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白睜眼起來,準備吃晚飯的時候,發現懷裏的狗沒了,楚昊還是占著炕稍在看書,愣了愣沒說話。從草原到順陽關,那麽長的時間和這個人同床共枕,氣息早就已經熟悉,竟然連人什麽時候進來的都不知道。


    楚昊見人醒了,把人往懷裏一摟,拍拍:“以後別鬧了。”那口氣簡直就是阮白特別特別不懂事,家長這次不計較的節奏。


    阮白低頭,看到被楚昊放在一邊的書,再看看楚昊。


    楚昊順著阮白的視線看過去,突然就有些心酸:“大哥教你。”他家二狗以前也不知道生活在哪裏,之前他也有見過二狗翻書,可是就沒注意到二狗不識字。明明是他的二弟,怎麽能夠不識字,走出去讓人看輕。


    阮白意外楚昊這麽上道,起床簡單洗漱了一下,露了個笑臉:“吃飯去。”開門走出去,還多說了一句,“今天有豆腐幹,我做的。”


    第一次沒經驗,豆腐和豆腐幹的數量做多了。他算了算,一斤黃豆能做成三斤多豆腐,做成豆腐幹也有兩斤多點。他昨天做了兩種豆腐幹,五香和鹽水的。


    楚昊看著阮白微微抬起的臉,心裏麵像是小貓爪子撓過,一種特別的麻癢一直傳遞到了手心。他直接伸出手摸了摸:“嗯。”小臉白嫩細滑,簡直像個小姑娘,哪裏還有半點在草原受過苦的痕跡?二狗子實在是太會照顧自己了。


    阮白把摸他臉的手一巴掌拍掉。他才不是求表揚呢,狗爪子摸什麽摸?


    “擦粉了?”


    “沒。大老爺們的擦什麽粉?”阮白鄙視,閑下來沒事幹,整了一下從匈人那裏弄來的羊油,重新提煉了一下,去了異味,做了防腐,灌了小盒子。全荒驛的人都有,他還送了小喜子他們一人一盒……嗯,試用裝。小孩兒大冬天的一路過來,臉上凍得都冒血絲了。到底年紀小,就是不懂得照顧自己。


    屁大點的娃兒,還大老爺們?作為過來人,楚昊隻是在心裏麵暗笑了一下,倒是沒反駁他。“那你擦什麽了?”楚昊還是鍥而不舍地摸臉摸手,還低頭往阮白臉上嗅嗅,也沒什麽特別的味道。


    “羊油。我不是給你一盒了嗎?你怎麽不用?”他斜眼看楚大狗,真是跟老三越來越像了。


    “放哪兒了,我怎麽沒看見?”這個倒是不錯,要是不難的話,整幾盒迴去給他父王和表姐夫用用。


    兩個人正說著,迎麵走來胡老六。


    看到兩人的樣子,胡老六後天養成的一張笑臉,頓時就僵在了臉上。高大的楚千戶將顯然還沒長成的少年半摟在懷裏,兩個人頭碰著頭,臉貼著臉……


    胡老六瞬間恍然大悟!他說為什麽老覺得楚千戶看他不順眼呢?原本他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可是現在……原來楚千戶和阮大人是這種關係。怪不得明明阮大人很有誠意,他也很有誠意,雙方也是相談甚歡,可是每次話都還沒說到戲肉,楚千戶總會冒出來,然後生意就談不成了。


    想到昨天他竟然還跟阮大人獨處一室,簡直身上的皮都要繃緊。


    現在想明白(?)原因,胡老六也不忐忑了,恢複了商人本色,邀請了阮白和楚昊一起談生意。


    他這次帶來的除了煤之外,還有白菜和蘿卜。之前讓隨從帶走的一缸酸菜,數量隻夠在小圈子裏傳一圈,反響果然很好。這一次必須再追加數量,如果可以,他甚至還想著能不能把方子買下來,不然這一路的消耗不是個小數目。


    現在小喜子和禁衛軍都走了,荒驛又空了下來。阮白挑了一間靠外的房間,當成談事情的地方。


    矮桌當中一擺,也沒多大講究,楚昊和阮白坐在一邊,胡老六坐在另一邊。


    “……事情就是這樣,所以小人想向大人大量訂購酸菜,缸和蔬菜都由我來負責,大人您隻需要製作酸菜。”到底是當著楚昊的麵,他沒敢說要買方子。


    酸菜本來就是阮白準備做的營生,當然沒有不同意的。而且已經合作過一次,不過是在數量上和交割的財物上發生了一點變化。邊關各種物資匱乏,錢的作用不大,直接換算成物資還比較劃算。當然他也就隻能賺一個加工費,根本談不上賺大錢,他也沒想著真的靠酸菜來維持日常生計,這隻能算是一個過渡。


    “另外,大人的豆腐幹能不能也勻一部分給小人?”其實要不是豆腐不易保存和運輸,他真正想的是買豆腐。豆腐雖然並不罕見,可是那樣細滑軟嫩的豆腐,他還是第一次吃到。不過無魚蝦也好,無論是五香還是鹽水豆腐幹,都好吃極了。至於方子,楚千戶在邊上,他要命的還是不用提了。


    一方養三代,這可不是隨便說說。


    “咦?”阮白倒是沒想到還能做豆腐幹的生意。隻是豆腐幹的保存期雖然比豆腐要長一點,但是也長不了太多。眼下天寒地凍的倒是還好,可要是做生意,當然最好是得全年無休……


    “老六,我就實話說一句,你這豆腐幹是打算就自己當零嘴吃,還是打算當生意做?”


