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一章 混沌


    九阿哥正是氣急,哪裏能聽進曹顒的話去。他身為皇子,向來傲氣,這些日子卻是一股怨氣鬱結在心,正是無處發泄。


    不等曹顒說完,他已經是用另外一隻手,往曹顒臉上就是一拳。


    曹顒雖已避閃,但是拳頭扔掃到他的鼻子。他隻覺得鼻子一酸,眼淚出來,已經模糊眼睛。


    九阿哥像瘋牛似的,咆哮著,握著拳頭,還要向曹顒撲過來。


    曹顒真是鬧心急了,身份有別,這也不能還手;再躲避的話,就將身後的四阿哥爆露出來。難道自己要生挨幾下不成?


    還好,十阿哥已經醒過神來,伸出胳膊,一把將九阿哥抱住,睜著大眼珠子道:“九哥,打不得!”


    四阿哥說起來是兄長,曹顒是朝廷大員,就算平時,毆打哪個,都是過錯,更不要說現下他們兩個是傳旨欽差。


    打了他們兩個,那就是對皇父心生怨尤。


    四阿哥已經站起身來,望了望八福晉那邊,淡淡地對九阿哥道:“你也老大不小了,當做什麽,不當做什麽,心裏有數。這兩拳,我不會同你計較,往後你好自為之。”說完,轉過身子,疾行而去。


    曹顒覺得無趣,但是卻不能轉身就走。這移靈柩之事,還得內務府那邊使人安排車馬轎夫人手等,有些細節還得商議。


    瞧著現下的氣氛,也不是說話的時候。曹顒隻得躬身對十阿哥道:“十爺,夜深了,下官先迴寒舍,明早再過來聽差。”


    九阿哥氣喘籲籲的,正惡狠狠地盯著四阿哥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麽。


    十阿哥雖看著暴躁,但是方才的攔人之舉,使得曹顒越發篤定,他才是諸位皇子中“扮豬吃老虎”之人。


    四阿哥可以揚長而去,曹顒卻沒有那麽便宜。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就聽十阿哥大聲喝道:“站住,爺有話問你。”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能問的有什麽,指定是那張移靈聖旨之事。


    果不其然,就聽十阿哥道:“你也是從湯泉迴來的,爺問你,那聖旨到底是怎麽迴事兒?可是雍親王請的?”


    聽了這句話,八福晉與九阿哥的目光都直刷刷地望向曹顒。


    “迴九爺的話,臣隨著諸位大學時、尚書迎駕後,就退出禦前,在十六爺處說話,並不曉得詳情。”曹顒躬身,實話實說道。


    說來也怪,有的時候實話聽著像是假話,假話聽著卻是像真的。曹顒並沒有扯謊,但是九阿哥與十阿哥誰都不信,就聽九阿哥冷笑一聲,道:“十弟糊塗,從曹顒這小子嘴裏,能說出老四的不好來?”


    曹顒在這裏,真是走不得,留不得,別說多難受了。


    十阿哥見了他鼻梁上的青紫,又看了眼九阿哥,眼中閃過一抹擔憂,臉上卻仍是深沉。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對曹顒道:“剛才那場景,九哥隻是無心的,你放明白些,不要隨便張揚,要不然爺饒不得你!”說到最後,已經帶了幾分狠毒。


    曹顒心裏實是無語,求人也沒有這個求法的。


    麵上應了,隨後曹顒出了八阿哥園子,騎馬往自己園子去。這個時辰,城門已經關了,隻能在城外歇一宿。


    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自己已經避開些,還生疼生疼的。四阿哥那滿臉開花,還不曉得什麽樣。


    不過,卻也給自己金蟬脫殼的機會,明兒開始能請兩日假了。要不然的話,這樣出現在人前,也太過惹眼。


    騎著馬離開八阿哥園子才百十來米,就見前麵影影綽綽的有火光。


    小滿眼睛最尖,已經認出前麵的馬車,低聲道:“大爺,是四王爺的馬車。”


    難道,這還沒完?


