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半個月了,青欲依然窩在客棧,自上次看過林外傅後,就再也沒出過門,心裏安寧了許多。


    這日,她讓聶影幫她買些涼果,在遇到困難或不開心的時候,唯有美食最能撫慰心靈,甜湯和涼果是她最喜歡的吃食,不過,王城畢竟是王城,做不出南郊的味道。


    她有些想家了。


    “聶影怎麽還不迴來?這些日子與他相處慣了,使喚他倒覺得理所當然了。”青欲經常這樣沒心沒肺地想。


    她坐在床上擺動著腳丫,沒有那些情感糾葛,氣色好了不少,整個人的精神狀態也充滿活力。


    “夏家也真是的,我跑出來這麽久,都不來找找我......”青欲突然覺得自己怎麽這麽不重要,都沒人貼個榜、搜個街尋尋自己,“我在夏府時的確行事低調,也老愛往外跑,但這都半個月了好不好!都不來找找她侄女、她表妹,真是......”


    青欲正發著牢騷,聶影衝了進來,將涼果扔到桌上,疾步走到她身邊,把一張紙遞給她。


    青欲疑惑接過,她一麵看著,聶影一麵說道:“裴姑娘,我不能再保護你了,你自己小心點迴夏府吧。”


    “這是什麽?告示還是榜文?......十月九日,南衡王與夏家嫡女如期完婚......”


    青欲攥緊了告示,震驚地看向聶影,卻發現聶影早已不見人影。


    “怎麽會這樣?婚約還在!”


    青欲並不知子越與芳予要解除婚約的事,但自上次看到表姐和林外傅情感深厚後,她心裏早就覺得那婚約根本不會奏效了,所以今日看到這則消息,並沒有多大的欣喜,更多是震驚,還有些許擔憂。


    “怪不得沒人找我,都自顧不暇呢。”她皺起眉頭,立馬動身趕迴夏府。


    本以為夏府會因此事變得更加嚴格冷寂,然而展現在眼前的卻是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整個府宅都打理地煥然一新,長廊裏的幕簾上換了金色流蘇,各處院門別了紅花,就連她住的房屋門窗都係上了紅綢緞。


    “也對,還有兩個月就要成婚了。”青欲看著一路的喜慶的顏色,心中卻莫名荒涼。


    在芳予院子裏看守的侍從都已經撤了,青欲也不用解釋半天才能進屋見到表姐,她在門前輕輕喚了幾聲便推門而入。


    “裴姑娘!你迴來了。”春萍驚喜看著她,忙迎了上來,眼神裏含著哀求。


    青欲往屋裏一瞧,表姐也正看著自己,臉色憔悴,麵無血色,但眼神含笑。


    “表姐,你怎麽樣了?”青欲快步走過去,突然聞到一股煙味,有些刺鼻,仔細一看,表姐側坐在桌案前,手裏拿著一遝紙,地上放著一個火盆,正燃燒著。


    “你在做什麽?”青欲端起一杯茶趕緊滅了火,“春萍,你怎麽不攔著?這大熱天的,中暑不說,萬一燒了屋子怎麽辦?”


    “裴姑娘,我......”春萍淚光閃爍地看著芳予,自己背過身去,在一邊偷偷抹淚。


    “不怪她,我在想,把這些燒了,讓我再也翻不到了,也就忘了。”芳予含淚笑著說。


    青欲看向遝紙,原來是表姐和林外傅互傳相思的詩稿信箋,她疑惑地看著表姐,不知這是何意。


    忽然,她身子一顫:“表姐,你不會......打算嫁給衡王吧?”


    芳予溫和一笑,點點頭。


    “不行!你和林外傅情意綿深,怎麽就答應了呢!”青欲著急地問。


    青欲心裏很明白,表姐對林外傅的情意是真真切切的,林外傅也很珍視表姐,兩人兩情相悅,表姐怎麽會這麽輕易就答應了?況且,上次表姐還親口對她說,即使婚約在,也會相互追隨,絕不拋棄......


    青欲心裏頓時亂作一團。


    “這輩子注定有緣無份,下輩子再續今世未盡情分吧。”芳予淡淡地說,把信箋丟進了火盆裏。


    “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是不是姑母她們逼你了?”青欲早已將三人的恩怨關係拋在腦後,她隻想弄明白這件事的原委,她不信表姐會輕易放手。


    “青欲,你還是沒長大。”表姐撫了撫她的肩,將桌上一封信箋交給了她。


    “幫我把這封信交給莫辭吧。”芳予話語苦澀,目光不忍。


    “這是什麽?”青欲看著那信,擔心地問,“辭別信嗎?”


