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婚姻事


    十七阿哥出京的旨意,沒有明發。


    要是按照規矩,郡王外出公幹,王駕隨從眾多,少不得要驚擾地方。十七阿哥接的不算是密旨,京城這邊耳目靈通的,也多曉得十七阿哥要出京公幹,隻是具體差事,說什麽的都有。


    有說去江南為皇上進花石,有說去西北參讚軍務的。


    其實,他要去的是雲廣,除了奉旨去視察雲南鹽政,還要去廣州去查粵海關,另外一個隱藏的任務,就是在雲南劃定煙土種植區。


    曹顒聽了,心中有些不安。


    雖說以鴉片外銷來遏製鴉片在國內的蔓延,是他的主意,但是那畢竟是毒品,要是控製不好,也要受其禍害。


    看雍正的意思,是要將種植區軍管,這也算是個好辦法,可需留心的地方還是不少。


    十六阿哥這邊,則是羨慕不已。


    除了隨扈出行,宗室王公能放外差,是極難得之事。十七阿哥去的又是遠地方,這來來迴迴的,就能有大半年的功夫。


    十七阿哥曉得曹顒這邊有個家人,早年曾在廣州,便在臨行前,同十六阿哥過曹府來借人。


    又是鹽政,又是海關,曹顒並不想跟著摻合。


    可是又是兩位阿哥親自登門,又不能直接開口迴絕,一時之間,曹顒心中猶豫不定。


    十七阿哥笑著道:“知道你謹慎,皇上曉得我來找你,你就幫我這次吧。”


    十六阿哥也道:“若是孚若怕人說閑話,就先讓張義在內務府掛個虛職,而後與十七弟去南邊,也名正言順。”


    曹顒擔心的,隻有雍正而已。


    既是皇上默許的,他哪裏還會囉嗦,當即就答應讓張義與鄭虎隨十七阿哥出京。


    至於十六阿哥所說內務府掛職之事,則免了。張義還在曹家戶下,想要掛職,其中還有好幾道手續。


    而且,曹顒早就問過他的誌願,並無出仕之心。


    十七阿哥原想要一個,沒想到得了一雙。他認識張義與鄭虎,一個出事圓滑,一個見識寬泛,都是可用之人。


    十七阿哥起身,鄭重謝過。


    連十六阿哥都有些吃味,看著曹顒道:“剛才你還猶猶豫豫的,現下倒是大方起來。不行,爺也忙著,你也得借兩個人給爺這邊!”


    曹顒笑道:“前一陣子,十六爺出宮就府,外頭不少送人的,怎麽還會短了人使?”


    十六阿哥搖著扇子,道:“哼哼,人是不少,有幾個是爺能放心的?與其讓他們在府裏生事,還不若用王府老人,也能讓老福晉心裏熨帖些。”


    提起莊親王府,十七阿哥想起一事,麵帶古怪地看了十六阿哥一眼,道:“十六哥,老福晉收了隆夫人為女,這樣論起來,你豈不是要叫隆科多姐夫?”


    提及這個,十六阿哥也頭疼,道:“還真是了不得的親戚。如今隔三差五,就要來王府一遭。偏生老福晉瞧著隆科多炙手可熱,還特意吩咐我們福晉要跟她多親近。哪裏能說到一塊兒去,我們福晉待了幾次客,過後都直喊累心。”說話間,露出幾分無奈:“也不知老福晉到底圖什麽,安生日子不過,瞧著那樣子,是容不得我與福晉舒坦。”


    曹顒與十七阿哥對視一眼,都沒有接話。他們也都聽說了,莊親王福晉在親戚家挑了兩個女孩,接到王府,擱在身邊親自教導。


    十六阿哥雖有幾個妾室,但是李氏已經身故,其他人出身都平平,又沒有生下小阿哥。親王府幾位側福晉之位,都空缺著


    隻是既是老福晉的安排,十六阿哥這個做嗣子的都無權拒絕,曹顒與十七阿哥就更不好說話。


    十六阿哥抱怨完,也察覺出自己失言,搖了搖頭,道:“不提這個,不提這個。既是十七弟難得出京,總不能白到南邊一趟。到了廣州後,你就找曹方去,尋些精通洋貨的能工巧匠上京,豐盈下內務府的作坊。”


