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時,日中。

    驕陽似火,初秋的陽光依舊像二十多歲的少女,充滿了動人的熱力。

    陽光照在大旗上,旗杆是漆黑的,旗麵卻是白色的。旗麵繡著一隻雄鷹,鷹眼犀利,鷹爪彎曲而有力,騰空而下,栩栩如生。

    這正是“飛鷹鏢局”的鏢旗。

    有風,鏢旗飛揚,白色的旗麵在陽光下更奪目、耀眼。旗上的雄鷹似有了生命,迎風飛舞著。

    旗下,孫衝半閉著眼,在享受陽光的沐浴。他仿佛不怕熱,但其他的趟子手們早已大汗淋漓,有氣無力的趕著鏢車。

    孫衝騎的總是好馬,正如他喝的總是好酒一樣。

    他是飛鷹鏢局總瓢把子“一刀震洛陽”霍震霆的義弟,也是華山劍派唯一的俗家弟子。他的劍法盡得師兄華山掌門侯定遠親傳。他以七七四十九手“華山劍法”在江湖中搏得“快劍孫”的名聲。

    他已是中年人了,已有了妻子,他的妻溫柔而美麗,他的子聰明而孝順。他的確是個很成功的男人。

    他的劍就懸掛在馬鞍上,此劍長三尺七寸,重四斤,死在這把劍上的高手已有二十有餘。

    飛鷹鏢局在江湖中成立將近二十年了,從未丟過一次鏢。但他從未怠慢過這趟鏢,他知道這趟鏢價值百萬兩銀子,否則也不用他親自押運。這證明了霍震霆很信任他。想到這裏,他心裏覺得很愉快。

    他半閉著眼,隻因他們已兩天兩夜未曾休息,現在他要做的是保存體力,才能使這趟鏢平安準時到達。

    前麵是一片密林,路窄樹密,就算是目力再好之人在這裏也隻能看見十丈之內,十丈外,一片漆黑。他們不得不放慢腳步。

    孫衝終於睜開了眼,露出一副銳眼,開口道:“這片樹林是否安全?”

    他問的是身後一位枯瘦如材的老者,這老者居然在這麽熱的天身穿一件黑色棉袍。他長長的眼,鷹鉤鼻,雙手上青筋盤蛇般凸起,想必練的是鷹爪功之內的武功。

    老者上前道:“這片山甚是偏僻,方圓一百裏內杳無人煙。這也並非官道,很少人從這裏經過。”他顯然是經常走鏢的,對這方麵的事甚是了解。

    孫衝點了點頭,大聲道:“大家先休息一下,吃點東西,最晚明天黃昏就能交鏢了。”

    趟子手們一聽明天就能交了這趟鏢,個個露出興奮的表情。這趟鏢令他們實在太累了。但一想到交了鏢能分到幾十兩銀子、上好的竹葉青、青花樓的姑娘——那些娘們兒個個嫩得一捏就能捏出水來,每個人臉上都發了光,頓時精神抖擻。

    鏢車就停在路道上,每個人都吃著幹糧,閑談起來。

    西風吹過,樹葉蕭蕭落下,腐葉爛泥之味撲麵而來。林中一群不知名的鳥驚起,飛入雲層中。

    這時,林中忽然出現了一行七個身著青衣長袍之人,停在五丈之外。

    帶頭的是個五十歲上下的男子,一身長袍洗得發白,他身高七尺八寸,濃眉銳眼,臉上帶著種接近殘酷的表情。他們的左手都握著把烏鞘劍,一模一樣的劍。他們像是剛從山林中竄出的豹子,令人生畏。

    孫衝和趟子手們都已站起,隻因這七人往那一站,便令他們全身不安起來。

    孫衝已感覺到這七人全身充滿殺氣。殺氣是看不見,摸不著的,隻有久經沙場的人才能感覺到。孫衝無疑就是這種人。

    孫衝對七人拱手道:“朋友是什麽人?有何貴幹?”

