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秦鳳儀不樂意與大皇子一道當差, 真不是沒有理由的, 景安帝讓他過去跟著跑個腿兒,倒不是景安帝不想給秦鳳儀安排具體的差使, 隻是, 秦鳳儀原在翰林, 而且, 他是探花出身,具體差使要按職位來,他就真的隻是個跑腿的了。景安帝卻是覺著,秦鳳儀性子機伶又實誠,要是給他安排個不起眼的位子, 顯不出他來,景安帝也覺著委屈自家小探花, 故而, 就讓他跟著跑跑腿。由於秦鳳儀是個能時常陛見的,他這跑跑腿兒的差使,別人也不能小瞧他。


    秦鳳儀完全沒明白皇帝陛下的苦心啊,他就覺著大皇子這人沒勁, 還搶臣下的功勞, 沒心胸沒氣度的, 但皇帝陛下一片好心, 他也不能拒絕。於是,秦鳳儀也隻得去大皇子那裏報到了。


    結果,大皇子真就拿他當個跑腿的了。


    你說把秦鳳儀氣的, 秦鳳儀迴家跟媳婦說,“上迴我跟著嶽父跑腿,那是因嶽父是我長輩,他是什麽呀!”心下一千個不服!


    其實,秦鳳儀這話本身有問題,大皇子是什麽呀,大皇子是君。你秦鳳儀是什麽呀,你秦鳳儀是臣!要擱別個人,這樣不招大皇子待見,當真是要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還不知如何誠惶誠恐哪。秦鳳儀不是,大皇子拿他當跑腿,遇事也不問他的意見,他覺著,大皇子這就是與他不對付!沒眼光!瞎子!明明就是嘛,他在皇帝陛下跟前都是有什麽說什麽,就是有朝中大事,他想說又猶豫著要不要說的時候,皇帝陛下都會讓他說一說的。說對說錯的,還會指點他。看大皇子這樣兒,根本沒拿他當迴事。


    怎麽說呢,秦鳳儀這完全就是犯了一種病啊。


    這病的來由,還要自秦鳳儀的出身說起。他雖是小戶人家出身,可長眼的都看得出來,秦鳳儀這性子,一看就是被家裏寵著長大的。自秦鳳儀出了名兒,秦老爺秦太太也跟著兒子出了些小名兒,隻要是對秦鳳儀熟悉的,去過秦鳳儀家的,都曉得秦鳳儀在家是如何的受寵。


    他為何性子嬌縱,就是自小到大,爹娘百依百順。


    說來,秦鳳儀這破脾氣,還不如公侯府第出身的李釗、驪遠等人呢,更不必提官宦之家出身的章顏了。


    怎麽說呢,雖則秦鳳儀不過是鹽商出身,但他心中那一等的驕傲,以自我為中心,你們必須要聽我的意見的性子,完全不比大皇子這嫡長子出身的龍子差!


    可人家大皇子是嫡長子啊,人家生來萬人之上,自然多的是人巴結奉承,大皇子這樣長大的人,有些自以為是,你們都要臣服於我,你們都要奉承我,都要哄著我啥的,太正常不過了。


    可你秦鳳儀不過是個臭鹽商,哪怕現在你科舉了,進步了,你也就是個七品小官兒啊,你咋脾氣這麽大啊!你還要皇長子禮賢下士不成?


    不得不說,秦鳳儀就是希望大皇子禮賢下士。


    秦鳳儀不見得是士,可他就是這幅臭脾氣,他覺著自己都得皇帝陛下的欣賞,你大皇子不欣賞我就是沒水準沒眼光。


    這樣的想法多麽的大逆不道啊,可秦鳳儀完全就是這樣想的。


    李鏡自然是與丈夫一條心,聽丈夫說與大皇子一道當差的辛苦,李鏡也是有氣,丈夫雖則品階低,卻是陛下親自派去的人。這要是略講究的人,先不說秦鳳儀探花出身的身份,就說他是你家裏長輩派去的,你好意思拿他當個下人使喚的?


    李鏡道,“他畢竟是皇子,你暫且支應他一二。”給秦鳳儀出主意,“你也不要忒實誠,你太好說話,別人隻當你好欺!”


    秦鳳儀哼道,“我要是叫他給治了,我就不姓秦!”


