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啊,繼續跑啊,幾隻小老鼠莫非還想翻天不成?”


    一道冷笑譏諷聲傳來,夏侯淳等人變色,默默的肅目以待。


    長空之上,隻見蕭晗宸頭頂的白玉鏤空蓮花冠被削掉部分,繡有雲龍嘯天虎的錦緞道袍被炸掉了不少邊角,他長袖輕輕振空,便是數個狂風裹挾的龍卷清除了一切障礙物。


    他手持勾陳劍,瞥了一眼自身狼狽後,自嘲道:“本座縱橫天下半甲子,還從未有人將我逼至如此地步,你們也算‘有心’了。”


    有心二字咬得格外重。


    他那雙深沉的眼神漸漸淩厲,鷹視狼顧地掃過眾人,天心劍眉一挑,怡然不懼地針鋒相對,慕容煙則將覆麵人默默遮擋住。


    四周烽煙未散,殘留的灼燒與山林毀壞痕跡無不昭示著他們剛剛遭逢大難。


    蕭晗宸目中閃過一絲戲謔,似笑非笑地道:“自作孽不可活,小兒猖狂、妄自尊大,冒犯我玄宗天威不止,竟還招惹雲霄國,看來你這個蠢笨如豬的亡國太子還真是大靖的災星啊。”


    夏侯淳麵無表情,目光冷漠,嗤聲道:“且不說爾等道賊竊取我大靖神柄,單隻彼等腐蝕中樞、吞並州郡這一條,便可將爾等斬盡殺絕,更不用說你道門以庇護眾生之名,行攫盡九州靈根之事,以滿足天都峰諸位蠹蟲的一己私利,按照你道門律令,豈不是要形神俱滅?”


    “放肆!!!”


    爆喝聲陡然在耳畔炸響,隻見蕭晗宸好似被戳中痛處,厲斥道:“爾等不過區區螻蟻,焉能知曉掌胸襟韜略!”


    他冷冽目光徹底陰沉,眼中殺意已然不加掩飾:“本想隻取你一人之命,未曾料到爾等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本座,甚至還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妄議掌教真人,按我玄宗道律,合該將你等全部梟首,誅滅三魂七魄,以正典刑!”


    眾人心中一沉,知曉這位玉虛觀主終於起了全滅之心。


    真人裹挾的劇烈狂風亂卷,卻掀不走了天心眸中冷冽,她也並未與妥協,身上天心令飛出,半步真人的氣勢衝天而起,蓄勢待發。


    慕容煙明眸一厲,殺意凝聚,藏著同歸於盡的決死之心。


    識蟬眼露絕望,今日算是將這牛鼻子老道得罪狠了,他臉色變幻,焦急地看著夏侯淳,傳音道:“老兄,咱們也算生死之交的吧,你到底還有何撒手鐧沒拿出來,是時候拿出來了,別在藏著掖著了,否則咱們真有可能死在這兒了。”


    夏侯淳耳朵一動,似有所感,對著識蟬安心一笑,“放心,我們都死不了。”


    夏侯淳仰天大笑,“來!本宮就在這裏,有本事就來殺,我還就告訴你了,他太微敢殺我父皇,敢向我大靖伸手,那我夏侯淳為何不能敢向他拔劍?”


    “大膽!!!”


    蕭晗宸瞠目怒呲,震怒之下,他直接使出了玄宗的無上道法‘玄黃擒龍手’。


    轟隆中,整片碧空都被這記擎天大手所覆蓋。


    眾人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絕望之意,這次怕是在劫難逃。


    識禪焦急疾唿道:“不好!分開逃!”


    怎料夏侯淳好整以暇,一臉從容淡定,氣定神閑,“不慌!”


    就在這時,遠方天空傳來一道祥和、慈悲以及寧靜的禮佛聲:


    “阿彌陀佛!”


    隻見一枚‘卍’形符號自天邊而來。


    似慢實快,瞬息千裏。


    上一刻尚在千裏之外,下一刻便落在那記‘玄黃擒龍手’之上。


    砰!!!