    “斷情信。”


    芳予苦笑著,淚水滑落到衣襟。


    “一定有人逼你了,不會是衡王吧?表姐,你就不打算反抗嗎?我一定會幫你的!”青欲一時情急,胡亂說出這樣一通話來,但她是真心急切。


    青欲一向事事分明,若要她安排,她寧願解除了婚約,讓表姐和林外傅終成眷屬,也不要像現在這樣,傷害她最在意的兩個人。


    “青欲,我心意已決,你再勸我,我隻會更難受。”芳予流淚說道,眼神溫和卻藏著無助。


    “可......”


    看著表姐淚流不止,她欲言又止。


    “表姐,多出去看看,別老悶在屋子裏,憋得慌。”


    青欲悉心叮囑了幾句,便退出屋去,並向春萍使了個眼神。


    春萍跟她一起出了屋,兩人走到一處僻靜地兒,開始互通情報。


    “快說說,到底怎麽迴事?表姐不可能就這麽放手的,你們就沒考慮過最壞的結果,萬一表姐想不開怎麽辦?”青欲攥緊那封斷情信,焦急地問。


    “小姐已經自縊過一次了,還好發現及時,被救了下來。”春萍眼睛紅腫,嗚咽著說,“夏夫人親自勸導,威逼利誘各種手段都使上了,但小姐意誌極堅,一直不肯屈服,最後,夫人坦言,說小姐若不好好地嫁去,遭殃的不止夫人老爺,整個夏家都會殃及,小姐心地善良,仁慈孝順,哪能將這麽多人放任不管,大哭了一場後,就變成這樣了。”


    青欲聽完,滿心感概:“這就是一場再平常不過的政治聯姻了,平常到讓人心痛。”


    “裴姑娘,你聰慧果敢,有膽識,快想想辦法救救我家小姐,小姐怎會真的和林公子斷情。”春萍哀求道。


    “我......”


    青欲審視了自己一番,覺得自己是最不靠譜的人了,但她也想幫表姐,畢竟,林外傅是她硬帶到夏府的,自己也有份責任。


    於是,緩和說道:“容我想想,表姐的事,我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春萍聽完,差點給她磕頭道謝,這讓她又驚歎又惶恐。


    “這麽衷心的侍女上哪兒找去?春萍也是病急亂投醫,我是比表姐勇敢些,但我又不是萬能的神,這事牽扯到皇家,不好處理......”


    辭別了春萍,青欲便趕緊去了林住處,心中滿是忐忑。


    像往常一樣,沒有敲門,悄然進了院子,找了幾個屋,終於在花園找到了他。


    沒等她出聲,外傅就注意到有人來了,而且他十分肯定,來的人是青欲,驀然迴首,果然是她。


    “青欲,這些日子你都跑哪兒去了,讓我好生擔心!”外傅責備地說,讓她進屋坐下。


    “你真是越來越頑劣了,不說一聲就跑了,我找也找不到,心裏萬分焦急。”


    青欲看著他的神情,肯定他還不知道那些事,這樣反而更難啟齒了。


    她摩挲著那封斷情信,覺得先把信給他,再解釋。


    “師長,先不說我的事,”青欲把信遞給他,輕言細語地說,“這是表姐給你的信。”


    林外傅接過信,怪不好意思,在手裏看了會兒才打開。


    “......你我今生緣盡,莫念。”


    林外傅看了一遍又一遍,大聲喘息著不敢相信,身子激動地顫抖起來。


    “你不愛出門,大概不知道表姐與衡王婚期將至的事,表姐本意不願,但這已經不是她一個人的事了,就答應了。”青欲並沒有講得太細,因為她內心頗不情願。


    “我去求衡王。”林外傅起身就要往門外衝,被青欲攔下。


    “師長,你清醒一點,這婚事是王君定下的,就算衡王不願,怕也無法違反,何況你我一介平民?!”青欲焦急地說,有些氣憤。


    這話正中林外傅心坎,是啊,他是平民,何以見王君?何以見衡王?何以娶芳予?


    癱坐在地,手中緊拿著那封信,雙眼濕紅,撫心哀泣。


    青欲看著他,沒有哀傷,隻有絕望。


    “其實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機會,原來話本裏講得是真的,真的有一見鍾情......”青欲看他悲痛欲絕,卻再也傷不起心,她默默轉身,眼角悄然掉出一滴淚。


    “他自始至終都不知道我的心意,是我滿腔熱情地纏著他。你看到了嗎?裴青欲,無論你付出多少努力,他都看不到,他眼裏隻有表姐,你還在執著什麽......”


    青欲感到心如死灰,一步步走迴了客棧。


    “任由你們鬧吧,什麽婚約、表姐、衡王、外傅,我不要再管了。‘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我就聽一迴古人的話,林外傅若真的能忘了表姐,那麽我幹嘛還要急於一時?表姐,我的確愧對於她,若不是我拉著外傅去夏府,她就是一個最規矩的大家閨秀,靜待聯姻,毫無波瀾,但我也不是多好的人,這個責任,我決定逃脫掉。”


    青欲一頭倒在客房裏的床上,木然地閉上了眼,好像全身都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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