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為母則強


    “顒兒,你六舅舅今日過來,可是因蘇州那邊有了什麽變故?”見兒子過來,李氏沒有囉嗦,直接問道。


    她聲音有些暗啞,曹顒抬頭仔細看了母親一眼,發現她眼中都是紅血絲,滿心擔憂溢於言表。


    李家的事情鬧大這樣大,不是曹顒想隱瞞就能瞞下的。


    李氏身為伯爵府太夫人,也要出門往來應酬。與其讓她從外頭聽到消息,曹顒寧願自己告訴她。


    到底怕嚇到母親,曹顒換了翻柔和的說辭,道:“母親,江南三大織造,本是內務府下設。除了完成內務府的差事外,還有其他任務。因此,能擔當此職的,都是皇上所信賴的心腹。如今新皇登基,有自己的人手……”


    李氏蹙眉,認真地聽著,卻沒有放下心的模樣,反而追問道:“除了罷官,你舅舅還受了什麽處置?你前些年不是同我提過,你大舅舅在蘇州風光太勁了些,與京城阿哥也往來不清,怕是要埋下禍患。如今,不單單是給新織造騰地方吧?”


    “母親?”見李氏這般冷靜,曹顒有些意外。他原以為母親會感念李家的養恩,為李家擔驚受怕,央求自己盡力幫忙什麽的。


    李氏嘴唇抿成一條線,眼神晦暗不明,直直地盯著曹顒,靜等他的迴答。


    眼前這人,是自己那個性子柔弱綿和的母親麽?


    “還有些織造府賬目上的問題,如今皇上下旨,命江蘇巡撫勘察。”曹顒思量著,說道:“皇上並不是無的放矢之人,既是提及此事,想來大舅舅在這上有些首尾。隻是母親不必擔心,也不是十惡不赦的大罪,就算問罪,也有迴旋的餘地。”


    李氏聽了兒子的話,歎了口氣,盯著炕沿半晌,方道:“跟你媳婦說一聲,不要在內宅傳私話,你外祖母到底上了年歲。”


    “是,母親。”曹顒老實應了,等著李氏其他吩咐。


    李氏卻住了聲,隻是帶著心疼,看了看兒子,道:“一個、兩個都來尋你,你也不要太著急上火,這大一大家子還要指望你。朝廷那邊,要是有人欺負你,你也別盡忍著,記得尋十三爺、十六爺撐腰。”


    “是,母親也且安心,不要太過憂心。大舅舅已是古稀之年,也到了養老的歲數。”曹顒怕她憂慮傷身,多說了一句。


    李氏體會兒子的孝心,點了點頭。


    她想起一事,道:“方老現下在昌平,還是迴到十三爺府上?”


    她說的方老,就是方種公。自他治好十阿哥的病,就成了京城權貴人家爭先惦記的人物。


    他本閑雲野鶴,實是不勝其擾,差點就要離京迴鄉。剛好十三阿哥的嫡長子弘暾身子不好,十三阿哥與十三福晉央求到方種公身上。


    弘暾是康熙四十九年出生的,正好是十三阿哥被圈在阿哥所那兩年。


    十三福晉既為丈夫擔憂,還要被宮人克扣常例,做胎就有些不穩。後來,雖是保住胎,生下來還是有些先天不足。


    十三福晉對這個嫡長子存了愧疚之心,平素更是當眼珠子似的疼愛。就是幾個小的,也打小在母親的要求下,對這個哥哥多幾分愛護之心。


    如此一來,先天不足,加後天溺愛,更將弘暾養的孱弱得跟大姑娘似的。


    方老一看,就曉得這身體是太嬌養了。十幾歲的小子,正是該淘氣的時候,像弘暾這樣多走幾步就唿哧帶喘的,可怎麽好。


    於是,方種公就對症下藥,說服十三阿哥與十三福晉,帶著弘暾去十三阿哥在昌平的溫泉莊子調養去了。


    “國喪那些日子在京,過後又迴昌平莊子了。”曹顒道。


    李氏長籲了口氣,道:“聽說李誠這幾年身子很是不好,等他迴到京中,請方老幫著看看。”


    曹顒一怔,就見李氏眼角水光閃現。


    她能想到李家家眷迴京,怕是也想到李家的罪責,不是一個罷官就能了結的。


    李氏說完這一句,就擺了擺手,道:“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迴去歇著!”


    曹顒心裏沉甸甸的,離開了蘭院。


    就在院子門口,初瑜站在那裏,見丈夫出來,低喚出聲:“額駙!”