    將到眼前,曹顒這邊勒住馬韁,跳下馬背,要進前見禮。


    還沒等拜倒,就聽到四阿哥在馬車裏道:“上車。”


    曹顒近前,就有小太監挑了燈,照著木凳。曹顒挑了簾子,進了馬車。


    馬車裏點著琉璃燈,四阿哥端坐在正位上。


    四阿哥的模樣,要多狼狽有多狼狽,一邊臉腫得老高,嘴角處也破了。曹顒看了一眼,就趕緊低下頭,低聲道:“四爺。”


    雖說貴為皇子,但是兄弟之間打架也跟百姓人家一樣,怒極也都下死手,誰還會顧及兄友弟恭那套。


    隻是四阿哥平素的性子,都是穩重持重,這時也是陰沉著臉,臉上添了這些傷,隻覺得有幾分滑稽。


    “九阿哥都說了什麽?”四阿哥的目光從曹顒的鼻梁上掃過,沉聲問道。


    “九爺沒說什麽,隻有十爺問了一句。”曹顒將方才十阿哥所聞,自己所答,如實稟告。


    從四阿哥出來,到曹顒出來,也就幾句話的功夫。曹顒這邊,也沒必要為這個扯謊。四阿哥聽了,不置可否。


    馬車裏雖然寬敞,但是兩個大男人,這麽呆著也難受。


    曹顒又是站著,也站不直,難受得不行。


    少一時,才聽得四阿哥道:“夜深了,你先迴去吧。”


    曹顒如蒙大赦,從馬車裏出來,待馬車遠了,才翻身上馬。


    這一日,過得比半年都累。不管是康熙的決斷,還是四阿哥的選擇,曹顒都有些迷糊。看來帝王的思維果然不與常人同,可以理解,但是心裏上還是難以接受。


    迴到園子,躺在床上,曹顒還是輾轉難眠,直到東方漸白,才悠悠睡去……


    再睜開眼時,已經是次日上午。


    洗漱完畢,曹顒還沒有來不及吃東西,就聽到有人來報,道是內務府總管董殿邦求見,在前廳等著。


    曹顒對著鏡子,瞅了瞅,鼻翼附近還是青紫一片,如何能見人?


    “就說我夜感風寒,病了,衙門裏請幾日假。”曹顒撂下鏡子,吩咐道。


    眼看就要到月末,按照規矩,每年十月初一,皇帝都要在午門外頒布明年皇曆的。在那之前,聖駕要先迴駐紮暢春園。


    算算日子,留給八阿哥府那邊移靈柩的時間也沒多久。


    八阿哥園子,靈堂前。


    九阿哥與十阿哥俱都是一夜沒有合眼,九阿哥這些日子,已經傷懷,加上熬夜,雙目盡赤。十阿哥這邊還好些,也是難掩疲憊。


    “九哥,聖旨已下,還能如何?難道要抗旨不成?”十阿哥瞅瞅靈堂,看了看外頭忙碌內務府屬官,說道。


    九阿哥的臉上,蒼白的駭人,使勁握了握拳頭,道:“是啊,那是聖旨,違逆了就要砍頭。這剛死了個阿哥,皇阿哥還在乎再死一個麽?”


    “九哥,慎言。”十阿哥望了眼四周,低聲勸道。


    九阿哥冷笑一聲,目光望向遠處,周身是說不出的寒意……


    同曹顒一樣,稱病不出的還有四阿哥。


    不管九阿哥心中多麽憤怒,八福晉那邊多麽怨恨,八阿哥的靈柩還是在次日移迴城中。


    聖駕隔日從湯泉行宮,迴駐暢春園,即日在暢春園,舉行小朝。


    諸位皇子阿哥與幾位當差的宗室王公,還有三品以上官員,都匯集暢春園覲見。四阿哥與曹顒的缺席,並不惹眼,但是耐不住有些人猜測。


    當時四阿哥與曹顒到八貝勒花園傳旨時,園子那頭也是人多眼雜。雖說過後十阿哥下令封口,但是八阿哥府裏本來就不那麽嚴整。


    該知道的都知道了,隻是無人張揚罷。


    九阿哥爵位不高,隻是固山貝子,但生母宜妃是後宮的實權人物,同胞兄長五阿哥是和碩親王,一得罪就是得罪一窩。


    加上九阿哥的性子,咬住誰不咬塊肉來是不撒手的,瘋狗似的,誰沒事願意招惹他。


    曹顒借口感染風寒,第二日就乘了一輛馬車,迴城閉門不出。該請醫請醫,該問藥問藥,倒是沒有人來找他的事兒。


    轉眼,到了十月初一,大朝會之日。


    曹顒臉上的腫已經消了,使往衙門裏消了假,上朝去了。


    還是半夜三更到金水橋上等著,宮門兩側,擺放著皇帝的全副鑾駕。


    好像同往年一般,沒有什麽不同。隻是七阿哥身後,不再是八阿哥、九阿哥。八阿哥薨了,九阿哥臥病未朝。其他的皇子阿哥臉上,也看不出丁點笑意。


    曹顒站在隊列中,聽康熙頒布年曆,聽著六部九卿的上奏,自己也不曉得自己想什麽。


    十六阿哥站在十五阿哥身後,往曹顒這邊望了一眼,臉上添了些許擔憂。


    直到天近午時,繁瑣的朝會才完。


    十六阿哥還想著是現下找曹顒,還得過會去衙門尋他,問問他前幾日“感染風寒”之事,就見曹顒朝自己走來。


    “十六爺,現下有空麽?曹顒問道。


    十六阿哥點點頭,道:“我正要尋你呢。”


