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五十一章閱兵


    曹顒並不是第一迴來天津衛,也不是頭一迴見海船。


    可眼前的海船,明顯比他上迴在天津衛看到的要巍峨的多,若不是旁邊站著一對穿補服的官員,曹顒都有些錯覺,好像不是在天津衛,而是在廣州港一樣。


    這船,是江浙商人以船入海貿股份的,聽說是呂宋那邊的造船工藝,比官船還氣派許多。


    孫柱老大人,摸著胡子,使勁點頭;十七阿哥看著這大船,也低聲歎道:“‘蛟王’船號,可謂名副其實。”


    曹顒笑笑,迴頭看了一眼站在親隨人群中的李誠。


    在求得曹顒同意後,李誠已經將滄州的差事交了出去,留在京城。


    對於他想要隨船隊出海之事,曹顒並沒有表態。


    人人都曉得海貿利潤豐厚,可除了那些商賈外,主動求著隨船隊出洋的官吏並不多。畢竟,這個時候的人看來,出洋不能說九死一生,也是危險至極。


    海上出事,又不比在陸地上還有一線生機;除非是不怕風險的商賈,還有無路可走的,誰會主動去做這樣危險之事。


    李誠卻不想放棄這個機會。


    李家雖是內務府老戶,可抄了這一迴家後,也敗落下來。子弟中,除了他之外,其他人又不是讀書的材料。


    要是走科舉之路,從七品坐起,不知要熬幾代人才能恢複李家昔日榮光;海貿之事,卻是一個契機。


    既能使得他出去見見世麵,增長見聞;還有機會建立功勳,在內務府子弟中占有一席之地。


    船上早已放下甲板,由天津衛駐紮的一個海軍副將,引著大家登船。


    想要出海試航,那是不可能的。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有十七阿哥這個皇弟郡王在,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十七阿哥雖然有些意動,可是想著眾人的難處,便也笑了笑,在船上轉了一圈就下了船。


    接下來,大家便登上港口的瞭望台,看著海麵上幾艘小一些的海船往來穿梭,變幻各種陣型。


    這也算是“閱兵”的一項。


    雖沒有人高聲叫好,可低聲稱讚的也大有人在,那位副將袁喜山口中說著謙詞,難掩話中得意的口氣。


    曹顒見狀,直想撫額。


    這出洋同出海並不是一迴事兒,事實萬裏航線,壓根就用不上這些小船。即便是官兵護航,也得是經得住風浪的大船。


    現下火器盛行,真要是在海上遇到海盜,這樣的小船,也不頂用,挨上兩炮就該沉了。


    旁人還看得津津有味,十七阿哥側過身,看到曹顒神色不對,想要開口說什麽,見後邊跟著的人多,就又咽了下去。


    接下來,小船漸近,有官兵在甲板上站隊,嘴裏不知高唿著什麽,卻是同海風混在一起,使得人聽不真切。


    眾人都有些好奇,十七阿哥開口相問,不過是歌頌朝廷與皇上功德的一些老話。


    海風漸大,遠處停著的這溜小船就隨著海浪顛簸。甲板上的隊伍,也開始有些不穩當。


    那副將是個伶俐的,見狀忙說是“海風大”,請眾人下了瞭望台。


    隨後的宴席,氣氛依舊熱烈。


    三絲魚翅、醬汁石花魚、關東煮蝦、繡球幹貝、蔥燒海參……一頓海鮮盛宴在前,曹顒卻隻是飽飽眼福,不過是眼跟前兒擺著的兩盤菜多夾了一口而已。


    用了宴,十七阿哥便借口旅途勞乏,拉著曹顒退席。


    到了驛站,十七阿哥也不囉嗦,直言道:“方才瞧著孚若神色有異,孚若可是覺得有不妥當?”


    曹顒聞言,遲疑了一下,道:“十七爺曉得,我前些年曾去過廣州,在廣州港裏也見到了不少出洋的海船,並不是沒有小船,可多是南洋諸島的船。遠道的船,多是裝了火炮護航的大船。”


    十七阿哥聞言,若有所思。


    曹顒接著說道:“雖說這次在衛所訓練的將士,已經在船上如履平地,可沒經過遠航,誰也說不好。與其在這裏,紙上談兵地訓練,還不如出海訓練幾個月。也不耽擱今秋的遠航,若是發現什麽問題,還能提前想法子解決。要不然的話,等到出洋途中再遇到難處,朝廷也是鞭長莫及。”


    十七阿哥點了點頭,道:“孚若說得是老成之言。那就聯名給皇上寫折子,請聖意裁斷。隻是言辭要斟酌些,這袁喜山是皇上潛邸出來的臣子,這用小船練兵,多半是他弄出來的。即便不合時宜,也不好直說。否則,倒好像我們合起來為難他似的。”


