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到南京去


    後院的毛杏已經熟的透了,黃澄澄的煞是喜人。銀雀兒舉起竹竿子劈裏啪啦一陣亂打,把滿樹的毛杏統統打落下來,先是坐在樹下吃了個飽,然後才用衣襟兜著杏子迴到前院。


    “姐,剛摘的毛杏兒,你也嚐嚐鮮兒……”剛剛邁步進門,就發現房間裏不僅隻有姐姐金雀兒一人,竟然還有長平公主。


    正準備放下毛杏給公主殿下見個禮,長平公主卻朝著她擺了擺手,示意不必多禮。


    在以前,銀雀兒始終認為“公主”這個身份極其神秘而且高貴,就好像天上的仙女一樣,普通的老百姓一輩子都不可能見到傳說中的天家貴胄龍子鳳孫。但是這段時間以來,長平公主經常過來,見的多了之後籠罩在這位公主殿下身上的那一抹神秘且又神聖的光環也就逐漸消褪了。


    在銀雀兒的心目當中,這個與自己同齡的公主雖然身份尊貴,其實也就是那麽迴事了……


    長平公主似乎無意理會兜著很多毛杏子的銀雀兒,而是始終把注意力放在姐姐金雀兒的身上:“揚州那邊打的怎麽樣了?我軍是否已獲全勝?”


    “據我所知,揚州尚在激戰當中,還未分出勝負。”


    李吳山李大帥率領大旗軍奔赴揚州,麵對數倍甚至十倍的清軍激戰良久,實在讓人揪心。


    雖說大旗軍是李吳山李大帥的,但這終究是唯一一支效忠太子的武裝力量,一旦戰敗或者是折損嚴重,複國的希望頓成泡影,由不得長平公主不擔心。


    “其實殿下也不必太過於憂慮,這個時候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金雀兒笑盈盈的說道:“我家老爺的本事舉世皆知,雖不敢說是戰神吧,卻從未有過敗績,這一次揚州之戰,想來也是很有把握的。”


    “李帥天縱奇才用兵如神,隻是敵軍太多,據說那多鐸也是百戰百勝的悍將……”說到這裏,長平公主的語氣出現了一個明顯的停頓,旋即就又變得亢奮起來,就好像她真的對李吳山和大旗軍很有信心似的:“不過,李帥出兵援揚之舉幹係到我大明氣運,先皇和諸位列祖列宗一定會保佑他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到了這個時候,就算是再怎麽擔心,也得做出一副很有信心並且堅信大旗軍一定會取勝的樂觀態度了。


    稍微沉了一下心神之後,長平公主馬上就又問起那個最讓她牽腸掛肚的問題了:“有沒有南京方麵的消息?”


    所謂的南京方麵,當然不是指弘光朝君臣,而是指太子。


    太子以及程園畢等人早已離開了鳳陽去往南京了,開始的時候,還能不斷的把消息傳迴來,最近著七八天來,卻突然斷了音訊。


    太子的安危關係到大明朝的存亡斷續,長平公主不可能不擔心:“我知道李帥早已在南京布下了眼線,那邊的任何消息都會最先傳到你這邊……”


    讓太子去往南京去做最後的爭奪,本就是李吳山的主意,當初他就說過那邊早就有他的眼線,一定可以保護太子的周全。


    這個金雀兒看似是李吳山的使喚婢女,其實相當的不簡單,很多消息都會到她這裏周轉、匯總,完全可以算是李吳山的“內務大總管”。


    現如今,太子等人音訊全無,李吳山和大旗軍又遠在揚州,長平公主也就隻能來找金雀兒了。


    麵對長平公主的質問,金雀兒輕描淡寫的說道:“太子的消息我確實知道一點兒,之所以沒有告知殿下,就是恐殿下憂心。既然殿下問起,那我就不能不說了,太子在六日之前就已到了南京,現正被軟禁在同泰寺中……”


    太子被弘光君臣給囚禁起來了?當初李吳山不是信誓旦旦的保證太子不會有任何危險嗎?


    看到長平公主慌亂的神態,金雀兒就曉得她在想些什麽,卻一點都不在意,繼續保持著禮貌但卻稍顯客套的微笑表情,雲淡風輕的說道:“既然我家老爺說過會照看太子的安全,那太子殿下就一定不會有事兒。福藩雖已軟禁了太子,卻萬萬不敢對太子有任何不利的舉動,殿下盡管放心好了……”


    “福藩真的不會對太子不利麽?你敢保證?”


    “殿下真是好說笑,我不過是一個區區婢女,又敢保證什麽?就算是保證了又能濟甚麽事?”金雀兒笑著看了看長平公主,那個眼神兒就好像是在看著一個不懂事的小女孩:“太子前去南京,前期的準備工作已經做的非常充分,早就成了舉世皆知之事,福藩又怎麽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對太子下手?”


