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潔,如水銀般鋪瀉在潁水上,宛如一簇盛開的花。

    月光中,一個羸弱的身形,艱難的匍匐著,這是一個美麗但不和諧的夜晚。

    他就是“初唐四傑”之一的盧照鄰,一個命運多舛,而不甘於屈服命運的人。

    盧照鄰(約公元637--約689年),字升之,幽州範陽(今北京)人。

    盧照鄰勤勉好學,通經辯史,博識能文,才華橫溢。永徽五年,不滿二十歲的盧照鄰就得到高祖十七子鄧王李元裕的賞識,入為鄧王府典簽,為鄧王李元裕整理圖書,兼作書記。鄧王雅正好文,府有藏書多達十二車,盧照鄰幾年時間,就將藏書閱覽殆盡。

    李元裕覺得盧照鄰有鮑照、司馬相如之才,因此對盧照鄰十分看重。在這裏,盧照鄰度過了他人生中美麗曼妙的時光。

    盧照鄰沐浴著和煦的陽光,盡情的享受著無憂無慮的快樂,在生命最燦爛的時刻,與朋友談詩論文,與知交把酒言歡;也曾沉迷流連妓坊,也曾辜負知己紅顏。

    多姿多彩的生活,讓盧照鄰才思泉湧,在詩文創作中以粗獷而不失細膩的風情吟唱。

    在這一時期,盧照鄰創作的《長安古意》,借古諷今,詞采華麗富瞻,不傷浮豔,在六朝孱弱餘音繚繞的初唐開啟如此振聾發聵之聲,難能可貴。而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在初唐的詩壇上譽為第一篇絕響。

    “長安大道連狹斜,青牛白馬七香車。玉輦縱橫過主第,金鞭絡繹向侯家。龍銜寶蓋承朝日,鳳吐流蘇帶晚霞。百尺柔絲爭繞樹,一群嬌鳥共啼花,遊豐戲蝶千門側,碧樹銀台萬種色。複道交窗作合歡,雙闕連甍垂鳳冀。梁家畫閣中天起,漢帝金莖雲外直。樓上相望不相識,陌上相逢詎相識。借問吹簫向紫煙,曾經學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比目鴛鴦真可羨,雙去雙來君不見。生憎帳額繡孤鸞,好取門簾帖雙燕。雙燕雙飛繞畫梁,羅帷翠被鬱金香。片片行雲著蟬冀,纖纖初月上鵝黃。鴉黃粉白車中出,含嬌含態情非一。妖童寶馬鐵連錢,娼婦盤龍金屈膝。”

    這是全詩的第一部分,契領全綱。用玉輦縱橫、金鞭絡繹、龍銜寶蓋、鳳吐流蘇……鋪陳長安都市的繁華和貴胄豪奢的生活。長安城的繁華,不僅遊人絡繹不絕,就連景物也繁蕪耀目,百尺柔絲,連一群嬌鳥都盡顯都市的喧鬧。“樓上相望不相識,陌上相逢詎相識”描繪了都市人流中偶然邂逅繼而的擦肩而過。“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那一場忠貞無悔的愛情故事。

    “禦史府中烏夜啼,廷尉門前雀欲棲。隱隱朱城臨玉道,遙遙翠憾沒金堤。挾彈飛鷹杜陵北,探丸借客渭橋西。俱邀俠客芙蓉劍,共宿娼家桃李蹊。娼家日暮紫羅裙,清歌一囀口氛氳。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騎似雲。南陌北堂連北裏,五劇三條控三市。弱柳清槐拂地垂,佳氣紅塵暗天起。漢代金吾千騎來,翡翠屠蘇鸚鵡杯。羅襦寶帶為君解,燕歌趙舞為君開。”

    詩的第二部分以市井娼妓為主線,描繪了長安形形色色的夜生活。“羅襦寶帶為君解,燕歌趙舞為君開。”長安以博大的情懷,容納著天南地北的羈旅遊客。

    “別有豪華稱將相,轉日迴天不相讓。意氣由來排灌夫,專權判不容蕭相。專權意氣本豪雄,青虯紫燕坐春風。自言歌舞長千載,自謂驕奢淩五公。節物風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須臾改。昔時金階白玉堂,即今惟見青鬆在。”

    詩的第三部分諷刺了長安社會王侯公相追求權力、相互傾軋的醜態,以達到“勸百諷一”之效。而又感歎著世態之變幻,人生之無常。

    “寂寂寥寥揚子居,年年歲歲一床書。獨有南山桂枝發,飛來飛襲人裾。”

    最後四句作者以楊雄自居,對驕奢的批判,對不慕利欲的頌揚,寄予了不遇於時者的寂寞與自聊。

    乾封三年(公元668年),而立之年的盧照鄰入蜀為益州新都(今四川成都)尉,蜀地大自然的水色山光,讓盧照鄰驚歎。蜀地淳樸的風俗人情,讓盧照鄰感到親切。

    幾年後,盧照鄰離蜀,寓居洛陽,不幸的是,盧照鄰身染風痹之症。從此,疾病就像驅逐不去的惡魔,盧照鄰開始悲愴的唱響命運的交響。

    “餘羸弱不起,行已十年。宛轉匡床,婆娑小室。未攀偃蹇桂,一臂連蜷,不學邯鄲步,兩足匍匐,寸步千裏,咫尺山河。”在盧照鄰輕描淡寫的筆端下,包含了多少心酸和眼淚。

    盧照鄰著《五悲文》、《釋疾文》自述痛苦的感受。而在境況愈加悲苦中,盧照鄰的詩文愈加清俊。

    盧照鄰多年四處求醫未果,病情日漸加重。移居陽翟(今河南禹縣)具茨山下,置地數十畝,使人開鑿渠溝,引潁水環繞宅院四周,為自己預築了墳墓。“餘年重強壯而有幽憂之疾”而自號“幽憂子”。

    當暮靄沉沉,天籟靜寂,盧照鄰在棺槨裏傾聽著靈魂的夢囈,當黎明冉冉,萬物蘇醒,盧照鄰在墓穴中迎接著又一縷陽光。歎人生無常,世態滄桑。

    我知道,沒有人讀懂你此時的心境,你也不屑於在陽光下晾曬憂傷。

    當你臉現迷惘,我似乎看到你在尋覓夢的方向,當你神情舒朗,我仿佛看到你心裏萌動的希望;當你目光柔婉,我依稀看到你心底那個娉婷的倩影,當你眉頭深蹙,我隱約看到你與病魔的劍影刀光。

    當淫雨霏霏,你曾在河畔沉思,當暖日融融,你曾在廬側喟歎;當落葉飄飄,你曾在樹下感慨,當白雪皚皚,你曾在窗前流連。

    我願用所有的蠟燭換取你生命的光明,從此,你會不再感到孤單。

    盧照鄰選擇了另一種方式向病魔挑戰,你可以吞噬我的肉體,卻永遠不能剝奪我做人的尊嚴。

    在一個月光如水的夜晚,盧照鄰坦然地寫好遺書,投入了潁水的懷抱。安息吧,那遭受了無盡蹂躪和摧殘的靈魂。

    《烏騮馬》

    騮馬照金鞍,轉戰如皋蘭。寒江風稍急,長城水正寒。

    雪暗鳴珂重,山長噴玉難。不辭橫絕漠,流血幾時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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