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福爾摩斯毫無預告的行動,克萊爾整整焦慮了一天。


    雖然她並非一般女人那樣,但凡遇到一點小事就害怕得無所適從,但必須承認,自己無意間成為了福爾摩斯設下這個局的一個關鍵人物,克萊爾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緊張更多一點還是興奮更多一點。


    基於這樣的心態,她這一整天做事都心不在焉。甚至連華生都看不下,主動進廚房替她打起下手。他還以為克萊爾還在因為赫德森的事情慌亂著,或許這個糟糕的丈夫又寄了什麽奇怪的信給她了吧?


    直到時針在七點停下的時候,福爾摩斯才從外麵歸來。他的出現讓一整天都渾渾噩噩的克萊爾瞬間精神起來,華生這一天都沒見克萊爾這麽主動的去做事,而這件主動的事竟然是替福爾摩斯將脫下的外套掛好。


    “先生,您迴來得太晚了,難道不應該做些準備麽?”


    “顯而易見,我待會兒就會去把手槍子彈上好。”他爽快地說道,“這隻是一個小小的環節,雖然我將一大半賭注都壓在今晚,但我不得不白天出門奔波,為自己爭取一點萬一失敗的退路。”


    “好吧,那麽請您抓緊時間去吃晚飯吧!”克萊爾點點頭,當轉身也想提醒華生吃晚飯時,醫生那吃驚地表情終於讓克萊爾醒悟了什麽。


    “也許你們不會告訴我,但我還是會問的,你們究竟要幹什麽?”華生說著甚至擰起了眉心,“什麽手槍、子彈?”


    “我的朋友,今晚我們可籌劃了一出振奮人心的好戲。”福爾摩斯說著便彎了下唇角。


    直到晚餐結束,華生才明白過來,屋內就要有一場緊張無比的劇目上演。在懷特匆忙將桌子整理幹淨後,克萊爾便囑咐她躲好別出聲。房東換上了一條輕便些的裙子,她從抽屜裏拿出自己的手槍時,福爾摩斯還微笑著說她曾經準備用這把槍打穿自己的腦袋:


    “是啊先生,沒有哪個房客會在第一次造訪房東時說出那麽多惹人懷疑、又很無理的話。”


    “那隻是您的一麵之詞,事實證明,現在您也開始喜歡上冒險遊戲了不是麽?”


    “我可…沒有!”克萊爾說著扭迴頭,原先強硬的語氣竟一瞬落下不少。屋內安靜了三秒,在華生匆忙將他服役時的槍上好膛放入口袋後,克萊爾也終於準備妥當。


    會客室內的那隻老鍾,時針已經接近八點。福爾摩斯與華生坐在了較遠的地方,他們得裝出並不在意的模樣,畢竟失物招領的落款是克萊爾的名字。而女人則咽了下口水,當手指摸到了被她藏在沙發下麵的槍後,她才終於平靜了些。


    然而,就在這個微妙的平衡點,樓下的門鈴竟然發出了一個急促的響聲。所有人的精神都被吊高。福爾摩斯叼著他的歐石楠根煙鬥,朝克萊爾使了個眼色,而一向坦白的華生,現在卻暴露出了演技蹩腳的缺點。


    克萊爾朝他點了點頭,轉身向樓下走去的時候,她就聽到福爾摩斯小聲讓華生平靜下來的話語。


    樓梯發出了“吱呀”的細小聲音,即便她知道自己腳下的木結構樓板堅固無比,可七上八下的心卻還是讓她險些絆倒。


    正因為知道對方有可能就是那個案子的兇手,她才會愈發緊張。


    克萊爾走到門前拉起房門栓,在扭開房鎖以後,門也終於被她緩緩拉開:


    “晚上好,赫德森太太是不是住在這裏?”是一個響亮又刺耳的聲音,這讓克萊爾瞬間就抬起了眼睛,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對麵那人並不是什麽流亡在外的兇漢,相反,她卻是個滿臉皺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太婆。


    克萊爾原本緊張的心,此刻卻因為這突然的變化而平靜了一些。她變得不那麽緊張了,她在想,也許是哪邊弄錯了吧:


    “晚上好,我就是…呃,我就是赫德森太太。”女人有些無奈,她想樓上的兩人現在也一定緊張得不行,而事實上按門鈴的根本就不是他們所期待的人。


    “哦,太太!我就是在晚報上看了失物招領,才得知自己丟的戒指正在您這兒!”那老太婆急忙說出了自己前來的目的,而這個目的也成功讓克萊爾吃驚得合不攏嘴。


    她依然覺得不可思議,她還在懷疑是不是哪裏弄錯了,就在猶豫的間隙,她聽到樓上傳來了一聲喊叫:


    “赫德森太太,我想要一杯咖啡,您能快些端上來麽?”


