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潔的車離開停車場以後, 江成屹發動引擎,將車駛離停車位。


    路上,陸嫣整理一下思緒, 主動開口:“今晚我之所以找劉雨潔說話, 是因為知道她是丁婧最好的朋友, 想試探一下她是不是也聽說過‘冬至’,從她當時的反應來看,她多半是知道的, 而且跟丁婧一樣對此感到恐懼,但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 她明明已經感知到了危險, 卻執意要把這件事瞞下來。”


    江成屹還是不說話,車內氣壓一度低得像要打雷下雨。


    陸嫣自顧自往下說:“關於今晚的兇手, 我有幾個猜想:第一、案發的時候, 劉雨潔倒在小陽台前麵的過道上,不遠處就是丁婧的臥室, 由於房間裏供著丁婧的黑白照片,今晚除了丁婧的弟弟, 沒人願意到那附近去, 也就是說,那地方非常僻靜,但劉雨潔不知什麽原因,不但避開人群到了那兒,還在那被害。


    “第二、從劉雨潔當時的症狀來看, 她中毒倒地後,應該隔了幾分鍾才被丁家小弟發現,兇手完全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從容離開,再混進人堆裏。”


    她還要往下說,江成屹的電話就響了,陸嫣看向屏幕,是老秦。


    江成屹藍牙自動接聽,靜靜聽老秦說了一會,接口說:“不是,思路錯了,兇手不是一時興起,是有備而來。”


    陸嫣麵露訝異,老秦似乎也很吃驚。


    老秦又說了幾句,江成屹說:“注射器在樓下草叢裏找到的,應該是兇手謀害劉雨潔以後從露台扔下的,從今晚的作案手法看,兇手非常聰明,並非衝動型人格,之所以選在人多的地方下手,一是早就做了周密的準備,二是有意為之。換言之,他tm在挑釁。”


    挑釁?陸嫣腦中的弦仿佛被人撥動了一下,發出嗡嗡的震鳴。今晚的來賓幾乎全知道江成屹的刑警身份,明知如此,兇手還特意選在這種場合下手,要挑釁的人是誰,不言而喻。


    江成屹繼續說:“劉雨潔已經被送到附一院icu了,她應該是知道一些關鍵信息,我剛已經讓小周守在那了,隻要劉雨潔情況好轉,小周就會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


    掛了電話,江成屹沒再說話。


    陸嫣默默看著他,還是開口了:“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到底跟案子有沒有關係,但因為牽扯到我同事汪倩倩,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昨晚上晚班的時候,我聽另兩名同事說,汪倩倩生前登陸過一個網站——塔羅牌之類的卜卦網站,在網站上輸入自己的詳細資料後,用戶就可以抽牌,據說有一副牌被抽到的幾率極小,但一旦抽到就可以許願,聽上去非常荒誕,但不知道什麽原因,汪倩倩似乎很相信這個說法。”


    江成屹依然不吭聲,但陸嫣知道他在聽,便繼續說:“這個網站好像是汪倩倩b市的一位同學告訴她的,她同學應該也是醫護人員,我總覺得,汪倩倩之所以相信網站的那套鬼話,跟她b市的這位同學有很大關係。”


    江成屹目光微動,拿過手機,打電話給小周。


    接通後,他說道:“小周,你查一下b市那個被勒斃後拋屍的案子,對,跟汪倩倩和丁婧的案子細節很像,遇害者職業也是護士,你看看這人是哪個學校畢業的,跟汪倩倩是不是同學。”


    陸嫣暗吃一驚。


    一分鍾後,小周打了過來,江成屹聽完對方的話,說了一句:“知道了。明天到局裏以後,查一下汪倩倩的電腦裏近一年的搜索痕跡。”


    陸嫣的心猛的提了起來,屏住唿吸問:“是……汪倩倩的同學麽。”


    江成屹沒點頭,但也不像否認的態度。


    陸嫣腦中仿佛炸開一般,一片空白,過了許久,仍有些發懵:汪倩倩b市的同學也遇害了?是巧合,還是跟那個塔羅牌網站有關係?


    她想起群裏的聊天消息,同事裏麵,不止一個人提到汪倩倩大婚之前情緒不對勁,結合剛才得到的消息來看,她突然有了一個猜測:汪倩倩是因為得知了b市同學遇害的消息,害怕波及到自己,所以才開始疑神疑鬼?


    可是,一個許願網站為什麽會讓汪倩倩產生這種詭異的聯想,難道填願望的時候還有什麽具體的細節,可以讓汪倩倩在事後聞出危險的信號。


    到了家,江成屹板著臉到廚房倒水喝。


    陸嫣站在玄關,看著他。


    雖然江成屹頭幾天也懶得說話,但今晚的情緒明顯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差。


    那種風雨欲來的氛圍,沉沉的當頭罩下。


    看出此時不是溝通的好時機,她悄咪咪跟在他身後,徑自往自己房間走去。


    眼看就要推門而入了,她想起剛才的領帶,猶豫了一下,還是從包裏取出來,喚住他說:“江成屹——”


    這兩個字就如觸動板機的開關,剛一出口,江成屹不知受了什麽刺激,突然迴頭,一把將她推到牆上:“陸嫣!”


