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病人不多,小護士握著保溫水杯,倚在導醫台邊和同事閑聊:“哎,那位先生是做什麽的,你知道嗎?”


    今天坐在導醫台裏值班的是個胖乎乎的護士,剛休完產假迴來,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屏幕,敲鍵盤寫總結報告,頭也不抬地迴答:“哦,你是說莫羅先生?他是博士的朋友。你來得晚,不知道,之前咱們診所有幾次負債過多,幾乎維持不下去,多虧莫羅先生才能度過危機。現在,莫羅先生占的股份好像已經超過40%了吧。”


    小護士長長地“哦”了一聲:“難怪呢。”


    難怪在上周的拍賣會上一擲千金。


    那位先生的容貌很有辨識性,細眼薄唇,乍一看有幾分陰柔,但挺直的鼻梁和眉峰挑高的長眉,又令他不會顯得過於女氣,即使畫上古裏古怪的小醜妝,也不妨礙她一眼認出。


    拍下一副毫無用處的黃金製撲克牌時,她還以為對方隻是個普通的玩物喪誌的敗家子,但等對方高價拍下所有的流金石時,她便開始認真考慮對方涉足的行業了。


    奢侈品?珠寶?還是……軍火?


    小護士摩挲著保溫杯蓋,一邊在腦海中檢索莫羅這個姓氏,一邊狀若無意地打聽:“博士是在哪裏認識這麽有錢的朋友的?是國立醫科大學,還是獵……”


    沒等小護士繼續問下去,一道冷冰冰的聲音就插-進來打斷了她的話:“伊格萊娜小姐,3號病房1號床的先生稱自己頭暈無力、肌肉酸痛,請為他測量一下-體溫。”


    來的是護士長亨特夫人。亨特夫人今年已經四十多歲了,常年下拉的嘴角給她留下兩道深深的法令紋,她經驗豐富,做事一絲不苟,頭發永遠盤得整整齊齊,壓在鼻梁上的金絲框眼鏡猶如一副高倍數放大鏡,“人無完人”這個詞在她麵前得到了最好的印證,任何人都能被她挑出錯來。


    伊格萊娜有些怵頭,生怕被她捉住說教,趕緊應了一聲,匆匆放下保溫杯走了。


    胖護士在診所幹了好幾年,麵對亨特夫人時倒是更自然一些。她將伊格萊娜隨手放在導醫台上的保溫杯拿下來,放到旁邊去,撇了撇嘴,嘀咕道:“真搞不懂這些有錢人家的小姐,好好的,幹嘛來我們這種窮鄉僻壤的小破診所找罪受呢?”


    伊格萊娜不是本地人,這個保溫杯的牌子,她出去旅行時在大商場裏見過,她們一個月的工資也就夠買個杯蓋。


    “不是為診所,而是為帕拉丁奈特博士。”亨特夫人簡單提醒了一句,沒有細說的打算,目送伊格萊娜走遠後,刮了胖護士一眼,嚴厲警告:“多做事,少說話。難道多八卦幾句還能換罐奶粉嗎?”


    胖護士縮了縮脖子,訕訕閉嘴。


    ***


    沒過多久,辦公室的門開了。


    雷歐力親自把西索送到電梯口,等電梯的時候又說了一遍:“我盡力,但能不能成功,我也不確定。你知道的,要是讓遺跡獵人知道你的打算,非活撕了你不可。”


    西索微微笑著,堪稱愉悅地“嗯”了一聲,好像很期待被人“活撕”似的。


    雷歐力嘴角抖了兩下,決心不跟這種思維異於常人的變態深談。他從西裝口袋裏掏出滴滴響的手機,掃了一眼短信,又放迴去,問:“總之,最近先等我消息吧。對了,你住哪兒?要不要我送你去我們診所合作的酒店?就在對麵,走過去不到5分鍾。”


    “不用。”西索單手掐腰,一攤手,笑眯眯地迴答:“我打算先找個地方放鬆一下。”


    “等等,放鬆?”


    叮——的一聲,電梯門恰好打開,西索神態自若地抬腳邁入電梯,雷歐力不知道想到哪兒去了,扒著門框艱難地問:“大家都是男人,你有那個……需要,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但是……”


    不等他但是出個什麽,胖護士急匆匆地過來喊人了:“博士,急診送來一位出車禍的患者!已經推進手術室了!”