    十七阿哥聽了,不由失笑,對曹顒道:“孚若,你瞧這哪裏有親王的模樣,見什麽都想著能不能賺銀子,就差隨手帶著算盤。”


    曹顒倒是讚成十六阿哥的話,因為內務府就是個聚寶盆。


    官員三千多人,工匠過萬,聚集國內做好的工藝。要是好好運用,一年收益幾百萬兩銀子不是難事。那樣的話,就足以供應內庫開支,就真的能將鹽茶賦稅收歸戶部,減輕國庫壓力。


    十七阿哥啟程的日子,就定在五月十六,至今就剩下三天。他需要處理的瑣事還多,十六阿哥則是要安排幾個內務府官員與十七阿哥南下,要將內庫裏的一部分金子運到廣州去兌換白銀。因此,他們兩個沒有多待,又說了幾句話就起身告辭。


    曹顒親自送到大門外,目送兩位阿哥帶著隨從侍衛遠去,才轉身迴府,叫了個小廝,吩咐他去傳張義與鄭虎到前廳來。


    不是他殷勤,即便十七阿哥不南下,他也想著派鄭虎出京。


    不為旁的,就為留在江寧的魏信的幾個子女。


    曹顒已經得了消息,魏信之父上個月病故,魏信之母也纏綿病榻,聽著大夫的意思,怕也是這兩三個月的事。


    魏仁雖對侄兒們還算不錯,但是畢竟主持中家務的還是他妻子。


    魏信的三子兩女,雖有魏信之妾桂姐照看,但畢竟不是嫡母,名不正言不順。


    當年曹顒探望過這幾個孩子後,曾派了兩個武師過去。這兩年也有幾封信迴來,雖說在吃穿上沒有短了幾個孩子,但是沒有父母照拂,多少要受些委屈。


    曹顒本想親自去一趟,但是江寧到京城,往返要月餘,他衙門雜事還多,哪裏能請這麽長的假。


    實是沒法,他就便想派鄭虎過去,將孩子們接到京城。


    如今,鄭虎隨同十七阿哥南下也便宜。先去江寧看看孩子們,讓他們好生準備,等到鄭虎從雲廣迴來時,再一同迴京。


    少一時,張義與鄭虎先後腳到了。


    聽說能去廣州,張義帶了幾分雀躍,道:“早先還不覺得,直迴到京城,才發現那邊有幾個朋友舍不得。原想這輩子也沒機會得見,如今還能過去一遭,真是叫人歡喜。”


    鄭虎笑眯眯地看著他,道:“什麽朋友,這麽牽腸掛肚的?不就是舍不得那幾頭洋馬麽?”


    張義聽了,笑著說道:“大丈夫生於天地間,開開洋葷,見見世麵也好。”說到這裏,道:“怎麽就沒人想著弄幾頭洋馬到京城?西洋的不好弄,弄些東洋的也好,定會是門好生意。”


    鄭虎見他麵皮厚,對曹顒道:“老爺您瞧瞧,這小子在在廣州待了幾年,心都耍野了。”


    曹顒看著張義道:“心野不怕,中國這麽大,你想去哪裏轉,我都不攔你。出洋的話,就免了。海上風險太大,有魏信一個下落不明的就夠了。”


    最近一段日子,張義話裏話外問了好幾次,都是出洋之事。


    張義訕訕道:“老爺,小的隻是好奇,想要去見識一下。不知為何,小的總是不信魏爺就這麽沒了。要是小的有幸,將魏爺找迴來,就更好了。”


    曹顒搖頭,道:“海上風浪大,民船又不保準。等等吧,說不定過兩年,十六阿哥就要組織船出洋貿易。到了那時,若是你還想去,我再替你安排。”


    張義聽了,眼睛一亮,道:“那小的就等著。”


    因他們兩個三日後要隨十七阿哥南下,所以曹顒便放他們三日假。


    迴到梧桐苑,曹顒便是覺得不對。


    他記得清楚,那年在廣州,張義曉得自己能迴京城,不勝歡喜,並沒有表現出對廣州的留戀。


    畢竟,南北差異大,北方人未必能受得了廣州那濕熱的氣候。


    如今他卻生出出洋之心,為了什麽緣故?他在廣州幾年,如何不知道出洋是生死莫測之事。


    將丫鬟們打發下去後,曹顒問初瑜道:“喜雲這段日子,有什麽異樣沒有?”


