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誠的起源島建設計劃,除了陳景之外,還招了兩個臨時工。


    陳景負責土、木法則的優化,另外兩人,分別負責優化水、火、金法則。


    起源島上的法則隻衍化到初具五行,搭好框架之後,優化工作也用不著多高深修為的修士,三境就行。


    張誠拉著陳景,說道:“起源島上,最重要的便是土與木,而今的木隻有一類杉樹,勞煩您再做出三類不一樣的樹木,套用杉木法則,改改顏色、高度即可,土也是如此。”


    “好說。”陳景也發現,這裏的樹木都長一個樣,十分單調。


    張誠交代完任務,便去叮囑另外兩個臨時工。


    陳景則根據框架往下衍化,增添了金合歡、橡木、白樺。


    這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困難,順手融入了樹苗掉落,果實掉落等進一步細分的法則進去。


    張誠驗收時感到十分驚喜,還給他多付了靈石,並問他有沒有長期幹的想法。


    但偶爾的工作可以調劑心情,長期的工作就純屬折磨了,陳景斷然拒絕。


    半月之後。


    起源島的底層架構基本完善,圍繞著金木水火土,進行一係列簡單卻有深度的交互。


    張誠告訴他,前期將會讓部分凡俗進來試試水,並給了他一些“測試名額”。


    而陳景卻是切了大號,仔細了解這批開放給全社會的區域,都被用來幹什麽了。


    了解過後。


    首先,張誠一點都不誠實,此前說的那些雞湯,實際上是一套公開的話術,不過隻是給員工打打雞血,倒也無妨。


    這些“開發者”們,畢竟資源最少,所以為了順利開發出自己想要的洞天區域,也是啥招都用了。


    陳景發現,大多數小型開發者,他們的開發方向都是休閑娛樂這一塊兒。


    洞天世界法則不全也有不全的好處。


    他們也由此少了許多鐐銬,可以盡情實現自己的想象力。


    原本,想要開發一片“我的世界”,需要修行到五境,開辟洞天,而陳景完全放開,相當於人人都是五境,吸引力不可謂不大。


    而為了開辟出自己想要的世界,就需要打造工具,也即是開辟法則。


    在這個過程,便大大加速了洞天的衍化。


    ……


    ……


    安寧會有條不紊的發展著。


    另一頭。


    陳景本尊這邊卻是遇到了一些問題,往生船忽然不聽使喚的偏離航路,朝著混沌深處紮根進去。


    九娘與成夏影一同從住所出來,嚴陣以待。


    “出事了嗎?”陳景問道。


    “碰上強人了,果然煉獄島附近準沒好事。”成夏影發絲飄飛,麵帶煞氣,道:“在別的地方,咱們飛舟獵手的名頭能唬住不少人,但在這裏,遍地都是飛舟獵手,也遍地都是渴望成為獵手的海盜,有人選了咱當對手。”


    九娘道:“往生船不聽安撫,這破船,唉,三天兩頭給我出點毛病,準備迎敵。”她隨即看向陳景:“——幫我看好噬魂花,這個出問題了,咱們就得跑著去煉獄島!”


    陳景點頭,退往後方。


    往生船伴隨著高頻率的震蕩,一頭穿過了某處阻隔,並好似陷入泥沙中一般。


    四麵八方不斷湧現複雜的靈力波動,衍化交織為種種異象,化作猛烈的打擊如暴雨一般落下。


    九娘取出鈴鐺搖晃,青銅鈴上的紋路宛若活了過來,勾勒出繁複的圖案,層層鬼影從虛無中走到現實。


    “哈哈哈哈,九娘,你可還記得我!”


    不遠處傳來男子放肆的大笑。


    九娘沒有作答,不過眼神卻帶著幾分迷茫,顯然在想這又是誰。


    “別想了,你得罪的人遍布諸天萬界,先讓你的船跑起來!”成夏影立即叫道。


    “萬一是我認識的仇家呢,至少知己知彼吧。”九娘無奈道。


    “什麽?!”


    對麵飛舟上的男子勃然大怒,喝道:“我乃寒山酒夢仙親傳弟子,你害死我師傅酒夢仙,還將我師傅魂魄煉化,你竟然不認得我!”


    “這個真沒印象。”九娘聽了對方的話,徹底不做思考,嗤笑道:“雖然不知道你師父是誰,但你師父沒告訴過你,飲了我的斷生酒,便要為我劃一輩子船嗎?”