    “怎麽在這裏站著?”曹顒上前兩步,低聲問道。


    初瑜沒有立時說話,而是引著他往梧桐苑方向走了十多步,離蘭院有些距離了,方低聲迴道:“李宅錢管家來了,要求見老太太。我來等額駙拿個主意,要不要先問問他緣故,再報到老太太跟前。都這麽晚了,總讓人覺得不對勁。”


    曹顒聞言,止住腳,道:“我去見見他。”


    話雖這樣說,卻沒有立時就去前院,而是迴了梧桐苑,換下官服,又吃了晚飯,才往前院去見人。


    不是他拿架子,而是同這錢伯睿打過交道,曉得他不是善茬。


    李家六老爺才走,他這個李宅大管家就上門求見李氏,若說其中沒有算計,曹顒才不信。


    李煦遠在蘇州,李煒這個庶出老爺,還未必有錢伯睿這個大總管體麵。


    錢伯睿不管這個時候想要做什麽,都是自專,這也是李煦對他的信任。


    不管李煦對這大管家信任如何,錢伯睿對李煦是否忠心,都不幹曹顒的事兒;可是算計他的家人,他就不能在好脾氣的應付。


    前院,偏廳。


    錢伯睿掏出懷表看了一眼,已經是戌正(晚上八點)。他是戌初(晚上七點)進曹府的,如今已經等了半個時辰。


    晚上上門求見內宅女眷,卻是不合時宜。可是李氏是他們李家的老姑奶奶,也不算是外人。


    如今,李家正是頃門之禍,這個時候,能救李家的隻有曹家。


    即便曹顒想要置身事外,他這個受老爺重托的李家奴才也不能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


    曹家一門的榮光,源於孫氏太君,卻是因李氏發揚光大,從奴到主,躍居為人上人。


    他在京城,關於李氏夫人身世傳聞也盡知。


    直到現下,他心中還猶自不平。即便李氏是金枝玉悠地踱步過來。


    錢伯睿俯身見過,兩人各自落座。


    “錢總管要見我們老太太?真是不巧,她這兩日有些不舒坦,歇得早。”曹顒道。


    錢伯睿堆笑,道:“見不著老姑奶奶,見一見我們二老太太也好。”


    曹顒看著他,眉頭微皺,道:“外祖母年壽已高,早就不耐煩見客。”


    見曹顒迴答的堅決,沒有半點轉還的餘地,錢伯睿心中暗恨,卻仍是陪著笑臉,道:“若是二老太太也見不著,小人就想求見一見我們姑娘。我們老爺對姑娘甚是惦念,專程使人預備了不少東西過來,吩咐小人來探望姑娘。”


    這樣的說辭,誰會信。


    曹顒挑了挑嘴角,看著錢伯睿,慢悠悠地道:“錢總管在京城多年,是個有見識的,為何還做此舉?有半點著了痕跡,就給大舅添了罪名,實是要不得。”


    他雖不喜錢伯睿,也不願見李家事態繼續誇大,故意點化。


    這京城內外,處處都有皇帝的耳目。


    錢伯睿卻被曹顒接二連三的拒絕激出來一點火氣,沒聽出他弦外之音,臉色有些僵硬道:“曹爺想多了,不過是我們老爺給二老太太與姑娘準備的嫁妝養老之資,怎就添了罪名?”


    曹顒聞言,不耐煩應付他,道:“不要跟爺廢話,忠心是好的,也要小心辦壞事。即便你想要給你主子添個‘轉移財物’的罪名,也別到爺眼前來。”


    一句話,道破錢伯睿的用心。


    他臉上紅一陣、青一陣,卻也不敢同曹顒翻臉。事情還沒有報到李氏身邊,還有轉還餘地。


    “曹爺誤會了……”錢伯睿訕笑兩聲,道。


    曹顒看也不看他,直喚人送客。


    等錢伯睿離開曹府,曹顒便尋了曹乙,請他暗中跟著錢伯睿,看錢伯睿接下去做什麽。


    結果當晚前伯睿卻是什麽也沒做,直接迴的李宅。


    曹顒沒有掉以輕心,仍是請曹乙幫忙盯著。


    次日,就有消息傳迴。


    錢伯睿去了廉郡王府,求見了廉郡王福晉。而後,就有兩車財物,送進的郡王府。


    曹顒聽到這個消息,真是瞪大了眼睛。


    這個廉郡王福晉,忒不曉得收斂。她寡婦家家的也不容易,丈夫生前又是龍椅上的那位死敵,本當夾著尾巴過日子,她的排場卻是越來越大。


    這個錢伯睿也糊塗,送財物入郡王府,他就不怕都折到裏麵。


    就在曹顒的驚詫中,廉郡王福晉出府,直奔雍親王府,去尋四福晉。


    四福晉,還沒有正式冊封中宮,所以還沒搬進內廷。如今,她正準備進宮事宜。


    兩家隔街而居,不管兄弟兩人如何勾心鬥角,妯娌之間相處得還算和睦。


    廉郡王福晉,是為李家的事情,到四福晉前求情的。


    四福晉聽了,曉得她是心疼嫁入李家的養女,雖憐惜她沒有親生子女傍身,但也沒有為其破壞規矩的意思。


    朝廷大事,本就不是她們內宅女子能指手畫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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