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爾目送著他們走出公寓門,關門聲響起後,她與華生雙雙對視了一下。


    “呃,福爾摩斯說,赫德森…嗯,他來這兒的目的不完全是要同你和好。”華生望著她誠懇地說道。


    “嗯,我也看出來了。”但這位紳士卻萬萬沒有想到麵前的女士竟然也會有相同的猜測。


    她一說完,便快步走到了客廳的窗戶邊,用焦慮的目光看向底層車水馬龍的街道,人群之中,她搜索到了兩個人影。他們正平靜地並肩前進。


    “福爾摩斯說,如果赫德森心中的那朵惡之花開放的話,自己也許就會成為他的絆腳石。”華生也跟著她走到窗口,看到房東的表情後,他立刻複述起來。


    “……”克萊爾的眼睛被白亮的陽光刺得看不清,她眯著眼睛轉過臉後,才擰起眉心一言不發地吐了口氣。


    “太太,你們…你們剛才在裏麵聊得怎樣?”華生明白這種問題不太適合問出口,但他確實有些擔心。


    “如您所見,他好像…不太願意死心。”克萊爾抿了下唇,在講完這些後,她終於轉身向房門走去。


    “太太……”卻發現門前的懷特正一臉愧意地站在那邊,無論是表情還是動作,都顯得小心翼翼。克萊爾不明白是怎麽迴事,不過華生顯然了解一切,可他卻一言不發。懷特伸出了手,手掌張開,裏麵正躺著一隻漂亮的發夾:


    “這個…這個東西是赫德森先生給我的……我當時竟然收下了,我想現在也許應該還給你。”她說著將臉扭向了一邊,不僅僅是對自己這行為的羞愧,也有一絲心疼這漂亮的發夾。


    “啊,原來赫德森用了這個方法……”克萊爾深吸一口氣,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懷特竟然心裏有些發怵,不過接下來,她卻感覺到自己的頭頂被誰撫住,吃驚的同時,才聽到克萊爾溫和的聲音:


    “東西時無辜的。”


    “……”懷特心中簡直一瞬間就升起了暖意,在抬頭看向這位“女神”的時候,她卻再次開口:


    “當然,別讓它再出現在我眼前。”


    “咳……”


    “哦對了,那些紅茶也一並給你了,今天你迴趟家捎過去,明天如果我還見到它呆在我的公寓,我就扔掉它們。當然包括你的發夾,說不定連你也一並丟掉哦!”


    “……”連華生都小幅度地抽搐了一下嘴角,最好不要和這位房東太太為敵比較好,簡直就是惡魔……


    “我…我我知道了!”懷特的臉已經完全黑掉了,轉身消失在華生麵前的時候,他深深覺得一股無力。


    總之赫德森的出現一定是成功惹到克萊爾這一點,華生深有感觸。


    ※


    福爾摩斯直到晚上九點才迴來,這個時間,221b早就吃過晚飯。


    他迴來時的表情悠然自得,嘴裏甚至還哼著小調,“嘚啦——嘚啦——嘚啦啦啦——”的比劃著。給他開門的是懷特,小姑娘本還打著哈欠,當看到是他的時候,才立刻站直身子一動不動,恭恭敬敬起來。白天被他毒舌過的懷特,到晚上已經沒有半點力氣和大偵探周旋了。


    華生在客廳裏打著哈欠,他正看著一本醫學方麵的書,本已準備迴房休息,卻被福爾摩斯這得意的聲音驅散了困倦。


    當看到這位朋友已經站在門前的時候,他終於恢複了精神:


    “你現在才迴來!我可擔心了你一天!那位赫德森先生沒做什麽吧?”


    “我們聊過就分開了,雖然我在那之後也想偷偷跟蹤他一段路,但得承認這家夥確實很精明。”福爾摩斯說著將帽子和外套都脫了,在準備交給誰的時候,才發現克萊爾並不在這裏。手上的東西遲遲沒人接,他終於皺起眉頭,預備大喊一聲:


    “噓——”華生立刻做了一個噤音的手勢,然後很自然地接下了那些東西,“總之太太已經一整天都沒從房裏出來過,連中飯和晚飯都是在房間裏吃的。”


    “……”福爾摩斯愣了愣,他扭頭看向身後房門緊閉的那個臥室,裏麵靜悄悄的,連半點聲音都沒有。


    “嗯,我今天去看了諾爾曼聶魯達的音樂會了,她要在倫敦開三場音樂會,我準備每場都去。她在小提琴上的造詣實在太棒了!”偵探真的大方地將衣服和帽子交給了華生,然後自己跑到了房間裏。


    華生歎了口氣,替他將衣服全部掛好後,原以為他是去拿煙鬥,這才發現福爾摩斯竟直接拎著小提琴就出來了。還沒等華生伸手阻止他,福爾摩斯已經將琴箱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執起琴弓拉出了一個明亮的mi。


    “福……”華生想要阻止他,因為這一整天房東都下令所有人不許出聲,包括樓下那條可憐的老狗。而現在,大偵探這樣明目張膽地拉起小提琴,簡直就是公然忤逆房東的命令,至少對華生這樣的老好人而言,這忤逆讓他膽寒。