    曹顒自然曉得這些官場避諱,若是無意外,這袁喜山會帶兵護航。


    也是,這麽大的船隊,數千萬兩銀子的的貨物,要是護航不掌控在皇上手中,皇上也不會放心。


    曹顒與十七阿哥兩個達成一致,剩下孫柱老爺子聽了他們的話,沉吟片刻,也無異議。


    三位欽差聯名,寫了請旨折子,當日便使人快馬送往京城。


    折子中,先將這次“閱兵”的詳情講述一遍,隨口讚了海兵副將袁喜山練兵有道、兵丁勇猛可用雲雲,最後才提及觀之船上風浪大,同港口裏風平浪靜不同,護航官兵與其繼續在海港裏訓練,還不若提前南下,從天津衛出港,沿海路去廣州港。


    按照原來計劃,貨船不論,護航官兵要七月才南下。


    雍正看到折子,麵露得色。


    這袁喜山是福建人,祖上曾在靖海侯麾下任職,因有功從民籍抬入了漢軍,還得了個騎都尉的爵位。


    他早年在雍親王府做侍衛,後來外放地方任武官。雖掛著潛邸之臣的旗號,可實際上並不比其他人體麵多少。


    這次能得到天津衛海兵副將的職務,是雍正矮子裏挑大個兒而已。


    曉得自己沒有用錯人,雍正當然得意,對三人的折子也很痛快地準了。


    想著已經月末,端午節在即,雍正便也沒了懲戒十七阿哥同孫柱的意思,又批道:“差事既了,爾等可迴轉。”


    兩日後,看到這份禦筆朱批後,十七阿哥真是喜形於色,歡喜地合不攏嘴。


    同樣接到旨意的,還有海兵副將袁喜山。


    看到命他帶著兵丁,提前開拔,經海路南下,他的臉色兒,帶了幾分沉重。


    為了操練這一支人馬,他在天津衛一口氣待了半年多,隻有過年時才馳驛迴京,探望了一次父母妻兒。


    原還等著,朝廷派人驗收後,請上半月假,迴京與親人團聚,沒想到卻是說走就走。


    況且,說是“試航”,實際上為了不耽擱今年的出洋,他們的船到了廣州也不會調轉迴頭。


    而後就要隨同商隊出洋,不知猴年馬月才能迴來。


    袁喜山的心情,能好才怪。他心中已經是懊悔不及,尋思是不是自己祖墳冒黑煙,才得了這麽個看似風光、實際上卻是不得好的差事。


    他再不願意,聖旨麵前,卻也沒有其他法子,隻是對著幾位欽差,不再有之前的得意與從容。


    同他的不情不願相比,同樣要隨之南下的李誠則帶了幾分雀躍。


    “侄兒謝過表叔成全。”私下無人,他便也換了稱唿,很是感激地對曹顒作揖道。


    曹顒擺擺手,道:“你既有心,我也不好多攔你。隻是萬裏航程,不是鬧著頑的,你身子自幼又孱弱,我不得不顧及幾分。如今這次‘試航’,船隻出海,走海路到廣州港,沿途會在幾處補給。若是你撐不住海上生活,就在補給點下車;若是你走了這一趟,還不改初衷,堅持要隨著商隊出洋,我就成全你。”


    李誠聽他鬆口,使勁地點頭應了,迴房間寫家書去了。


    原本隻是同曹顒出來見世麵的,沒想到誰走就走,來不及迴京了,隻能寫幾封家書告之長輩同妻子。


    曹顒目送他離開,心下稍沉,不知自己對李誠的縱容到底是對是錯。


    有魏信的前車之鑒在,曹顒對李誠出洋之事也就不太看好。


    海上風暴,海盜,還有自身健康問題,遇到哪個,都是九死一生。


    借這個“試航”的時候,給李誠個機會,也未嚐不可……


    *


    果郡王府,內院。


    廂房裏時而傳來女子的哭鬧聲,廂房外不少丫鬟、婆子穿梭其中。


    懷孕十月的十七福晉,到了生產的時候。


    內務府早已備好了穩婆在王府候著,十七福晉一不對,就有穩婆過來,將十七福晉送進產房。


    同穩婆一道在產房裏的,還有幾位宮嬤嬤。


    十七阿哥既求了皇上,皇上便也上心,吩咐皇後挑了幾個宮嬤嬤到果郡王府侍候……


    雖說是足月,可十七福晉頭一迴生產,產道難看,哭鬧了一下午,直到夜深,才誕下一個小阿哥……


    曹府這邊,次日就得了信兒。


    以曹家府同郡王府的關係,初瑜早已預備了重禮,隻等“洗三”那日帶著過王府用來隨喜。


    十七福晉經過這一遭,雖帶幾分乏色,可麵上帶了為人母的慈愛,添了幾分從容。


    她雖日子過得不壞,可對女人來說,無子依舊是大事。


    往後,她終於能讓自己仰首挺胸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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