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陽的天空還是那麽高……


    躺在柔軟的幹草垛上,湯信厚突然有些詩興大……


    “汪!”


    胳膊粗的肥爪子摁上他的胸口,不必特意用力氣,單純靠著自身的體重,就足以讓湯信厚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


    “老三?”金色的大狗毛色依舊鮮亮,但是眼神看著已經不那麽精神了。他還記得,哪怕是去年的時候,老三還經常往草原跑,甚至跑出烏黎城外。而今年,它一次都沒有去過。


    老三在草垛上轉了兩圈,趴在湯信厚身邊,一隻胖爪摁在湯信厚肩膀上,重重噴出一口氣:“哼!”


    湯信厚抬手替它揉爪子,被濃密的毛發覆蓋的爪子看不出異樣,然而摸上去就會有很明顯的突起,仔細看的話,上麵的毛也不是很均勻。


    去年,老三是瘸著腿迴來的。這並不是老三第一次受傷,然而無疑是最重的一次。


    已經有十歲的老三,現在也上了年紀了,也學會撒嬌了。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老三說話:“老三啊,你這樣不行,男子漢大丈夫,老四會怎麽看你?”


    老三轉了轉耳朵,扭過頭打了個哈欠。


    湯信厚還待再說些什麽,草垛下麵傳來一聲笑,低頭一看發現是周大虎,不由得笑罵:“好你個大虎,跑這兒躲懶來了!”


    周大虎牽著一頭騾子:“我這怎麽是躲懶呢?我這是替驛站相看牲口來的。”接著方才的話題說道,“湯大哥你別光說老三。老三好歹有老婆,子子孫孫一大堆呢。”


    如今的順陽馬場早就已經不是用來放牧戰馬的地方了。伴隨著大周的疆土擴張和烏黎城的建立,大量的草原成為了更適合放養戰馬的場所。順陽馬場漸漸退居二線,如今培育的方向更傾向於驛站使用的牲口,還有部分和獸醫站合作,培養食用的肉羊肉牛。


    作為順陽馬場當之無愧的老大,湯信厚現在甚至領著一個千戶的頭銜,他手下又沒有多少人要養,再加上一些三產,收入十分豐厚。他臉上的紋麵,也不再讓人恐懼。


    潔身自好的湯大人,哪怕如今已經三十歲了,依舊讓順陽甚至周邊的少女們趨之若鶩。


    人生贏家湯大人,如今就差一個媳婦兒了。


    他自己道不在意,聽到老兄弟取笑他,不過是哼笑了兩聲:“敢情我還人不如狗了!”他拍拍老三毛絨絨的大腦袋,“還是你好,老兄弟不嫌棄……唉?你去哪兒?”


    老三當然是不會迴答他的,從草垛上輕輕一躍,抖了抖毛,就威風凜凜地跑遠了。


    周大虎已經快笑趴在地上了,臉頰酸疼:“哈哈哈,湯大哥你……哈哈,老三也嫌棄你!”


    “哼!”湯信厚一撇嘴,懶洋洋道,“反正你今天閑著也是閑著,去廚房給我下碗麵吃。”


    周大虎不從。


    周大虎被湯信厚揍了一頓,不得不從。


    自從他們幾個被阮白招到手下,成為了驛卒的那天起,每一次比試湯信厚都是第一。在最早的時候,周大虎和張大牛還分別在武藝和箭術之類的方麵,勝過他一兩次。但是隨著湯信厚的身體調養過來後,他們就徹底被甩了開去。在很長時間裏,其實他們的功課和武藝,一直都是湯信厚在邊上教導。


    湯信厚的來曆,他們不是不清楚。幾乎毀掉整張臉的紋麵,誰都知道是犯了事的賊配軍。他自己也交代過,自己曾是魏王府的一個小吏,從小就在翟城的馬場長大的。表麵上看來,似乎確實能說得通他所學的來曆,然而伴隨著周大虎的見識越來越多,他發現這完全說不通!


    周大虎一邊揉著麵團一邊胡思亂想,等把麵團切成麵條,下到鍋子裏,感覺自己剛才的煩惱也被一鍋子熱水給燙熟了。他這簡直就是庸人自擾。湯信厚是什麽人,阮大人和楚大人會不知道?既然他們沒說什麽,哪裏輪得到他操心?