    “我馬上就來!”雷歐力收迴手,應了一聲,眼神複雜地望著電梯門裏,西索略一挑眉,朝手術室的方向歪了一下頭,像是在說“請便”。


    電梯門在雷歐力麵前緩緩合上,西索棱角分明的臉被雷歐力映在門上的模糊影像所取代。看著自己胡子拉碴、眼底布滿血絲的形象,雷歐力忿忿地想,看西索還有心思化妝抹發膠,誰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擔心必莉卡。


    他匆匆趕往手術室,換手術衣前,掏出手機翻到小傑剛剛發來的短信,來不及多說,隻迴了七個字:急需大量流金石。


    ***


    送來的患者傷得比較冤,被車蹭的那一下隻擦破了一層油皮,反而是著急躲避時,不小心絆了一跤,摔進花壇裏,被丟在裏麵的廢棄鋼板劃破了動脈。雖然出血量較大,但好在送醫及時,也沒有內出血及骨折。


    手術結束後,需要住院觀察,雷歐力囑咐小護士隨時盯著患者的情況,自己換下衣服,打算迴家洗個澡,再睡一會兒。


    太陽已經落山,雷歐力拖著步子乘電梯來到地下停車場。


    坐進車裏,沒急著發動引擎,先閉上眼睛,疲憊地用拇指和中指揉了揉兩側的太陽穴。拿出手機時,手機上已經積累了三個未接來電。


    雷歐力點了迴撥,將開免提的手機扔到副駕駛的座位上,慢慢駛出停車場,車身下半部分濺滿泥漿的老舊二手車一路噴著濃煙尾氣匯入車流。


    “喂喂,雷歐力?”手機已經很舊了,沙拉拉的音質令對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失真。


    “嗯,是我,小傑。”雷歐力清了清嗓子,問:“看到我給你發的短信了嗎?”


    “看到了,需要流金石是怎麽迴事?”


    “今天,西索來找我了。”雷歐力一打方向盤,變道超過前麵慢吞吞的公交車,不提流金石,而是沉聲說:“必莉卡,可能還活著。”


    ***


    七年前,巨大的恐慌與悲傷席卷了整個妖精的尾巴。雷歐力和公會的其他成員一樣,單純而固執地相信,必莉卡他們不會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去。


    但僅僅盲目相信是不夠的,他們需要證據、資料、信息,來證明他們依然存活在這個世界上,甚至從中找出營救方法。


    “總之,我是不會相信的!”七年前的雷歐力還保持著年輕時的衝動與激情,當場嚷起來:“到底是誰傳出這種謠言的?誰親眼看見必莉卡上島了?誰親眼看見天狼島消失了?我要親耳聽他們說!”說到激動的地方,脖子漲紅,口水噴了一地,耳後的小圓片墨鏡腿幾乎掛不住,險些隨著他大幅度的動作滑落下來。


    公會大廳中愁雲密布。


    除了雷歐力三人,還有其他很多受過妖精的尾巴幫助的人來探聽消息。馬卡歐暫時負責接待他們這一撥。


    馬卡歐已經加入公會很多年了,資曆老,年紀也比他們大很多,兒子都十歲了,說起來,應該和澤拉算是同齡人。


    雖然實力一直比不上怪物一樣的基爾達斯,近些年甚至被成長起來的納茲等人超越,但不可否認,他始終是公會中穩定的基石之一。主力成員消失的消息傳開後,公會的實力一落千丈,絕大部分委托都轉給了其他公會。很多新加入公會的成員都開始動搖,考慮離開妖精的尾巴,隻有馬卡歐幾人,是真心地為失蹤的成員擔憂。


    他們不僅是工作夥伴,更是家人一樣的存在。


    自從聽到天狼島消失的消息後,他整夜整夜地睡不著,眼底已經布滿血絲。馬卡歐狠狠搓了把臉,努力讓自己精神起來:“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也希望他們沒有上島,但那是不可能的。”


    馬卡歐把十指插-進頭發裏,痛苦地說:“按照航程估計,他們早就到達天狼島了。消息傳出之後,我和瓦卡巴他們特意租船去那附近的海域看過,天狼島,的確消失了。”


    雷歐力被噎住,怒氣衝衝地原地轉了兩圈,問身旁的小傑:“喂,小傑,你怎麽說?”


