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勸善


    十阿哥到清苑時,名義上是“路過”,曹顒這個總督親自出麵,安置十阿哥在總督府內招待貴客的寅賓館“暫住”。


    九阿哥就沒有這個好待遇,他是以“僭妄非禮”革了黃帶子,除宗籍,從西寧押迴來,已經是階下囚的身份。


    曹顒能做的,就是按照旨意,在總督府尋了個偏僻地院子,安置九阿哥與隨行護軍。


    因為一個“囚”字,九阿哥即便沒有枷鎖加身,活動範圍也限定在兩間打通的屋子裏。吃喝拉撒,都從留著的一個窗口遞送。


    十阿哥離開,九阿哥到來,最懵懂的就是初瑜。


    “老爺,皇上此舉到底何意?既已經革了九叔黃帶子,為何還讓他滯留在清苑?”初瑜道。


    曹顒搖頭道:“聖心難測,許是皇上另有安排,隻需靜觀其變就好。”


    雖說是“幽禁”,可曹顒也沒有使人在飲食上為難九阿哥,隻是不如十阿哥在時那般照顧是真。


    九阿哥到清苑沒幾日,曹顒收到十六阿哥的信,才曉得九阿哥被除宗籍的緣故。


    他在西寧雖被監視,可還有些行動自由。他過去後,曾於西寧城裏幾位傳教士有所往來。


    開始還沒有什麽,後來他往京城的家信,被人發現是用洋文、滿文混合起來密信,引起宮裏的關注。


    去年朝廷與俄羅斯在北疆談判時,曾抓到一個從西寧迴來的探子,身上帶的就是同九阿哥那邊如出一轍的密信。


    雖說無法確認密信上的內容是什麽,可這個“裏通外國”的嫌疑卻落到九阿哥身上。


    這罪名落實了,就是“叛國”、“謀逆”大罪,還不知要會牽扯進多少人。


    一個“僭妄非禮”,將罪名定在九阿哥一個人身上,也算是快刀斬亂麻。


    當然,是“快刀斬亂麻”,還是“欲加之罪“就隻有老天爺曉得。


    進了二月,天氣漸漸暖和起來。


    總督府眾人各司其職,曹顒這個總督,每日裏用半天功夫在官邸見客,批公文,竟還能騰出半日的閑功夫。


    曹顒便時而換了常服,同蔣堅與宋厚兩個出總督府去轉轉,關注米糧價格什麽的。


    苞穀已經成為糧店所售的粗糧之一,小麥的價格也比去年降了些。


    柳樹發芽,春風送暖,陽光明媚,使得人的心情也好幾分。


    街上往來的士紳百姓,麵上也多帶了愉悅。


    按照書上常見的戲碼,街上最常見的就是“賣身葬父”或是“調戲美人”的戲碼。在清苑,這兩個都不會出現。


    後者是因為朱之璉這個油鹽不進的知府在,“賣身”戲碼不出現,則是同曹顒這位總督大人有關係。


    曹顒前年到清苑後,就使人留心了普濟堂與育嬰堂。朱之璉這個知府做得還算不錯,這兩處都好完善,不像其他地方那樣形同虛設。


    隻是因每年撥的銀子有限,這兩處地方都不大。以清苑省府的身份來說,有些不匹配。因這個緣故,能收容的人也有限。


    曹顒曉得後,便從總督府撥了一筆銀子擴建這兩處。


    擴建後,就需要人手辦差。


    曹顒與朱之璉商議後,這兩處除了管事,由地方耆老擔任,下邊當差的,都是地方上貧苦百姓。


    清苑城裏,這兩年也就不複出現“賣身葬父”的戲碼。


    城裏百姓都曉得,若是因家貧無法營葬雙親,可以前往普濟堂求助。隻要有人擔保,就能提前支取些銀錢料理喪事,過後做工頂賬即可。


    因這個緣故,普濟堂向來不缺人手。


    擴建這兩處後,普濟堂就不隻收異鄉孤寡,本地孤苦無依的老者,也可以入普濟堂;育嬰堂門口,隔三差五就能發現棄嬰。


    從去年年初開始,清苑城裏就有傳言出來,南城老翁,壽盡臥床,醫石無效,大夫吩咐兒女預備後事。


    老翁出嫁的女兒為了給老父祈福,往普濟堂舍了五十件冬衣,三車炭。結果好心有好報,老翁的病沒幾日便好了。


    又說西街有個絲綢商人,貨倉裏失火,將貨物都燒了。外頭紛紛催債,那商人急得要上吊,這是貴客出現,就是曾住過普濟堂的一個老頭。


    隻因這商人心善,每年都往普濟堂捐銀捐米……


    傳言五花八門,內容卻隻有一個,“善有善報”。求壽也好,求財也好,隻有做了善事,皆有可能。


    於是,普濟堂中,米麵糧油,就有了來處。不僅供養普濟堂,連育嬰堂那邊的花費也出來了。


    不用說,這些傳言,真真假假,就是總督府這邊放出的迷霧。


    不是總督府拿不出這個銀錢,而是不能成定例。曹顒在還好說,曹顒走了的話,又是什麽情景卻不好說。