    秦鳳儀想法子對付大皇子去了。


    李鏡卻是覺著大皇子此舉十分詭異,不說秦鳳儀以後如何,反正看大皇子那樣兒,也不像什麽有長遠見識的人。但依李鏡對大皇子的了解,大皇子是很愛與清流來往的,他在清流中名聲也好。丈夫一甲探花出身,絕對是清流中的清流啊。何況,丈夫還是方閣老的關門弟子,方閣老可是自首輔位上致仕的。再者,還有自己娘家。


    李鏡十分明白,丈夫之所以在朝炙手可熱,與他出身也有關係。而且,丈夫的家族出身雖隻是鹽商門第,但,丈夫的聯姻,相公的師門,皆是京城顯耀家族啊。


    不然,當初丈夫為著大公主之事去宗室那邊兒走動,倘不是有侯府與方閣老這兩座大山,宗室哪裏會理他。


    可以說,丈夫完全是腳跨清流與豪門,而且,他不是師門與嶽家可有可無之人,他是能在方閣老和嶽家跟前說得上話的。


    按理,大皇子應當籠絡丈夫才是,如何會這樣不客氣的使喚他?


    李鏡委實想不通,都覺著大皇子不知是不是抽風還是怎地?


    李鏡這樣的聰明人都想不通大皇子所為,那是因為,她與大皇子的思路完全沒在同一個點上啊。她畢竟是閨閣女子,且未在朝中,沒有與大皇多方麵接觸。李鏡不知道的是,大皇子完全沒有抽風,人家大皇子是頗有自己打算的。


    秦鳳儀在大皇了這裏一向不大馴服的,桀驁的,不懂規矩的,大皇子便想著,先馴服了秦鳳儀,再給他些體麵差使不遲。當然,其間原理不必多說,大家都懂,如同馴狗熬鷹一類,再文雅一些,打一棒子再給個甜棗那樣的。


    故而,大皇子不是不重視秦鳳儀,他是要馴化了秦鳳儀,讓秦鳳儀為他所用!然後,再重視秦鳳儀!


    李鏡是完全不曉得大皇子是此等心計,若是她曉得,她得說大皇子倒是好盤算了。隻是,大皇子是不是每天都照鏡子,李鏡就不曉得了。


    大皇子要籌辦裴太後的千秋壽宴,還要馴化不服管教、目中無人的秦探花,一時間,頗是忙碌。


    秦探花並不曉得大皇子是打算馴化他的,但他心裏明白,大皇子待他不好。於是,秦探花做了一件讓大皇子怒發衝冠的事。要知道,秦探花一向光明正大,他有什麽事,向來不避人。故而,秦探花所為之事,簡直是令權貴側目、重臣訝然。


    因為,景安帝親自點的秦探花跟著大皇子一並籌辦裴太後壽宴之事,這是何等的體麵。但,就是這樣的體麵,秦探花還在大皇子身邊跑腿呢。然後,他,他就光明正大的去找大皇子的死對頭三皇子去了!


    而且,不是偷偷摸摸私下找三皇子,秦鳳儀直接就尋到了工部衙門。


    秦鳳儀非但是找三皇子,他還找了六皇子。


    且不說大皇子如何私下恨的咬牙切齒,自心底嫌了秦鳳儀,當然,大皇子麵兒上是半點都不會顯露出來的。在外人跟前,尤其是在他爹跟前,他都是一幅好兄長的模樣。可私下,大皇子在妻子與母親跟前,完全是將秦鳳儀罵了個豬狗不如的。大皇子的一句話,“養不熟的狗雜種!”可見是恨到極致,不然也不能飆髒話。


    平皇後與小郡主聽聞秦鳳儀去找三皇子、六皇子,心下皆是不痛快,三皇子一向與大皇子不對付的,至於六皇子,六皇子年歲尚小,可裴貴妃是後宮中僅次於平皇後的妃位了,而且,六皇子一向得陛下喜歡。


    小郡主捧著肚子先說,“可見不是當初在揚州時上趕著找小叔巴結的時候了,這還真是小人得誌的嘴臉了。”


    平皇後的政治經驗較小郡主還是要強許多的,平皇後道,“打去歲春闈起,如今也一年了,秦探花先時隻是陪陛下解解悶兒,如今都能服侍筆墨了。不要說他以前如何,秦家做鹽商的事,誰都清楚。”與兒子道,“英雄還不問出身呢,他現在得陛下的喜歡,又是陛下親自派到你身邊去的,我記得,當初大公主的事,他就與三皇子聯係過,六皇子也早與他走動過。他是陛下身邊的人,自然不會隻與你一人親近。大郎,你得穩得住。”


    大皇子道,“兒自是穩得住,隻是他如此這般,當真是令人惱的很!”