    “嗯……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是哪裏呢?”小傑低頭盯著地板,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雷歐力隻好問奇犽。


    奇犽坐在高高的吧椅上。


    以前來的時候,吧台裏總有一位美麗溫柔的侍應生小姐,笑著端出美味的蛋糕或涼絲絲的汽水,粗木頭製成的方桌旁,坐滿了高聲點啤酒的魔導士們。可現在,公會大廳中卻隻剩了空蕩蕩的吧台和一群愁眉苦臉的男人。


    奇犽用手指在膝蓋上敲了兩下,忽然問了馬卡歐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和必莉卡搭檔的梅斯特是個什麽樣的人?剛剛加入公會的嗎?”


    “梅斯特?唔,挺早之前加入的吧,我記不太清了。黑頭發,個子不高,臉上有個十字疤。”馬卡歐指了指自己的左眼角,示意疤痕的位置,疑惑地問:“你問這個幹什麽?”


    “因為,我對他完全沒印象啊。”奇犽的表情凝重起來:“大叔應該還記得吧,去年冬天,我在瑪格諾利亞待過兩個月,但卻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梅斯特,他當時在外麵執行什麽長期任務嗎?”


    作為一個殺手,時刻觀察並牢記周圍的環境,已經成為了奇犽下意識的行為。托從小接受的殺手訓練的福,在妖精的尾巴度過的每一天,都清晰地刻在他的腦海中。


    “當時……”馬卡歐張了張嘴,說不下去了——他根本不記得當時梅斯特在做什麽。


    奇犽打斷他:“不僅人不在公會,也從來沒有誰提起過梅斯特這個名字。我第一次聽說梅斯特這個人,是在必莉卡寄給我的信裏——你那是什麽眼神?我一直有和必莉卡保持聯絡啊,很奇怪嗎?”奇犽斜了雷歐力一眼,接著說:“而必莉卡偏偏選擇了和這樣一個人搭檔,不是同一小隊的格雷,也不是更熟悉的納茲,為什麽?”


    馬卡歐有些不耐煩:“梅斯特的事情怎麽樣都無所謂吧?如何找到大家夥兒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啊!”


    “不是這樣的。”雷歐力難得智商上線了一迴,順利跟上奇犽的思路:“必莉卡他們,是已經落入陷阱的獵物,想救出他們,怎麽能連獵人的位置都搞不懂呢?”


    “獵人……”馬卡歐反應了一會兒,才理解他的比喻:“你是說攻擊大家的人?之前不是說過了嗎?是一條黑龍啊!”


    “你見過龍嗎?不是畫像,也不是傳說中,而是活生生的龍,大叔你真的見過嗎?”


    馬卡歐再一次被奇犽問住:“……沒有。”


    這個世界上,龍也許早已滅絕。如果不是很多古老的魔藥配方中寫有龍角、龍筋等材料,馬卡歐甚至以為龍是人們杜撰臆想出來的物種。


    “那麽,誰能證明那條黑龍的存在呢?為什麽你們就這樣輕信了?”奇犽有條理地分析下去:“所謂的黑龍,會不會是某個人用魔法創造出來的假象?即使黑龍真的存在,這麽多年不曾現世,它為什麽會無緣無故襲擊一座小島,會不會……是因為有人在背後操縱它?”


    馬卡歐愣住了。


    黑龍襲擊了妖精的尾巴公會的聖地天狼島。


    黑龍阿庫諾洛基亞,是《默示錄》中記載的龍王,憑一己之力就可毀滅一個國家。


    天狼島被黑龍摧毀後,黑龍飛向天邊,消失無蹤,數十艘船隻在附近海域進行調查,未發現幸存者。


    仔細迴憶一下,每一條信息,都是魔法評議會透露出來的,而包括馬卡歐在內,在菲奧雷王國,沒有一個魔導士會懷疑評議會的正確性。


    一旦開始懷疑,連評議會的人出現在天狼島附近的原因,都令人生疑。


    “我對魔法世界不是很了解,所以必莉卡每次提到公會的事情,總是說得很詳細。但關於梅斯特,卻隻有他邀請必莉卡一起參加s級魔導士考核一句話,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介紹,這很不合理。”奇犽從吧椅上跳下來,雙臂撐在桌沿上,向前探身:“你隻要再迴答我一句話,就可以知道這個梅斯特有沒有問題了。梅斯特,他使用的魔法是什麽?”


    對魔導士而言,魔法類型就是他們的名片、簡曆、印象詞,比名字更能代表一個人,馬卡歐的記性再差,也不可能不記得這一點——如果那個梅斯特真的和他們是同一個公會的成員的話。


    馬卡歐顯然也明白這一點,他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第三次重複道:“我……記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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