    初瑜有些好奇,道:“爺怎麽想起問這個?月初因病請過幾天假,病好了,就消假了。瞧著有些清減,並無其他異樣。”


    “你使人私下打聽打聽,張義他們夫妻因何生了嫌隙。早年他還抱怨過魏信不當出海,即便不為父母,也要顧念兒女。如今,不知何故,他竟生出出海的念頭。”曹顒道。


    初瑜聽了,皺眉想了想,長籲了口氣,道:“哎,這其中緣故,我大概其也是曉得。”


    “哦?何故?”曹顒也生出八卦之心。


    “端午節前趙同、喜彩使人送迴來節禮,當時有人說了幾句,不外乎喜彩好福氣,做了知縣奶奶的話。喜雲有些不自在,迴去夫妻兩個有了口角。喜雲借病休了幾日,我隱隱地聽到緣故,隻是她沒有說出,我也就做不知。”初瑜淡淡地說道。


    曹顒見她神色,似乎對喜雲有惱意,道:“你也不必怪她,她不過是婦人見識。早年她在你跟前,比喜彩還體麵幾分,如今比不上喜彩,心中不自在也是尋常。”


    “主子賞出身是一迴事,自己想要謀出身是另外一迴事。還是額駙與我待下人太寬厚了,使得他們心裏不安份。”初瑜道。


    喜雲是她的大丫鬟,出了這檔子事,她這做主子的也跟著丟臉。


    趙同之所以能外放當官,是因趙同有這個本事。他雖是長隨,卻喜歡讀書,跟著曹顒去衙門,充當了幾年文書案頭,行的是幕僚事,熟悉官場規矩。


    張義人際往來沒問題,買賣也能上手,但是不愛讀書,勉強認識字。


    若是因他早年去廣州幾年,有了功勞,就要犒賞他,那還有吳家兄弟,這些年這功勞也不弱於張義。


    “既是你的丫頭,就你看著處置。張義雖風流些,但是顧家,待妻兒也細心。讓喜雲惜福,要是真將張義逼得出洋,哭的還是她。”曹顒想了想,道。


    初瑜道:“都鬧到額駙跟前,是該敲打敲打她……”


    喜雲還不知初瑜已經惱了她,聽說丈夫要跟著十七阿哥出差,既是舍不得,又帶了幾分歡喜。


    不過,她還是麻利地將準備的行李,嘴裏已經說著,叫他好好當差,不要讓王爺失望,丟了自己老爺的顏麵什麽的。


    又道:“既是跟著王爺出門,不好叫人小瞧。今年雖製了新衣服,還是太簡樸些,要不爺去成衣鋪子,挑兩襲新衣?”


    張義聽了,隻覺得心裏憋悶,揣了兩錠銀子,尋了個由子,出府去了。


    喜雲隻當丈夫為十七阿哥的差事出門,並沒有攔著。直到丈夫出門,才想算著廣州那麽遠,丈夫這趟出門最少要小半年的功夫。


    她有些歡喜不起來,坐在炕邊發愣。


    過了半晌,她還是決定出府一趟,給丈夫置辦兩身新衣。


    她收拾妥當,就往梧桐苑來,想著跟主子請兩日假。


    還沒到梧桐苑,便見樂春迎麵走來。


    樂春也見到喜雲,疾行兩步,走到她眼跟前,道:“太太正使我找姐姐,姐姐這是要去上房?”


    喜雲止住腳步,笑道:“太太尋我何事?我也正想著去見太太。”


    “太太說了,張管事要出門,叫姐姐的差事歇兩日。”樂春道。


    喜雲聞言,笑道:“我也正想著到太太跟前請假,還是太太疼我。”說著,還打算往梧桐苑去:“我要去趟前門,不知太太有沒有想帶的小東西?”