    再說,老兄弟幾個那麽多年相處過來了,到底是什麽性子,難道還會不明白?


    狠狠切了一刀熟牛肉放進麵湯裏,撒上一撮蔥花,周大虎扯開嗓子叫:“湯大哥,麵好了!”


    比湯信厚跑得更快的是老四。


    老三也比湯信厚來得快。


    周大虎端著兩碗麵,誓死守衛:“這是我的,不是給你們吃的。”


    老四往前跨了一步,站起身往灶台上一搭,身高和周大虎差不了多少,抽著鼻子看周大虎。


    周大虎迫於壓力,往後退了一小步:“不……還燙著呢!”


    湯信厚進來的時候,老三的口水已經滴滿了麵碗。他忍不住抹臉,把老三老四抱到一邊,又把麵條從麵湯裏撈出來,一邊吹氣一邊放到狗飯桌上:“麵太燙了,晾涼了再吃。”


    於是,狗吃大塊肉的牛肉麵。人吃著幹烙餅。


    周大虎喝著涼白開,總算把烙餅吃完,說道:“大牛說是從京城給咱們捎了點東西迴來,也不知道是什麽大件,還得在路上走兩天。”他其實對京城的或者是西京的什麽東西,並沒有多看得上眼。要是南海的東西,那確實還有幾分新奇,可是京城的,無非就是幾家老字號的做工更好一些,別的也談不上什麽。


    “大約是布料什麽的吧?”湯信厚猜測,“咱們這兒的料子,確實沒京城的好。”一樣的線和花樣,人家京城的織娘就是能夠織出更好的布料來,當然價錢也要高上一兩成。京城的珠寶匠的手藝也好,哪怕是一根普通的木簪子,也能雕刻出雅而不俗的韻致來。


    湯信厚想到自己臥房的小箱子裏,收著的那些木簪子,連黃楊木都不是……雅不雅的,其實也都是靠著錢堆出來的。金的玉的、各種材質的簪子他其實收了不少,可總覺得不是自己做的,總是差了那麽一點意思。偏偏,自己的手藝真心拿不出手……


    周大虎看他心不在焉,完全整不明白這個年紀不算大,卻一副離休養老架勢的老大哥,抹了抹嘴巴道:“上迴聽說六子考中進士了,也不知道現在怎麽樣,眼看著一走已經快兩年了,連點消息都沒有。”


    “嗯。”湯信厚慢了半拍才道,“六子不是個當武官的料,他腦子聰明,還是當個文官的好。京城有田大人照應著,還有大牛在,用不著擔心。”


    周大虎一撇嘴:“誰擔心那臭小子?該擔心的是和他同科的那些讀書人才是。六子學什麽不好,把阮大人那肚子壞水學了沒有十成,也有個七八成。”


    湯信厚心裏想著,阮大人那點壞水算得上什麽呀,要不是沒有楚大人一路保駕護航,分分鍾玩脫的節奏。這麽一對比,他們家六子簡直就是個老實人。再說,就算六子贏過了同科的讀書人根本就沒什麽大用。作為文官,同科是天然的盟友,關係哪怕不算親近,但總能有幾分交情。他們的敵人是那些官場老油條,等菜鳥進入衙門,還不知道被怎麽欺負呢?


    不過還好,他們家六子算不得真正的菜鳥。


    送走了周大虎,湯信厚騎著馬跑了一圈,迴來逮住了大大小小幾隻胖子。大胖子能放牧,小胖子根本就是在添亂!


    毛絨絨的胖屁股有一個算一個打過去。小胖子們仗著一身厚毛,根本就不痛不癢,打完抱腿搖尾巴。


    湯信厚抱著一隻黑胖子迴屋,門口卻有許多官兵模樣的人正在忙碌。他一瞬間還以為迴錯了屋子,直到看到門內走出的青年……就更加恍惚了。


    “六子?”他說的很輕,宛如囈語。


    許六裝沒聽到,笑容和善地道別了幫忙了衙役,伸手拽著湯信厚進屋:“才這麽點時間沒見,不認得人了?”