    福爾摩斯興奮地拉起了一首肖邦的曲子,他指法精湛,琴弓在琴弦上上下下摩擦,美妙的聲音便在這間昏黃的客廳裏傾瀉而下。華生的勸阻被擱置,他將原先那些話咽迴肚子。這音樂算得上動聽,所以他反而坐迴了自己的沙發,雙手交叉欣賞起來。


    這段肖邦的小提琴持續了挺久,華生知道這首曲子,因此,當他窩在沙發裏從驚恐變為享受時,福爾摩斯手中的小提琴也就像是真的有了生命一樣,充滿活力。


    但音樂也僅僅持續了那麽久,就在曲子過半進入高-潮時,對麵樓梯邊的房門也終於被打開。


    開門的聲音十分響亮,一聽就知道帶著不滿。提琴音很快就沒有了,昏黃的客廳裏,兩人都條件反射地扭過頭去。隻見黑洞洞的樓梯間,那扇被打開的門內散出一點更加昏暗的光,站在光前麵的人頭發淩亂,即便依然能看到微微上揚的唇角,但卻顯得陰森可怖。甚至在華生的心裏,都冒出了“這究竟是人是鬼”的疑問。


    “你…迴來了啊……”女人的聲音飄進客廳的時候,房間裏的兩人依然保持著沉默,“好像挺開心的樣子?”她眯眼笑著說完,華生卻感到了深刻的可怕,隨之而來的便是擔憂:


    “等…等等,太太您沒有問題吧?”他立刻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樓道裏的風吹起她的鬢角的頭發,讓她看起來更是透露出某種恐怖,“要不我幫您聽一聽心髒功能,或者給您些安眠藥?”


    “真想一睡不醒……”克萊爾憂鬱地將臉扭向一邊的窗子,眼神空洞地就像是立刻想從二樓跳下去一樣。


    “喂……”華生被她這樣的狀態嚇到,從沙發走到她麵前,醫生伸手想要按住克萊爾免得她真幹出什麽輕生的事情。


    福爾摩斯卻提著他的琴不動聲色地望著不遠處的女人,在鵝黃色的燈光下,他薄薄的嘴唇帶著一點淡笑:


    “看樣子截稿日期就快到了。”他望著克萊爾一說完,女人便收迴原本還看向窗子的視線,用一種可憐的目光看向她的房客:


    “你們在報紙上連載過文章嗎?如果有一定能體會這種截稿的感覺吧?福爾摩斯先生,您不是一直都在報紙上發表文章嗎?您一定能明白我現在的心情吧……”克萊爾說著垂下腦袋,而華生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絕望的房東,不過房東會連載小說,說實話,還真是讓他大為驚詫:


    “原來…太太您在報紙上寫文章嗎?”


    “嗯……”


    “那個‘切莉夫人’。”福爾摩斯冷冷說道,“總是莫名其妙會讓把一個女人丟到奇怪世界去曆險的那個作者。”福爾摩斯不屑一顧,但華生卻略帶吃驚:


    “誒等等,這個作者我知道,原來就是…是房東您嗎?”他吃驚地感歎了一句,隨後便將臉轉向了福爾摩斯,“但最令我驚訝的還是,福爾摩斯你竟然看過這一類小說?”


    “……咳。”他突然咳嗽了一下,然後轉身站到了更遠的窗台邊,像是為了躲開什麽,“考慮到和這個作者住在一起,就每天早餐抽空瞥了幾眼那個連載專欄。”


    顯然福爾摩斯並不想進行這個話題,無奈華生卻像是挖掘到了新大陸一樣,興奮地詢問克萊爾:


    “那部《夕陽遠方》我也在看,接下來準備怎麽發展?您寫到那兒了?”他看向克萊爾,眼神忽然炯炯有神。


    “啊,我正卡在怎麽把女主角寫死上麵。”克萊爾帶著黑眼圈揉了揉太陽穴,她疲勞地說完,華生就抽了下嘴角:


    “死……”但還沒說下去,克萊爾就扭過頭看向福爾摩斯:


    “但是先生,您的琴聲打斷了我的思路。說實話,您拉得曲子真不敢恭維。完全聽不出調子啊……”她黑著臉說完,福爾摩斯的表情也黑了,但他勉強忍住了:


    “你會拉琴?”


    “抱歉不會。”


    “那會其他樂器?”


    “也不會,但我能聽出來,您的曲子確實很奇怪……”


    “這明明是肖邦的曲子!”福爾摩斯爭辯道,“我對這首曲子可是有十足的把握!”他似乎也較上勁來。


    “但就是不好聽!”克萊爾冷冷說道,“還打斷了我的思路!”


    “……”福爾摩斯默然,站在中間的華生忽然覺得氣氛有些詭異,雖然連他都對克萊爾的品味報以了一種吃驚……


    “太太,你聽音樂會?”福爾摩斯忽然心平氣靜地問道。


    “當然!”克萊爾立刻迴答。


    “三天後我請您去聽諾爾曼聶魯達女士的小提琴演奏會吧……”福爾摩斯說完,克萊爾便揚了揚嘴角:


    “好啊……”克萊爾抽著嘴角說完,福爾摩斯便揚起唇角。


    他還真想見識一下這個女人的品味會差到什麽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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