    克萊爾抬頭看向樓梯上方,她知道那個聲音是福爾摩斯,他顯然是在催促自己速度快點。於是房東隻得邀請這位老婦人進了屋,並指引她向樓上的會客廳走去。她目送著這老者步履蹣跚地向上行走,對於這一切依然摸不著頭腦。


    女人在廚房泡好了一壺咖啡,在端往會客室的時候,就已經聽到那老婦絮絮叨叨說起什麽。


    “先生,您要的咖啡!”克萊爾故作自然地說完,便將其中的一隻咖啡杯放到了老老婆麵前,“咖啡,希望您別介意。”


    “哦哦,當然!”老婦說完便“嘿嘿嘿”笑起來。


    “還有抱歉,這兩位都是我的房客,因為會客室隻有一間,所以希望您不介意我們在這兒談一談戒指的事情。”


    “沒關係沒關係!”老婦說完,福爾摩斯便放下煙鬥向她們走來:


    “我想我還是在這兒喝咖啡比較好,關於戒指的事情我也聽說了,昨天還稱讚赫德森太太的運氣真是太好了,竟然會在街上撿到這樣名貴的東西。”


    克萊爾將臉扭向了福爾摩斯的方向,他坐在椅子上端起咖啡,說話的表情風輕雲淡,然而就房東的角度來看,“運氣太好”這四個字就足夠讓她有想捏死偵探的衝動。


    ——運氣太好,以至於要成為晚報實物招領的落款人,某人棋局上的一顆棋子。


    “不過赫德森太太是個善良的人,所以才會在報紙上登了失物招領。”福爾摩斯接著說道。


    “……”克萊爾聽完默默扭迴了頭,麵前的老太婆彎了彎下垂的嘴角,但看上依然很醜陋:


    “是啊!我想今天,我的女兒薩利一定會開心瘋了!這是她結婚時的金戒指,她是去年這個時候結的婚,她丈夫是一條英國船上的船員。要是他迴來發現她丟了戒指,我真無法想象他會怎樣發脾氣呢。他這人平時就是個急脾氣,尤其是喝了酒後就更加急躁了。對不起,事情是這樣的,昨晚她去看馬戲,是和……” 1老太婆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起來,而克萊爾則終於從身上摸出來了那枚戒指,然後亮到了老婦麵前:


    “這是她的戒指嗎?”


    “感謝上帝!”老太婆大叫起來,“今晚薩利會要高興死了!這就是她丟的戒指!”


    克萊爾皺了下眉心,說實話直到剛才為止,她都覺得這件事情一定是哪裏弄錯了。一個連走路都很困難的老太太,怎麽會和這枚罪惡的戒指聯係上?她甚至設想,也許是另一個丟了戒指的人來到這兒,也許當自己把戒指拿到她麵前,她就會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然後迅速離開這兒。


    但現在,她一口咬定自己手中的戒指就是她的,這到底是一個絕妙的巧合,還是陰謀叢生的真相?克萊爾不知道,甚至現在的她,有些混亂。但她還沒有忘記偵探囑咐她的話,所以她立刻拾起茶幾上的一支筆:


    “您住在哪兒?”


    “豪德迪奇路,鄧肯街13號。離這兒挺遠的。”老太婆很流暢地迴答著。


    “布裏克斯頓路不是在馬戲團和豪德迪奇路之間。”福爾摩斯突然說道。


    老太婆轉過臉,用她那紅腫的小眼睛頗為敏銳地看了看福爾摩斯說:


    “這位太太剛剛問的是我的地址,薩利住在派肯罕街,梅菲爾德公寓三號。”


    克萊爾沒有理睬福爾摩斯的半中詢問,她隻是重新抬起臉,然後看向麵前的老太婆繼續問道:


    “那麽您貴姓?”


    “我姓索耶,薩利姓丹尼斯,她的丈夫是湯姆丹尼斯。出海時他可是個肯幹、正派的小夥子,也是公司再信賴不過的船員,可到了岸上,他又嫖女人,又喝酒的……”2


    福爾摩斯朝克萊爾做了個手勢,女人明白了他的意思,然後打斷了還在說著自己事情的老太婆,揚起唇角將那枚戒指遞到了她麵前:


    “這戒指顯然是您女兒的,我很高興將它物歸原主。”想是一方麵,但克萊爾也像事先約定的,一切都按照偵探所說的去做。


    老太婆接過克萊爾手上的戒指,然後將它放進了自己兜裏。在說了許多感激的話後,她終於重新緩緩走下樓梯,一瘸一拐地走出了貝克街221b。


    房內的所有人全部放鬆下來,全程都用報紙遮好自己臉頰的華生此刻也終於把報紙放下,然後看向房東他們的方向。


    福爾摩斯則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他動作迅速地將外套、帽子全部穿好,在克萊爾還未來得及詢問什麽時候,他卻彎起眼角笑眯眯地看向她和華生:


    “我要去跟蹤她,她一定是兇手的同夥,昨晚的事情讓我愈加確定了這一點。”


    “哎?”克萊爾反問了一句。


    “還有,如果想知道故事的後續,不妨喝杯咖啡先別睡,等我迴來!”他說著揚起唇角,當那急促的腳步聲消失在公寓門外時,隻留克萊爾與華生兩人麵麵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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