    此話一出,男子更怒,陳景也是嚇了一跳,啥玩意,你的酒還有這副作用?


    現在卻非細問的時候,隻見那男子暴吼一聲:“妖女!”便施下殺招,混沌中浮現了十二根巨大銅柱,每一根上麵都雕刻著栩栩如生的巫神,將他們困在其中。


    “巫神陣,大手筆。”


    九娘隻是不斷搖鈴,鬼哭之聲愈盛。


    陳景本來關注著那片戰場,卻聽見,有一道鬼哭之聲格外痛苦,他不由看去。


    卻見一朵噬魂花中,有一個正在劃船的幹瘦老者,雙眸泣血,發出幹啞淒切的哭聲。


    “老頭,你咋哭這麽傷心。”陳景問道。


    “在外之人,乃是吾之愛徒。”


    劃船老者目光怔怔,透過噬魂花,看著那正與九娘鬥法的男子。


    “麟兒竟已修得如此神通,不知吃了多少苦啊。”


    陳景有些好奇,便追問下去。


    老者說道:“我乃落稀荒界修士,因有修行天賦,被魔宗修士看中……那魔宗殺吾全家,說是斷塵緣,絕俗念;


    帶吾上山後,修《惡疫苦難經》,曆經酷寒,饑渴,刀砍,蟲噬之苦,唯有深仇大恨,方可咬牙挺過,修成惡疫苦難魔氣,但我修成之後,無法報仇,反倒是……”


    說到這,老者麵帶痛苦。


    “反倒是理解了吾師。”


    “啊?他殺你全家,折磨你半死不活,你理解他啥?”陳景大為震撼。


    “師父賜吾道途,掌控力量。”老者用複雜的語氣說出這句話。


    陳景道:“……為什麽要掌握力量。”


    “天災人禍,異族妖鬼,若不修成魔經,亦難有好下場。”老者說到這,歎道:“後來遇到麟兒,他天資獨步,遠遠勝吾,若能修成魔功,成就必定在吾之上,吾卻不忍殺其全家,重演舊事。”


    陳景:“後來呢。”


    “吾心頭苦悶,難以抉擇,便往寒山飲酒,在山中偶遇九娘化身,她賜我一葫斷生酒,飲下之後,陽壽隻剩百年,但此百年……”


    老者目光露出些許迴憶,“吾便是真正的天之驕子。”


    那一百年,他無論修行什麽,都事半功倍,無論什麽道法,一眼就明,兩眼便通。


    他好似喝醉了酒一般,在醉酒的夢境裏,自己就是那天地的主角。


    一百年來,他奪取宗門大權,改革道法,斬殺無數強敵,闖下了寒山酒夢仙的名號。


    卻在百年時光截止時,在夢中死去,再一睜眼,成了噬魂花三千殘魂之一。


    陳景心頭略作感慨,暗道一聲還好我喝的酒沒問題。


    不多時。


    戰鬥結束。


    九娘帶著滿身酒氣,找了個地方隨意坐下,成夏影則提著已經奄奄一息的男子走來。


    “這點本事還學人家報仇?”成夏影哼了一聲,說著,便準備將之徹底擊殺


    陳景這時問道:“不留著要贖金嗎?”


    “打聽清楚了,這家夥是個小天才,走到如今全靠自己敢打敢拚,但說錢,一毛都沒有,連伏擊我們的船都是租的,見勢不妙,飛舟丟下這貨已經跑了。”成夏影鬱悶道。


    “這人交給我吧。”


    “成,你小心點。”


    她丟下男子,好似扔垃圾一般隨意。


    陳景沉吟起來,他其實也沒想好要這家夥幹什麽,隻是忽然想幹點什麽。


    “以前不知道你說的,死人最懂混沌是什麽,莫非就是像他師父那樣,變成死人之後,一直當個劃船的殘魂?”


    “斷生酒,是我的道途。”九娘慵懶的說道:“人生苦短,不如絢爛一瞬,我給了很多人選擇的機會,是要一輩子碌碌無為,還是,享受片刻的揚名立萬。”


    陳景道:“那你的生意應該很不錯。”


    “我也不是誰的生意都做。”九娘晃了晃葫蘆,丟給了陳景,說道:“嚐嚐?”


    他接過來,猶豫片刻,倒進嘴裏。


    隨即。


    陳景便進入了奇特的狀態中,一個個殘破的人生片段,在眼前不斷閃迴。


    那些殘破碎片都代表了每一個飲酒之人的人生。


    而這些人生,無一例外都是灰色的,看不到任何希望,隻有痛苦與煎熬。


    ‘什麽時候才能報仇,為了報仇,我什麽都願意!’