    後一句,她像是在告訴樂春,又像是自言自語。


    樂春側身攔住,輕聲道:“姐姐糊塗了,老爺這會兒在呢。”


    喜雲聽了,拍了拍腦門道:“瞧我,忙糊塗了。那我先去了,等明兒再給太太請安。”


    她著急出門,說完這些話,便急匆匆離去。


    樂春看著她的背影,輕輕地搖了搖頭,心中卻生不出幸災樂禍的念頭。


    現下,她是梧桐苑大丫鬟之首;早年,這個位置上是喜雲。


    不管是做丫鬟,還是配人做媳婦子,還是要記得本份,才是自保之路……


    轉眼,到了五月十六,張義、鄭虎,隨十七阿哥出京。


    喜雲到梧桐苑消假,初瑜吩咐讓曹滿家的接她手中的差事,吩咐她不用操心府裏,盡心照看孩子就好。


    喜雲心中惶恐,不解其中緣故,卻也不敢在初瑜麵前歪纏。隻好私下去找到樂春屋裏,想要問問緣故。


    “姐姐問得好沒道理?還能有什麽緣故,不過是老爺太太看重張管事同姐姐罷了。如今正熱,誰耐煩跑前跑後的,姐姐倒是落個輕省。”樂春笑道。


    喜雲見樂春神色如常,擔憂減了幾分,去尋曹滿家的交結差事。


    樂夏與樂春同屋,剛好從正房迴罩房,看到喜雲從這邊出去,道:“她怎麽來找到這來?”


    樂春不願嚼舌,道:“太太讓找那兩匹緙紗找到了麽?過些日子要拿去王府給七格格添妝使。”


    “找出來了,已經交給烏姐姐收起來了……”樂夏道:“聽說年家的聘禮送了幾十抬,都說年家老太爺極喜歡七格格。”


    “還是少說兩句吧。”樂春壓低了音量,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太規矩,何苦非要鬧得沒臉,才長教訓。”


    樂夏伸了伸舌頭,道:“再不說了,就是……又不是壞事……”


    年家前幾日已經往淳親王府行了聘禮,兩家定好了在六月底迎娶。


    因七格格生母已故,淳親王福晉這兩年身子也不爽利,初瑜身為長姐,少不得費些心,預備些好東西給妹妹添妝。


    沒想到行聘沒幾日,八格格得了急症,夭折了。


    因她年紀幼小,也沒有治喪,用口小小的棺木裝著,在寺裏停了幾日,就在王府墓地葬了。


    她才四歲,算不上殤,按例無服。


    饒是如此,也沒有妹妹夭折不滿月,做姐姐的就出門子的。這八格格雖是庶出,生母也不受寵,卻是淳王府最小的孩子。


    淳王爺主動去了年家,跟年老太爺請罪,將七格格的婚期延期到九月。


    要知道年熙之前定親的兩家,都是在迎娶前出事的。如今與王府結親,這眼看著就要迎娶,又出了這檔子事。


    即便是不信鬼神的年老太爺,心中都要犯琢磨,更不要說那些無知小人。


    年熙“命硬”、“克妻”的閑話,又在京城權貴圈舊話重提。


    有些無聊小人,甚至已經開堵,淳王府這位七格格的命格重不重,是被年熙克了,還是壓住年熙,逃過一劫。


    雖說年老太爺下令自己府中下人禁口,可年熙二十多歲,少不了出門往來,聽了這些話,氣的嘔出一口心頭血。原本剛氣色的身子,又徹底病倒。


    曹顒也聽到這些閑話,他關心不是年熙“克妻”,而是年熙再次臥床。


    “左右七格格還小,能不能跟嶽父說說,讓她晚兩年再嫁。”曹顒道。


    他雖不知年熙活到多大,但是年家雍正三年就失勢。


    因是禦賜婚姻,淳王府現下不敢抗旨退婚,可要是這樣稀裏糊塗嫁了,年熙熬不住怎麽辦?


    初瑜皺眉道:“七格格雖小,年熙卻不小了。早先議婚期時,阿瑪就想借口年羹堯不在京,拖兩年再讓七妹嫁的,可年老太爺卻說他上了歲數,想要看著長孫娶婦,實是等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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