    道掌與佛符相撞,產生的龐大餘波瞬間蕩平了數座百丈山嶺。


    霎那間,山崩地裂,溝壑縱橫,如同地龍翻身,淪為一片廢墟。


    “禿驢!你等果真要與我道門為敵?”


    煙塵尚未散盡,高空之上,被餘波震飛的蕭晗宸一臉怒容,厲聲爆喝道。


    下方夏侯淳抬頭,隻見自晉州城方向緩緩走來一位老僧。


    識蟬瞬間瞪大了雙目,嗖地一聲,竟選擇藏入一座雪坑中。


    老僧步履穩健,步步生蓮,身後法相浮空,佛陀看似慈眉善目,卻手捏伏魔金剛印,對著蕭晗宸便是一記大慈悲手。


    蕭晗宸怒喝一聲,手中勾陳劍驀然斬下,天地為之一空。


    砰地一聲,佛印瞬間四分五裂,朵朵綻放的純潔蓮花更是爆裂開來,空中似乎下了一場蓮花雨。


    淅淅瀝瀝,充滿了香火味。


    香火雨淋身,夏侯淳頓覺身上傷口傳來酥酥麻麻,瘙癢傳來,他眼中劃過一絲詫異。


    似乎這香火雨中有一股神秘力量,可以恢複傷勢。


    慕容煙一邊為重新戴上麵冠的覆麵人療傷,一邊提醒夏侯淳:“世兄,這是普濟高僧借佛門香灰之力行伏魔之舉,此物有療傷之效。”


    夏侯淳恍然,“原來如此。”


    看了一眼識蟬,發現這家夥早就盤膝而坐,時不時瞥向自己,正暗自偷著樂。


    他暗罵一聲,這小禿驢有這種好事兒不早點提醒自己,居然隻顧著自己,委實是該殺數千遍!


    幾個唿吸後,經過一番調養與吸食香灰中的神秘之力後,他身上箭創與劍傷竟然恢複了七七八八,他不禁暗自感慨,這玩意兒真不錯,待會兒找普濟多要點過來。


    看了眼天上瑰麗絢爛、驚心動魄的真人鬥法後,天心輕吐口濁氣,眸子閃爍,似有振奮與期待之色,若非實力不濟,她還真想上去跟那兩位較量一番。


    瞥了一眼夏侯淳,她目光複雜,輕聲道:“沒想到你竟真的將他請動了。”


    慕容煙目光熠熠,有了這位白龍寺主持保駕護航,此行算是性命無虞了。


    夏侯淳籠袖,看著氣急敗壞地蕭晗宸,嘴角一勾,“彼備張良計,我有過牆梯,我既敢北上,自然有底氣,不然豈不是真成送死的。”


    他瞥了一眼蹲在雪坑中的識蟬,手中山漸青猛然扔出。


    長劍斜插沒入,直抵某個和尚的腰腹。


    “哎呀!”


    長劍戳在雪坑邊緣尺許,嚇了小和尚一跳,他怒目而視:“你幹什麽?”


    夏侯淳向上努了努嘴,“你很怕他?”


    識蟬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上麵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僧人,臉色變幻,頹然暗歎,慢吞吞的爬出來,對著夏侯淳冷哼一聲,沒好氣地道:


    “這位可是本寺的一殿之主,論地位論實力,僅次於寺中五大首座與主持方丈,你說我怕不怕?”


    看著識蟬小和尚眼珠子轉了又轉,夏侯淳便知這和尚沒說實話,這普濟和尚的真實身份恐怕比他想象中還要高。


    他隨即釋然,對方既然對方代表佛門與他談合作,身份地位自然非同一般,至少也是類似蕭晗宸這種玄宗代言人的存在。


    話音剛落,上方兩道真人境至強者漸漸止戈罷戰。


    夏侯淳眯眼,“誰贏了?”