    陸嫣猝不及防,愣住。


    他力道一點也不重,可他目光裏的怒意是實實在在的,像壓抑了許久的冰雹,夾裹著無數細小尖銳的冰渣子,打到臉上,密密匝匝的疼。


    她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控製住情緒:“江成屹。”


    “你閉嘴。”江成屹盯著她一字一句說道:“今天晚上我不想聽你說話。”


    說完,猛的鬆開她,砰的一聲關上門。


    陸嫣留在走廊裏,望著眼前緊閉的房門,好一會,才迴到了自己的房間。


    放下包,她摒住了痛哭一場的衝動,疲乏至極地合衣躺到床上。


    唐潔剛才說的鄧蔓日記裏的那兩句話,她非但一直記得,甚至早就爛熟於心。


    可即便如此,八年過去,她仍然沒有摸到真相的邊緣。


    不知在哪本書上看到過,“快樂把時光縮短,苦難把歲月拉長。”


    對她而言,鄧蔓出事前的那段記憶,特別的苦澀漫長。


    為了找尋真相,這些年她如同挑揀河床裏的小石子一樣,一遍又一遍在記憶裏翻攪,可無論她怎麽迴憶,最讓她印象深刻的,還是那次撞到鄧蔓在籃球館外找江成屹的情景。


    好像是高考前幾天,她本來跟江成屹約好在籃球館後麵見麵,誰知要走的時候,臨時被周老師叫到辦公室談話。


    周老師問了一下她填誌願的意向,又交代了一些考場上緩解情緒的方法,和顏悅色說了好些話才放她出來,所以她比約定的時間晚到了十分鍾。


    到籃球館後麵時,她遠遠就看見鄧蔓站在江成屹的麵前,江成屹有些納悶的樣子,淡淡看著鄧蔓。


    鄧蔓卻隻顧低著頭,臉紅撲撲的。


    一見她過來,鄧蔓臉上就閃過一絲慌亂的神色,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跑了。


    她喊了兩聲,鄧蔓卻越跑越快,她不知其意,走近江成屹,不解地問:“鄧蔓幹嘛呢,怎麽我一來就跑了,她剛才跟你說什麽。”


    江成屹看著鄧蔓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說:“隻說有話要對我說,我以為你托她給我帶話,就跟她出來了,可是她光站著,什麽也不說。”


    想到這,陸嫣的頭突然劇烈地疼了起來,八年前的她和江成屹仿佛置身在迷霧中,被一根看不見的繩子牽引著,一步一步走到錯誤的犄角中。


    “不,我不該那麽自私,我不該背叛友誼。”


    她閉上眼,反複咀嚼著日記裏的這句話,良久,譏諷地歎了口氣,起身到浴室洗澡。


    ***


    雖說吼了陸嫣一通,江成屹依然無法遏製自己的怒意,進門就脫下西裝,一把摜到床上。


    本該徑直去洗澡睡覺,可是他站在門內,聽走廊裏寂靜無聲,不由得又按下走開的衝動。


    等了半分鍾,不,最多十秒鍾,就聽見對麵房門關門的聲音。


    他怔住,很好,既沒有敲門聲,也沒有半句解釋。雖然他早知道事情不那麽簡單,但是八年了,這女人始終欠他一個解釋。


    他解開襯衣,強壓著怒意到浴室洗澡。


    洗完澡倒到床上,他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關於陸嫣的任何事,閉上眼。


    白天太累了,雖然窩了一肚子的火,還是很快就睡著了。


    不知怎麽就到了一個寬闊整潔的房間,外麵綠意盎然,陽光明亮刺目,一副夏天的模樣。


    在他身下,有一張汗意涔涔的臉。


    雖然視野有些朦朧,他仍可看見她烏黑的發絲黏在光潔白皙的額頭上,雙頰染滿了桃花,如同迎風綻放的花苞,隨著他的撞擊,她的目光越發迷離,像春天裏盛滿了水的池塘,蕩漾開圈圈漣漪。


    他捕捉她的每一個細微表情,越看越心動不已,低下頭,就想要吻住她的唇。


    可是眼前一花,忽然又到了外麵走廊,他正怒目瞪著她,明明擺出了非常冷淡的樣子,她卻伸出雙臂環住他的脖子,墊著腳想要主動吻他,就像以往每一次她笑著撲到他懷裏的模樣。


    他異常嫌棄,卻任由她湊近,眼看她溫軟的氣息拂到了臉邊,忽然想起之前她幫劉雨潔做人工唿吸的樣子,連忙一把推開她。


    他可不想她的唇上帶著那個女人的氣息。


    她露出受傷的模樣,還想要說什麽,可就在這時候,電話響了。


    出於職業習慣,他的意識立刻得以抽離。


    應該是早上,睜開眼睛一看,陽光透過窗簾灑進來,他忽略某個部位的異樣,摸到電話接起,聲音非常粗啞:“喂。”


    就聽見小周在那邊說:“江隊,劉雨潔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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