    湯信厚還是感覺在做夢似的,否則他怎麽會看到一別兩年的人,突然之間出現在他麵前不算,看這架勢還準備跟他住一個屋。


    “好歹老兄弟一場,順陽現在設了縣,湯大人身為千戶,就一點都沒有什麽想跟我這個縣令說的嗎?”邊軍現在更多的都西遷到了烏黎城,順陽也會逐漸像曾經的西山城一樣,慢慢變成一座百姓安居樂業的城市。


    湯信厚像是突然被點醒了一般,就要往屋子裏躥。


    許六也沒攔著,看著他進到臥房裏,才站在門口說道:“你放床底下的箱子我看過了。”


    “嘭!”湯信厚猛地一抬頭,重重撞到床板,整個人都懵了一下,手忙腳亂地走過來,表情嚴肅地問:“你看了哪個箱子?”


    許六一點都沒被嚇到:“兩個都看過了。”


    湯信厚的臉皮頓時狠狠一抽,一張布滿傷疤的臉更顯猙獰:“你……”


    許六反倒往前走了兩步,反問:“怎麽,我不能看?”


    “……不。”他退了一步,“你能看。”放出去那麽乖巧的孩子,怎麽一迴來變成這樣了?京城果然是一潭渾水,那就不是個好地方!


    許六挑了挑眉:“還沒問你呢,藏了那麽多簪子是自己用?”


    “不是。”


    “那就是送人的了?”


    “是。”


    “送給誰的?”


    “你。”答案吐出,湯信厚才算是鬆了一口氣,一直往後退的腳步總算是停了下來,伸出手遲疑了一下,才把麵前步步緊逼的青年抱進懷裏,“送給你的,都是你的,隻有你的。”


    床底下兩個箱子,一大一小。小的裏麵全都是湯信厚從全國各地搜羅來的各種精品,無一不是用料考究工藝精湛。大的裏麵卻都是一根根木簪子,從表麵有明顯坑窪的,到愈發中規中矩的,進步看得見,不過到現在都談不上什麽巧思和技藝,明顯不是兩年時間裏能夠做出來的。


    慪了兩年的氣,在看到那滿滿一箱子木簪子時,突然就煙消雲散了。


    許六突然想起當年他心心念念著要行冠禮,隻是當時還是個小小的驛卒,根本就沒能有那個講究。他埋在心底,根本不敢提,卻沒想到被湯信厚看了出來,還特意削了一根木簪子給他,還特意給他起了字。那根簪子的手藝,比起普通的筷子也是不如的……


    許六撇了撇嘴,問:“兩年前,你是真喝醉了還是借酒裝瘋?”說好了送他去京城,哥幾個全都喝高了,結果沒想到他和最讓人放心的湯信厚在一起,反倒是出了事。


    湯信厚倏然瞪大眼睛:“你不記得了?”


    許六臉皮一紅:“也不是一點都不記得。”隻是他記得的都是那天晚上的滾燙灼熱,還有兩個人的瘋狂,至於怎麽滾到一起的,難道不是湯信厚主動?


    許六看著湯信厚的眼神,張了張嘴巴,艱難地問道:“是……因為我?”他對這位對他照顧有加的老大哥起了點不可告人的小心思,確實有些年頭了。


    湯信厚覺得自己這兩年來簡直冤枉!但是:“算了,反正你也迴來了。阮大人說下個月要來,正好讓他給咱們主持婚禮。”


    “下個月?今天就已經十七了!”要不要這麽趕?


    “東西我都準備好了。新房也買好了,明天帶你去看看,要是不滿意,另外再買……哦,對了,你這迴得住縣衙。裏麵的東西我也按照你的喜好準備了一點,你看看……”


    許六聽得暈頭轉向:“……你早就知道我要迴來了?”此刻有一種深深被騙的趕腳有木有!好想手撕羊倌有木有!


    羊倌:好像得意忘形了!


    特意過來主持婚禮的阮白:“怎麽氣氛有點不對?六子啊,老湯特意找我,讓你到順陽任職呢!久別重逢又是新婚大喜,你怎麽一點兒都不高興?”


    許六:該死的羊倌,究竟瞞著他背地裏做了多少事情?!


    湯·羊倌·信厚:洞房花燭夜,求不和胖子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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