    識蟬癟嘴,“半斤對八兩,各有勝負。”


    空中老僧低眉順眼,虛納佛號,一副慈悲為懷,“多年未見,蕭施主戾氣更勝往昔了。”


    蕭晗宸手持勾陳劍,將四周佛符與蓮花印悉數斬滅後,他雙眼凝重,臉上不動聲色,直接譏諷道:“蕭某人乃江湖之人,自然免不了打打殺殺,倒是大師你不是一直倡導‘六根清淨’麽,怎麽也摻合這俗家瑣碎之事了?”


    普濟暗歎,臉上慈眉善目,緩聲道:“貧僧隻是答應夏侯小施主,護送他一程罷了,別無他意。”


    “你!老禿驢,你還能不能再無恥一點!”


    一看這老和尚當了婊,還要立貞潔牌坊蕭晗宸就來氣,毫不猶豫地怒斥道。


    他目光陰沉,仿若第一次正視普濟,暗自咬牙道:“普濟,本座隻問一句,你佛門果真要踏入東靖這處漩渦?”


    和尚笑容和煦,宛若春風,雙手和什,聲音幽遠,宏大高闊:“地藏菩薩曾言: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今日老僧願為萬千信民普降甘霖,以助其脫離苦海,早登極樂!”


    “好好好!!”蕭晗宸氣得渾身發抖,連說三個好字後,目光猛然垂下,落在地上那道昂首的年輕身影上,“小子,今日算你逃過一劫,可躲得過初一,你卻躲不過十五,膽敢冒犯玄宗天威,你必十死無生!”


    怎料下方夏侯淳猛地抽出南柯劍,再次猖狂長笑:“笑話!這個世界,想殺王夏侯淳的人不計其數,你蕭晗宸又算什麽東西,也敢跟老子作對,信不信我一劍砍死你,再拿去喂狗?”


    他一拍額頭,嫌棄地擺了擺手,“不過你殺人如麻,手段很辣無情,心腸惡毒陰損,估計你的肉連狗都不吃!”


    “算了算了,要真一不小心將你砍死了,還是一把火燒光了事,免得弄髒了這神聖的土地!”


    此話落下,空氣中霎時沉寂了半晌。


    連普濟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眉宇跳了又跳,抽搐了好幾下。


    而識蟬則一臉欽佩,豎起了大拇指,悄然言道:“服!”


    他算是明白了,為何常年遊蕩在寺外的那位存在如此迫切的催他北上,還千叮萬囑的讓他必須保護好這位大靖太子。


    此刻他才算真正明白其中緣由,別的不說,就憑這份獨一無二得罪人的能力,夏侯淳鐵定能排在‘江湖必殺榜’第一的位置。


    天心淡淡的看了眼夏侯淳,冷冷地道:“一天不吹牛皮,會死啊。”


    慕容煙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有些莞爾。


    可這話,卻將蕭晗宸再次得罪的死死,估計將夏侯淳砍上三萬六千刀的心思都有了。


    果不其然,上空蕭晗宸目光陰赤紅,渾身上下都在顫抖,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頗有不顧一切,也要宰了夏侯淳的意思。


    這架勢,唬了識蟬一跳。


    便是普濟都忍不住暗唿糟糕,心中苦笑,這位太子殿下的惹禍能力還真是沒得說,他自稱第二,估計沒人敢叫第一。


    蕭晗宸臉上怒容漸漸收斂,陰寒的目光如同利劍般射來,似要化作萬千劍刃,將夏侯淳斬成肉沫。


    他麵無表情地道:“若你隻會逞口舌之利,那你可太令本座失望了。”


    言外之意,沒本事的人,隻會瞎嚷嚷,屁事兒不敢幹。


    慫貨!


    夏侯淳朗聲大笑,笑罷。


    忽然,他抬手一招。


    鏘!