    太子去南京之前,就按照李吳山的部署,先來了一個劉備招親——眾人皆知。


    早早就的把消息散布出去,讓盡可能多的人知道太子要去南京了。從鳳陽到南京不過三百多裏的路程,走快一點的話三天就可以達到,但太子一行人卻走了半個多月。


    之所以如此慢慢騰騰,就是因為在路途之中不斷散布“太子要去南京”的消息,一路走來弄了個舉世皆知。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這個消息之後,若是太子在南京有個甚麽三長兩短,不論是不是弘光朝君臣下的手,黑鍋必然會扣到他們的頭上。到時候舉國沸騰輿論洶洶,弘光朝君臣就算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但長平公主還是很擔心。


    太子去南京,本是就為了奪嫡之事。為了皇位,父子可以相殘兄弟可以反目,縱觀史書這樣的失去早已屢見不鮮,僅僅憑借輿論的力量,就讓弘光朝君臣不敢對太子下手,是不是有些太不靠譜了?萬一弘光朝君臣真的撕破了臉麵,太子豈不是送羊入虎口了麽?


    “他們不敢!”金雀兒朝著窗外看了看,似乎她的目光可以穿越山水阻隔直接看到南京的局麵:“福藩登基稱帝,憑的是什麽?正統的身份還是大義的名分?這些他全都沒有,僅僅隻是憑借四鎮軍馬的強行擁立罷了。”


    “現如今四鎮軍馬走的走降的降,僅剩下一個黃得功還部署在了蕪湖一帶,福藩和馬士英等人還有什麽實力?他們若是真的敢對太子不利,大旗軍就一定會返身殺迴去,他們如何抵擋?憑借留守司的那點人馬嗎?隻怕命令出不了皇宮就會被推翻了吧!”


    弘光能夠登基,完全就是憑借江北四鎮的強行擁立,如今所謂的江北四鎮早已煙消雲散,弘光朝存在的基礎已不複存在,現如今隻不過是憑借一個皇帝的名義暫時維持。真要是對太子下了手,大旗軍就會不會直接撤出揚州戰場殺向南京?用留守司的那點壓箱底的人馬去對抗大旗軍嗎?


    那顯然是不可能的。


    多鐸的大軍近在咫尺,朝廷卻因為謀殺了太子而自相殘殺,這樣的命令一下達,第一個要反的必然就是留守司的人馬了。


    反對執行“亂命”,直接就可以推翻已風雨飄搖毫無保障能力的弘光朝,到時候迎請太子登基,不僅可以落一個“奉還正統”的好名聲,還能撈一份天大的“擁立之功”。


    其中的種種樁樁,金雀兒已經看的非常清楚了——當然,李吳山比她更具眼光,早就看透了這一步棋,要不然他也不會極力慫恿太子等一行人去往南京。


    雖然金雀兒說的如此透徹,長平公主還是有點不放心:局麵要真是這麽好的話,為什麽太子還會被軟禁起來呢?


    “那是因為時機還不成熟。”


    “時機合適才能成熟?”


    “隻要我家老爺順利打完揚州之戰,大旗軍揮師之時,便是太子殿下執掌江南之日!”


    “真的?”


    金雀兒笑道:“就算殿下信不過我,難道還信不過我家老爺麽?”


    這一切的一切,所有的布置與籌謀全都是出自李吳山的手筆,到了眼下這個地步,無論是不是信得過李吳山,也隻能硬著頭皮相信他了。


    仔細想想,金雀兒說的也並非全無道理。


    隻要大旗軍能在打勝了揚州一戰,大軍馬上就可以迴師江南,到時候裏應外合太子未必沒有機會……


    這樣的安排天衣無縫無懈可擊,但長平公主總是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頭。


    所有的這一切全都是李吳山一手安排的,到時候大旗軍占領了南京,萬一再上演一出大明版的“陳橋驛兵變”,他李吳山玩弄一出“黃袍加身”的好戲,豈不是就……


    就算是李吳山對大明朝忠誠都沒邊兒了,幫助太子順利複國,長平公主還是很清楚的感覺到這一切都顯得很虛,似乎缺少了點什麽。


    對,是功勞。


    太子最缺少的就是實實在在的功勞。


    當初太祖洪武皇帝驅逐韃虜之後,並沒有把江山再次交還到趙宋後人的手中,全天下卻說不出什麽來。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趙宋後人對於驅逐韃虜恢複河山毫無尺寸之功,憑什麽唾手而得天下?


    如今這大明朝的局勢,和當初相差仿佛,同樣是舊朝滅亡外族入侵,同樣是驅逐韃虜的老舊戲碼。身為前朝嫡血的太子始終在李吳山的卵翼之下,對於複國沒有任何功勞。如此一來,李吳山的局麵就和當年的太祖洪武皇帝一模一樣,就算是篡了皇位也沒有人會說什麽,畢竟這江山是他血戰而來的。


    但是,現在的太子已經被軟禁了,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作為!


    已經意識到局麵之險峻的長平公主很快就下定了決心:到南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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