    帶頭的青衣人淡淡道:“你不配做我的朋友,也不配問我的名字。我們隻想帶走這批貨,留下各位的人頭。” 他聲音沙啞,讓人聽著,在這麽熱的天氣全身不禁發涼。

    趟子手們一聽,頓時臉色全變。

    孫衝和那位老者居然全無表情,多年的江湖經驗,讓他們變得更成熟、冷靜。

    孫衝指著鏢旗,冷笑道:“各位難道沒看見這批貨是”飛鷹鏢局“的?”他在說“飛鷹鏢局”四字的時候,聲音故意加重了不少。

    趟子手們聽見“飛鷹鏢局” ,個個傲然挺胸,不禁有點飄飄然,畢竟“飛鷹鏢局”在江湖中名聲是極響的。

    青衣人道:“在我眼中隻有三十五個死人,和一百七十萬兩銀子。”

    孫衝不禁麵上微微變色,他自出道以來,何時曾有人未將他放在眼裏,他冷笑道:“既是如此,那我倒要看看你們有何本事。”“事”字出口,他已向青衣人刺出三劍,用的正是華山劍法。

    孫衝不愧為“快劍”,劍法不但輕靈,且迅捷。

    隻見劍光閃閃,孫衝已刺出二十三劍,可是他連衣邊都未曾沾著青衣人。他明明看見這一劍就要刺中青衣人,可是這一劍偏偏落空。他從未遇見過能在他手中躲過二十招的人,他不禁暗暗吃驚,不由心浮氣躁起來,變招更不如方才靈厲迅速。

    心亂,劍法必亂!

    突然孫衝大喝一聲,掌中的劍刺的更快,劍光也越來越密。青衣人突然露出獰笑,他動了!他已看出了一點破綻,隻有一點,一點就足夠了。

    隻見一道銀光閃過,劍尖還在滴血,滴的是孫衝的血!孫衝雙目死魚般凸出,咽喉“喀喇”一響,便倒了下去。

    “蒼血十一劍!”老者失聲道。青衣人一怔,瞬間又恢複了原有的表情。淡淡道:“老人家好眼力,我等就是”冷血七豹“,在下是黑豹。”

    老者道:“久仰,久仰。”他又沉吟道:“各位向來久居江南之地,為何又北上?”

    黑豹歎道:“我等也是身不由己。”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是句又老又俗的古話,一般又老又俗的古話都很有道理,要不它怎麽能流傳那麽老?

    世間之事又何嚐不是江湖?都會身不由己,本就是讓人無可奈何!

    無可奈何這四個字看似平淡,卻是人生最大的痛苦、最大的悲哀!

    老者眼睛一亮,道:“莫非各位是受人指使?”

    黑豹脫口道:“不錯。”他說了這句話就有點後悔,他覺得自己的話已太多。一般話太多的人都不會活得太長。

    老者並沒有注意他的表情,又道:“能否相告?”

    黑豹冷冷道:“你已知道的太多了!何況你已活不過今日。”

    老者已無話可說,他瞳孔已漸漸開始收縮,顯然是到了該出手的時候了。

    黑豹身上的殺氣似也更濃。

    老者已出手了,用的的確是“鷹爪功”。他雖已是老人,但雙手仍如年輕時同樣靈敏有力,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出手之快,電光火石。

    可惜他今天遇見的是高手中的高手,他的手離黑豹的胸膛還差一寸,隻有一寸,可是他的手已無法再向前,因為黑豹的劍已刺入了他的喉嚨。

    高手相爭,差之毫厘,失之千裏。

    黑豹大喝道:“殺!”

    冷血七豹同時出手,普天之下又有幾個人能抵擋?

    趟子手們連呻吟的機會都沒有,就全倒了下去。

    七人抬著七口裝滿銀子的箱子,看似走的很慢,但瞬間就消失在密林裏,消失在西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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