    南柯劍出鞘,懸浮在側。


    夏侯淳握劍直指蕭晗宸,目中掠過一絲狠辣之色,嗤地一聲,劍鋒劃過指肚,猩紅鮮血流淌整個劍身,仿若瑩光邊緣點綴了一條血線,極其醒目而刺眼。


    他劍尖向前,厲聲喝道:“蕭晗宸!你給小爺記住了,本宮今日在此立誓,有朝一日我夏侯淳必殺上天都峰,斷了太微老兒的長生夢,再斬了其頭顱,懸首帝宮北闕,世世代代受我大靖子民的羞辱與踐踏!”


    話音剛落,仿佛天地都為之一震。


    囂張跋扈!目中無人!無法無天!


    倏爾,蕭晗宸豁然抬頭,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蒼穹之上。


    耳畔轟鳴聲不斷,好似霹靂炸響,更像天雷滾滾,在怒斥這位膽大包天的狂妄之徒的叫囂與矛冒犯。


    他渾身都在發抖,夏侯淳這次誓言竟引起天地異象。


    蕭晗宸怕了!


    不過令他畏懼的自然不是虛無縹緲的所謂天道,而是那位高居天都峰之巔的那位掌教真人。


    夏侯淳的猖狂話語,竟然引來了掌教真人的親自垂顧!


    噗通一聲。


    在夏侯淳與識蟬瞳孔一縮中,這位有著碾壓整個幽燕三地的實際掌控者,就這麽瑟瑟發抖的跪在地上。


    隻見他腦袋深埋,匍匐在地,不斷磕頭,砰砰直響,口中聲嘶力竭地道:


    “屬下萬死,竟縱容此子驚動掌教真人,還請掌教責罰!”


    聲音洪亮,傳遍了四方山嶺,迴聲陣陣。


    夏侯淳直接愣了,身側破空聲傳來,普濟身形倏忽降下。


    “怎麽迴事?”他下意識問道。


    普濟不答,隻是死死看著某處碧空。


    識蟬小眼亂轉,似有驚恐之色浮現,下意識吞咽了下口水。


    天心前所未有的凝重,嬌軀顫抖,慕容煙則毅然決然的站在夏侯淳身側,渾身上下竟浮現冥空氣息,似有萬靈膜拜。


    不過夏侯淳也在她眼中看到了戰栗,駭然以及驚懼之色。


    俄而,似有渾渾冥冥、蒼茫浩淼的宏大氣息緩緩降下。


    似有大能存在垂目此地。


    頓時,萬傾山巒沉寂,千靈萬獸俯首。


    穹天碧淵之上,似有雲雷翻滾,低沉龍吟聲降下。


    霎時,方圓百裏,一片死寂。


    一道平淡、沉靜以及高遠的飄渺之音,在夏侯淳耳畔徐徐響起:


    “好,貧道在九重天靜候小友到來。”


    靜。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啪嗒。


    南柯劍倒插在雪地。


    噗通一聲,太子殿下兩眼一翻。


    竟直接昏厥過去了。


    被嚇昏死之前,他腦中最後一個念頭正是:


    這他娘的,這牛皮吹破天了。


    .............


    整個晉州都在瑟瑟發抖,或者說,整個幽燕都或多或少的感應到了那位的存在。


    玄宗掌教真人太微,在天都峰閉關百餘年後,首次顯化人間!


    而且還接受了大靖太子夏侯淳的天道挑戰之約!


    很快,這則駭然的訊息便以極快速度散播開來,傳遍大靖內外。


    一時之間,舉世震驚,一片嘩然。


    ----


    不知多少裏外,崇山峻嶺的最深處。


    三道身影斂形匿跡,緘默不語。


    不知過去多久,當覺察到蒼穹之上的那道氣息退去後,他們方才開口。


    老和尚目光複雜,五味雜陳,幽幽言道:“是他。”


    邋遢中年想了想,“他現在究竟有多高?”


    老和尚嘴角一抽,戲謔道:“要不你去試試?”


    邋遢中年翻了翻白眼:“老子還想多活幾年呢。”


    王大管家麵無表情,籠袖而立,冷眼旁觀。


    深深地看了眼蒼穹之上,他負袖向後,甩下一句後,便轉身離去:


    “玄靈之戰,該提上議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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