,凜凜寒生肌粟……”


    還有得是好戲瞧呢……!


    第一二零章 剁爪子(完)


    接下去還有好戲看。


    這句話並不用王一棍說,邵勁自己就心知肚明。


    因為徐善然要處理的,並不是徐大少奶奶或者徐大少奶奶的娘家忠勇伯楊府。


    這一次的事情,若沒有丈夫的支持,哪怕楊氏真的心中不忿,有老國公撐著,有婆婆壓著,什麽時候輪得到她一個三代媳婦說話?她又哪裏真敢冒出這個頭來?


    真正主導著這一切的,真正讓事情發展到現在這一步的,還是楊氏的丈夫,徐善然的大哥徐善瑞。


    隻敲打楊氏,隻讓忠勇伯府吃虧,始終是隔靴搔癢,不竟全功。


    唯有真正在徐善瑞最得意的地方,最賴以依仗的地方,叫他狠狠跌上一個跟頭,他才會清醒過來,才會懂得什麽叫做好,什麽叫做歹。


    而徐善瑞最得意最賴以依仗的地方是什麽呢?


    湛國公府?


    是,也不是。


    因為湛國公府同樣是徐善然的依仗,她如果真挑了這個,一來沒有必要,二來就盲目將要處理的絆腳石變成了龐然大物,殊為不智。


    相反,如果將視線僅僅落在徐善瑞身上,落在徐善瑞身上的四品京官官身上,一切,就立刻變得迎刃而解了。


    徐善瑞最近的心情並不太好。


    任何一個正常的有些城府的男性,不管他對於妻子到底有多少喜愛尊重,在知道妻子娘家出了一樁又一樁的事情之後,他的心情總是不會太好的。


    徐善瑞當然是個正常的男性以及還算合格的繼承人,所以他在知曉傳得大街小巷都沸沸揚揚的關於友民布莊和歸德布莊的事情的時候,他的臉色就一直是青的。


    這種發青的臉色一直持續到他上衙許久了也沒有真正消褪下去,直到那許久不來寺裏的頂頭上司不止忽然出現了,麵色還頗為不善的點了點他的桌子,叫他進去。


    到底宦海沉浮許久,徐善瑞一見對方神態有異便先不動聲色地迴憶過一遍自己最近所做的事情,待自忖並無什麽孟浪之舉後,便有些疑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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