    兩人也沒出宮,踱步往內務府衙門這邊過來,直到進了屋子,十六阿哥才扶住曹顒肩膀,上下打量了幾眼,道:“聽說你被九哥打了,可是傷到哪兒了?”


    曹顒搖搖頭,道:“隻是皮外傷,不礙事,已經好了。”


    十六阿哥放下胳膊,皺眉道:“毆打朝廷大臣,這是多大的罪過?九哥他真是太過了。”說到這裏,伸出手來,並上大拇指,帶著幾分躊躇道:“這邊,也是真被打了。”


    “嗯。”曹顒點點頭,應了。


    十六阿哥歎了口氣,道:“都是手足兄弟,何至於此。九哥隻是看著聰明,卻是糊塗人。這一時痛快,能頂什麽,卻是埋下禍患。”


    這問題實在沉重,曹顒不想細說。他從懷裏掏出一張紙來,送到十六阿哥麵前,道:“這是我使人專程往同仁堂那邊求的方子,隻治旱煙癮用的。十六爺先用兩副試試。京城吸鴉片的多,但是去戒的少,所以也沒有人淘換那個藥。明兒,我專程往同仁堂走一遭。他們是內行,更應明白鴉片的危害。若是能研製出解毒的方子,那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


    因這幾日事多,十六阿哥還沒顧得上想這個。


    見曹顒將這個放在心上,這幾日就給弄到藥方子,十六阿哥也頗為感動。他接過方子,笑著說道:“勞煩孚若費心,那爺就領情了。不管用處如何,先喝著。總比真關起來,強戒癮頭要強得多。”


    “對了,有件事前幾日忘了同你說。”十六阿哥將藥方子塞進衣袖,抬頭說道:“太後她老人家好像格外留心你們家的事兒,之前還叫我過去兩遭,都是問家常。例如你們家有多少地,多少下人什麽的……還問了姨丈有幾房妾侍,連先前你那個沒了的庶出小兄弟都問了……我也不過知道個大概齊,就含糊地說了。”


    這番話聽得曹顒也糊塗,道:“這是哪兒跟哪兒?”


    “我若是曉得,不就直接同你說了。瞧著也不像是壞事,你迴去問問姨丈,說不定他那邊曉得。”十六阿哥道。


    曹顒幾日沒到衙門,這邊也有不少公務,案牘上堆了一尺來高。十六阿哥這邊瞧著曹顒忙,就沒有久留,起身迴阿哥所去了。


    曹顒這邊,將公務料理完畢,已經是黃昏時分。


    迴到府時,過了影壁,就將客廳裏亮著燈光。曹顒見狀,迴頭問門房道:“家中有客?”


    門房迴道:“大爺,是內務府董總管來了,同老爺在客廳說話。”


    曹顒這才想起,幾日前董殿邦遞過拜帖。董家與曹家如今已經是姻親,小定下了幾個月了,隻等曹寅迴來下大定。


    想著那個梳著大辮子的少女,曹顒有些恍然。


    這會兒功夫,就見曹寅送董殿邦出來。看到曹顒,董殿邦拱手道:“曹大人迴來了。”


    曹顒躬身迴禮道:“原來是大人到了,小子才迴,怠慢。”


    曹寅在旁,聽他們兩個對答,笑著摸了摸胡子道:“又不是在衙門裏,親家不要太多禮,曹顒他是晚輩。”


    董殿邦這邊,雖說是將孫女嫁給曹顒的堂弟,但是心裏可不敢講曹顒當成孫輩看。禮數半分未少,臉上卻多了幾分親近,一切恰到好處。


    曹寅見了,也不強求,同曹顒一道,將董殿邦送到大門外。


    “父親,議了下定的日子?”曹顒問道。


    “嗯。月底下定。宮裏傳出的消息,說是這幾個月太後身子也不好,董殿邦怕趕上國孝,想年底前將喜事辦了。”曹顒背著手,答道。


    聽提及太後,曹顒將十六阿哥上午所說之事說了。


    曹寅這邊聽了,隻是點點頭,道:“曉得了,不要胡思亂想。後日就是聖壽節,太後是何意也就該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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