    官宦人家,則受總督府影響頗深。誰都曉得,總督府太夫人禮佛,最是虔誠,逢年過節都要往普濟堂、育嬰堂兩處舍銀子。


    尋常百姓,則以“善有善報”,鼓動人心,雙管齊下,使得普濟堂可以由地方上自給自足。


    沒想到,這“善心”像是能感染一般。除了普濟堂,終於也有人想起育嬰堂。於是,求壽、求財,變成了“求子”,使得不少閨中貴婦,使人往育嬰堂送銀子。


    清苑城裏,風氣一變。


    大家見麵,不再顯擺誰又得了什麽古董字畫,收了什麽如花美人,而是誰做的善事多。


    能有這樣的成果,曹顒這個總督,也頗為自得。


    隻是他是總督,不能將眼光放在一城之地,除了發展工商業,繁榮地方經濟,為國庫增加賦稅,他還想為普通百姓做點什麽。


    於是,雍正四年,曹顒給自己製定的工作計劃,就是修路。


    修路,現下派到各州縣。


    從京城到清苑的路,從清苑到滄州的路,從清苑到洛陽的路。


    道路暢通後,由交通相幹係的產業,還能發揮發揮,貨運、客運、通郵……


    曹顒一邊掐手指頭,算著自己迴京的日期;一邊幹勁十足,想要在直隸留下點政績。


    不管這些外人眼中的“奇思妙想”成不能實現,隻要露出來,就算給旁人做個示範。


    對於曹顒的作為,蔣堅與宋厚都表示支持,前者是因為心善,覺得曹顒愛惜百姓,大好;後者則覺得機會到了。


    曹顒而立之年,就已經為天下首督,迴到京中,再做堂官,已經是貶職。


    皇上不可能讓曹顒在直隸久留,與其讓皇上鬧心,不知該將曹顒放在什麽地方,還不若讓他挑出些錯來,訓斥一番再調迴京裏。


    不隻曹顒開始為迴京做準備,連初瑜也有些坐不住。


    孩子們大了,也將到說親的時候,清苑這邊,哪裏有合適的人家……


    京城,年宅。


    一陣嬰兒的啼哭聲,打破沉寂、空曠的院子。


    “是男是女?”年希堯等在外頭,見接生嬤嬤出來,便迫不及待地開口問道。


    “恭喜大老爺,賀喜大老爺,是位小少爺。”接生嬤嬤抱了嬰兒出來,帶了幾分歡喜道。


    年希堯身後,站著雙眼窪陷的年熙。


    聽說是男孩兒時,兩人對視一眼,竟不知該歡喜,還是惆悵。


    這是年家曾孫第一人,若沒有這番變故,這孩子的到來,隻會讓全家覺得歡喜;現下,卻是歡喜不起來。


    即便是添丁又如何,年羹堯自盡,年富由斬變成絞,父子兩個早沒了性命。即便有無父的孩子留下,等到十五歲,也要發配邊疆。


    “老太爺還等著,先去給老太爺報喜吧。”年希堯說道。


    年熙遲疑了一下,道:“大伯,二弟這孩子……要不然養在侄兒名下?”


    年希堯聽了,搖頭道:“不可不可,那樣的話,可是欺君之罪。你也不必太多憂心,三年河東,三年河西,即便旨意要你父親直係子孫十五歲發遣,誰知道十五年後又如何?”


    年熙聞言,垂下眼簾,低聲道:“是侄兒想左了……”


    伯侄兩個正說著話,就有小廝傳話,上迴來給老太爺診病的樂大夫來了。


    年老太爺是這個府裏的頂梁柱,有他老人家在,即便遭遇這麽大的變動,也會穩住。


    年家出事後,年老太爺與年希堯兩個,都被罷了官爵,年宅也就沒有請太醫來問診的資格。


    幸好,年老太爺與年希堯雖丟了官,可家中積蓄頗豐。年熙一片孝心,便花費重金,請了城裏口碑最好的樂大夫過來給老太爺請脈。


    樂大夫出手果然不凡,下了方子,又為老太爺製了幾盒人參丸。調理了一個月,原本要不行的年老太爺又養了過來。


    就是年熙也得了樂大夫兩個好的養生方子,調理得孱弱的身體漸漸結實起來……


    老太爺屋裏,樂大夫已經診完脈,提筆寫了新方子。


    因方子裏需要用人參,樂大夫又將帶來的一匣人參留下。


    少一時,年希堯與年熙兩個到了,聽樂大夫說吃完這個方子,就能住了藥,都覺得歡喜。


    年老太爺隻笑眯眯聽著,看來心情也大好。


    隻是等樂大夫離去,年老太爺打開匣子,看著裏頭小孩胳膊粗的人參,半天不撒手。


    年希堯近前見了,笑著說道:“怨不得同仁堂名氣大,他們家的人參倒是真不錯,換做其他鋪子,哪裏能拿得出這樣的人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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