    “太後壽宴之事,還不是由你說了算,他不知好歹,給他個閑差供著他就是。畢竟是你父皇親自派給你的,不看僧麵看佛麵吧。”平皇後道,“再者,我聽說景川侯一向喜歡這小子,他又與方家交好。他雖是個沒眼力的,咱們也不必與他計較。且,我聽聞他為人十分不穩重,這樣的人,你父皇初見覺著稀罕,多宣召幾次罷了。不穩重的人,是在你父皇身邊呆不久的。”


    大皇子也隻是生氣,要讓他拿出法子來對付秦鳳儀,他一時也沒什麽法子。大皇子隻恨當初柳大郎怎麽沒多派幾個刺客,宰了秦鳳儀!


    秦鳳儀原跟著大皇子當差的人,他突然去找三皇子六皇子,大皇子暫時卻也隻得忍下這口氣。


    但,在其他人看來,哪怕章顏這樣剛迴京城,對秦鳳儀在京城的了解不深,也覺著,秦鳳儀真是個神人啊。


    便是章顏,他也不大喜歡大皇子。但,大皇子畢竟是嫡長子,章顏自己也不會與大皇子壞了關係。而秦鳳儀這種,還在大皇子手下當差呢,這簡直就是直接與大皇子半撕破臉啊。


    你待我不好,我找你死對頭去。


    秦鳳儀對著大皇子都有這等手段,章顏真是長了見識。


    就是章尚書私下與兒子說起來,也覺著秦鳳儀有些個唐突了。章顏道,“鳳儀在陛下跟前都是倍得寵愛之人,如何與大皇子這般?他可不是心眼兒不活絡的人哪?”


    章尚書一時也想不明白,秦鳳儀與大皇子究竟是有什麽過節。就是去歲年下大皇子賜對聯荷包之事,那也不過是一件小事,秦鳳儀這等揚州土鱉,不懂宮裏規矩也是有的。大皇子並不是斤斤計較的性子,不過,章尚書畢竟是在朝多年。他想了想,然後道,“秦探花怕是太招人眼了。”


    章顏皺眉,“父親的意思是——”


    “他已是這樣的得陛下青眼,怕是有人不願意大皇子亦如陛下一般,與秦探花交好。”


    不得不說,章尚書能官居刑部正二品尚書之位,他的推斷,完全無愧於刑部尚書、內閣相臣之名。


    景安帝喜歡秦鳳儀,初時是因為秦鳳儀長得好,但,景安帝這種中興之君,看人看事自有標準,秦鳳儀非但能討君上高興,他當差辦事什麽的,哪怕平日裏時常有些奇葩事,便是章尚書說,秦鳳儀當差其實很有一套。雖然他現在辦的都是小差使,可秦鳳儀年輕啊。初接招待南夷土人的差使,這差使,小的沒人願意接,秦鳳儀接了,把那些個土人哄得暈頭轉向,就是在禦前,他亦能節製那些個四六不懂的土人。還有北蠻人,更是群隻知勇武的蠻子,把鴻臚寺卿氣得不得了,秦鳳儀就找了幾個人把北蠻人給收拾了,還收拾的心服口服。這都是人們知道的,還有些旁人不知,章尚書身為二品大員卻是曉得的事,就是去歲閱兵之事,秦鳳儀也是出了大力氣的。


    這樣的人,還是探花出身,自然得陛下歡心。


    可大皇子不一樣,章尚書做過大皇子的經學先生,他深知,大皇子身邊也有太多的人,這些個人,心思各異。但有一樣,大家都是相同的,那就是,既是侍奉在大殿下身邊,自然要得大殿下重視才好。而秦鳳儀,今已是在禦前紅的發紫。這樣能得陛下帝心的一個人,大皇子估計早就有心籠絡,可大皇子身邊的人,不見得願意見到秦鳳儀在禦前紅的發紫後,再來大皇子跟前同他們搶飯吃!


    章尚書一下子就明白了。


    哪怕他不知曉大皇子要馴化秦鳳儀的大計,章尚書也猜到了,大皇子與秦鳳儀交惡,必與大皇子身邊近人有關。因為,如果有個人能好生勸一勸大皇子,大皇子又不傻,便隻看秦鳳儀是陛下跟前得意之人,大皇子也不當與其交惡的。


    章尚書感慨一聲,“大殿下身邊有小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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