    胡老六不假思索:“當然是生意。”在商言商,能賺錢的他為什麽不做?


    阮白微微皺著眉頭把利弊分析給胡老六聽:“還有一點,你這次給我運來三十六車煤,路上損失了多少?”總數其實是三十六車半,那半車按胡老六的說法,就算是添頭。


    或許是阮白的眼神太迫人,或許是楚昊給人的壓力太大,胡奸商說了實話:“出西原的時候是整五十車。”他低估了路上難行,還以為沒多少路,問題不大。


    運輸途中產生一定的損耗是合理的,但是直接損耗了超過四分之一,這個比例顯然不對頭。不過商人不會做虧本生意,這一部分損耗必然直接算在阮白身上。


    所謂羊毛出在羊身上,阮白不想做那頭拔毛的羊,當然得想辦法解決。據說現在的天氣還不到最冷的時候,現在火炕的運用卻已經在順陽關普及起來,到時候煤的需求量隻會增多不會減少。


    至於燒柴?整個關隘附近,能有多少柴可以砍?再說滴水成冰的時節,出去砍柴?簡直是不要命。


    他們好不容易從草原迴來,眼下這十幾個人要是按照受到兵災的百姓的比例,說是十不存一甚至百不存一都不為過,必須一個都不能少。


    阮白眉頭一皺,楚昊都不敢多吭聲,胡老六就更加不敢了。


    好在阮白沒有沉默太久,站起身:“走,去看看你拉貨的車。”他從草原一路坐著牛車都沒掉啥東西,那都還沒有什麽正經的路呢。雖說現在天氣比不上那會兒,可是關內的路況總比關外好吧?


    ……他覺得自己太甜了。當時煤運來的時候,天上還下著雪,他都沒仔細看,直接讓人把煤卸在院子裏……現在一看,這東西竟然也能運貨?


    大概是阮白震驚的表情實在太明顯,楚昊問:“有什麽不對嗎?”軍中運送物資,大部分也是使用這種獨輪車,一個人就可以操作,棧道山路也能通行無阻。想到阮白曾經對匈人的牛車做過改進,他突然有些期待是不是也可以改進一下獨輪車。


    如果獨輪車能夠改進,那意義完全不下於火炕。


    阮白當場沒說能不能改,在和胡老六談妥生意之後,又單獨從胡老六那裏買了兩輛獨輪車。


    第二天楚昊從軍中讓人也送了兩輛過來。


    最大的一間空房裏,四輛獨輪車一字排開。許五直接就留了下來,協助阮白將兩輛車仔細拆解。


    阮白在每一個零件上都標了編號,阿強送來削好的碳條,蹲在邊上看阮白把一個個他看不懂的符號記錄在紙上,沒一會兒一輛獨輪車的零件就全部畫完。


    阮白還在畫拆解簡圖,許五就在邊上讚歎道:“這從畫上拿下,直接就能裝了。”他還從來沒見過三維立體圖。


    這對於阮白來講隻是基本技能,幹他以前那行的,必須要有將身邊隨處可得的東西,改造成能夠利用的各種工具的能力。不過那會兒材料和工具都能很容易就得到,現在各方麵都差了很多。


    楚昊迴來的時候,四輛獨輪車已經全部拆解完,圖紙畫了一堆。他隨手拿起一張,問:“現在怎麽樣?”他原本隻是隨意看一眼,卻瞬間就被圖紙上精細的圖畫吸引了過去。


    這時候阿強已經不在。許五送過來的兩輛再怎麽獨輪車,那也是軍工產品,一個平頭老百姓要是學去了,是福是禍還真說不準。至於他,恐怕早就上了楚昊那輛賊船了。


    冬天天黑得早,阮白結束一天的工作,一邊收拾手上的東西,一邊迴答:“四輛獨輪車,四個型號。最‘神奇’的是,沒有一個尺寸是一樣的。”


    無論是楚昊還是許五,都沒意識到這個問題。這在他們看來是正常現象。不過是獨輪車,又不是宮裏麵的東西,怎麽可能尺寸都一樣?


    許五遲疑了一下,問道:“不知道這樣,會有什麽問題?”


    阮白指了指從胡老六那裏買來的兩輛:“民營的東西還好說。”迴頭又點點許五拉來的兩輛,“你們軍隊用的東西,首要一點就是模塊化、易拆裝好嗎?”


    易拆裝不用解釋……


    “何謂模塊化?”楚昊覺得自己發掘到了一個金礦,金礦的名字就是他家阮二狗。


    阮白看著楚昊瞬間嚴肅的嘴臉,內心冷笑,麵上依舊是一副不知世事的少年模樣,一拍肚子:“餓了,吃飯去。胡老六帶了好多雞蛋,我讓麗娘煮了茶葉蛋。”丫的裝啊,再裝啊?還他哥呢,他哥瞞著他那麽多事情?既然瞞著他那麽多,幹嘛還管著他那麽多?


    更過分的是,還讓他打白工。想都別想!他弄獨輪車就是為了自己少花錢,楚昊要拿去用,甚至全國推廣,可以,把錢拿來。


    最多看在大家那麽熟的份上,專利費少收一點,就當是暖床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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