    ‘隻要得到她,我願意付出一切!’


    ‘王位,孤的王位!!’


    ‘誰都好,誰都好,來實現一下我的願望吧……’


    ‘勤學苦練,是為哪般,嗬嗬,嗬嗬嗬嗬,哈哈哈哈哈!’


    癲狂的,壓抑的,痛苦的殘影,從陳景身邊一一走過,最後,留在他麵前的,隻剩下一個坐在橋邊的小女孩。


    小女孩身著紅衣,長發上墜著一根精巧的青銅鈴鐺,她坐在橋邊,凝望著橋下。


    陳景走了過去,卻看見,橋下麵是無底深淵。


    一個又一個殘魂,你拽著我,我拽著你,最後拉扯著坐在橋邊的,小女孩的雙足。


    小女孩坐在橋上不動不搖,任由下麵的殘魂拉扯著她。


    隨後。


    她轉過頭來,看著陳景。


    “你也要飲下斷生酒嗎?”小女孩表情冷酷:“飲酒之後,你就可以醉過去,不用再感受這些痛苦了。”


    “逃避的沉醉隻能持續短暫片刻,並且痛苦會無限蔓延下去。”陳景搖頭。


    “痛苦一直都是無限蔓延的。”


    小女孩歪著頭。


    “既然你不喝酒,那就迴去吧,等到你……堅持不住的那天。”


    轟。


    眼前的幻象全部破滅。


    陳景眼神恍惚。


    他再次睜開眼,眼前隻有一個挺屍的俘虜,卻沒看見九娘與成夏影。他站起來,扶著牆壁,晃了晃腦袋,好似宿醉一般搖晃。


    “真是……難受啊。”


    陳景彎著腰,直到那些令人無比壓抑的片段,慢慢消退,令人作嘔的痛苦漸漸消弭。


    不過。


    時不時地,他就好似能感知到,冥冥之中來自各處的祈禱,呐喊。


    呐喊之人的痛苦與壓抑,也同步傳遞到了自己身上。


    “九娘怎麽修了個這破道。”陳景下意識的在腰間摸了摸——準備喝一口讓大腦麻痹的烈酒,屏蔽正如潮水般用來的唿喊聲。


    當然是沒摸到的。


    陳景走到船尾,再次看向那名老者,說到:“你後悔嗎?”


    “後悔?”


    老者問道:“後悔什麽,修道有成之後沒殺了師父?還是遇到麟兒之後,沒有遵從門規殺了麟兒全家?亦或者是,後悔飲下那口酒?”


    “都說說吧。”陳景道。


    “都後悔。”老者用力的推動船槳,眼中帶著猙獰之色,“即便後悔,再來多少次,吾亦會做出相同的決定。”


    “是麽。”


    陳景點頭。


    沉思良久,迴頭走去,在角落裏找到正在唿唿大睡的九娘。


    她時不時的皺起眉頭,好似夢中也有不好的事情,正糾纏著她。


    以往,陳景隻覺得奇怪,這個級別的修行者了,整天愛喝酒,愛犯困,丟三落四,完全沒有這個級別應有的素質。


    現在卻是感同身受。


    飲下的那一口酒,說是酒,其實就和陳景的道種一樣,都是他們道途的凝結。


    陳景修保底之道,一度也是承擔著當服務器的責任,空有大把的法力和神識,能調用的其實不多。


    眼下通過斷生酒,他也由此直觀的體會九娘的感受。


    九娘也在時時刻刻的,鏈接著眾生的痛苦。


    他們二者的道截然不同,卻又十分類似,陳景的道是保底,並沒有從根源上消除苦難,而是降低苦難的影響,而九娘的道則是,無法消除苦難,那就短暫的麻痹。


    不解決問題,隻是讓問題延後。


    所以九娘也相當於一直在被那些痛苦折磨,借酒消愁愁更愁。


    可惜沒得選。


    不知何時。


    成夏影也走到了附近,沒有說話,隻是神識傳音。


    “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九娘知道你定然有疑慮,便趁機讓你了解一下她所修之道。”


    陳景點頭:“為何會有這種奇怪的道途,對她有什麽好處?”


    “修道什麽時候完全是為了好處了,不都是想看到,自己所希望見到的那個世界嗎?”


    成夏影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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