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府門前聚集的人越來越多,無數道飽含輕蔑和嘲弄的目光落在後背上,感覺火辣辣的。譏笑和非議的聲音時不時地傳進耳朵,什麽風~流多情,什麽豔福不淺,讓李滄不止一次地想要起身離去。


    可他終究沒有離去,隻將身板跪得筆直,似乎是想向人們亦或者向自個兒昭示內心的無愧。


    李夫人見過安老太君迴去,同李繼業說這門親事保不住了,李繼業大動肝火。先是埋怨李夫人辦事不利,又怪安老太君恃寵而驕,太會拿喬。當然,他最怒的還是李滄,恨不能立時清理門戶,將“那孽障”拖出去打死。


    吳尚書正準備向聖上舉薦繼任的人選,一直以來他都對那個位子誌在必得。李滄同郝玲瓏無媒苟合已經讓吳尚書頗為不滿,這幾日總是對他冷眼相待。解家若在這個節骨眼上來退親,隻怕就不僅僅是冷眼了。


    當務之急,是要說服安老太君,挽迴這門親事。


    李夫人叫他埋怨一通,當即就病了,將宅務交給李大少夫人,凡事不理,一門心思地躺在床上養病。


    李繼業知她這病多半是裝的,好聲好氣地央求兩迴,李夫人隻喊頭疼胸口疼,打定了主意不再管李滄的事。


    李繼業無法,隻能再去求助成宣大長公主。


    薛慧是個眼睛裏揉不進沙子的人,當初為解李兩家牽紅線想的是成人之美,如今李滄做出這樣的醜事,她隻覺麵上無光,哪裏還肯幫著說和?反而拿了教養和家風之類的話敲打了李繼業一頓。


    李繼業碰了一鼻子灰,愈發氣惱難當,迴府便將李滄從祠堂裏拎出來罵了個狗血淋頭。罵完將他趕出家門,叫他想法子把親事保住。保不住親事,休想再踏進李家大門一步。


    李滄一開始是憤怒的,不是對李繼業,而是對沐蘭。


    他自覺已經對沐蘭仁至義盡了,想當初她淪落到隻能招贅的地步,是他不畏人言替她出頭,更放下尊嚴跪在解家門外求娶,給了她終身歸宿。她在李家花會上做出那樣的事情,他都不曾嫌棄過她。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平常,何況他還是遭人暗算,被逼無奈,她憑什麽不問青紅皂白就要將他一腳踢掉?


    他想要去尋了沐蘭質問一番,當麵告訴她,便是要退親也當由他來退。


    怒氣衝衝地走在路上,隨處都能聽見人們在議論郝玲瓏當街攔車的事兒,更有那認出他的人對著他指指點點。


    越走越沒底氣,半路上躑躅良久,到底還是往國公府來了。


    於他而言,能否保住這門親事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迴李家。他若不在,誰來保護郝玲瓏和她肚子裏的孩子?大丈夫能屈能伸,他這一跪,不是向解家和解沐蘭屈服,他是為自個兒的女人和孩子而低頭。


    紅玉聽了門上的稟報,左右為難了半日。既有心替沐蘭出氣,叫李滄多跪上一陣,又擔心李滄熬不住離開,惹惱了安老太君,那這門親事就徹底黃了。


    猶豫一番,還是往佛堂而來,將李滄跪在門外的事情跟安老太君講了。


    安老太君聽完冷哼一聲,“隨他去。”


    求娶之時,她還覺身為男兒肯為沐蘭屈膝,必是出於一片真心。如今惹出這樣的麻煩又來跪,隻會叫人覺得他那一雙膝蓋不值錢罷了。他當解家女兒是那般好擺弄的,跪一跪求了去,再跪一跪便是犯下天大的錯誤也都原諒了?


    據她所知,李滄一直叫關在祠堂裏思過,今日能夠出現在國公府大門外,即便不是李家大人授意的,也是默許了的。想用如此拙劣的手段挽迴親事,未免太小瞧解家,太不將她和沐蘭放在眼裏了。


    再開口,聲音裏便帶出了冷絕之意,“也不必擇什麽吉日了,立馬將聘禮給李家退了迴去。”


    “夫人……”


    紅玉還待再勸,便被安老太君一個手勢止住了,“有人生性陋習難改,原諒了這一迴定有下迴,沒什麽好惋惜的。我主意已定,你不必再勸。”


    紅玉了解安老太君的脾氣,心知此事再無轉圜,應得一聲退出門來。既已決定了,便不拖泥帶水,點了人手,抬上聘禮和自定親以來李家送來的年節儀禮出門而來。


    瞧見解家輕易不開的大門霍然打開,李滄還當安老太君要隆重地請了他進去,正待扯了袍擺起身,卻見一行人抬著禮箱浩浩蕩蕩地出了門。聽見圍觀的人群裏有誰喊了一聲“解家要退親了”,才明白過來,隻覺大腦嗡地一聲,想也沒想便衝上去攔住打頭的人,“停下,都給我停下!”


    他現在不是準姑爺了,可也還是官宦人家的貴公子,領隊的人不敢同他衝突,隻得叫停了隊伍,打發小廝報給紅玉知道。


    這門親事沒了指望,紅玉對李滄便隻剩下厭憎了,“他隻身一人,攔得住隊頭還攔得住隊尾?隻當他是塊石頭是棵樹,繞開了走便是。”


    小廝麻利地傳下話去,領隊沒了顧忌,揮一揮手,隊伍又挑箱抬擔地向前行去。


    這些人大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護院府丁,各個身強體壯,又在陸辛手底下操練了一些時日,俱都會些拳腳功夫,站著不動便氣勢森森,動起來更是如雲蓋頂。李滄張開雙臂站在那裏,感覺自個兒像極了螳臂當車的小醜。有心罷了,這般灰溜溜地退下定會遭人恥笑;有心攔阻,憑他這副細瘦的身板又能擋得住哪個?


    左右為難之際,圍觀的人群突然騷動起來,喧雜聲中有一個人的聲音格外響亮,“是解家姑娘,解家姑娘迴來了!”


    李滄先是一愣,隨即記起沐蘭經常出府。想是拋頭露麵的迴數多了,叫人認了出來。此時也顧不得去考慮未婚妻叫人圍觀是否妥當,隻想抓住這個機會勸說沐蘭迴心轉意。立時撇開送還聘禮的隊伍,朝人群張望的方向奔去。


    瑞喜掀開車簾一角往外望了一眼,叫黑壓壓的人頭唬得小臉發白,“姑娘,咱們府裏這是出了什麽事了?”


    沐蘭眉頭緊蹙,一道出去一道迴來的,她哪裏知道出了什麽事?方才剛剛轉過街角,人群便唿啦啦地圍過來,將馬車四麵堵了個嚴實,想掉頭離開再打發盤雲迴來探一探都來不及。


    正在心中做著各種不祥的猜想,便聽車外有人喊道:“李二公子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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