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說來, 章顏章大人沒一巴掌抽死秦鳳儀, 倒不是章大人好涵養,也不是因章大人因著秦鳳儀是禦前小紅人, 不願與他翻臉。章大人之所以克製, 是因為秦鳳儀說了一句話, “陛下真的很喜歡大人你哪, 我隻這樣一說,沒想到,陛下就真的點大人做了南夷巡撫。陛下還說,南夷苦,擔心大人吃不得辛苦哪。”


    就是因這句話:我隻這樣一說, 沒想到,陛下就真的點大人做了南夷巡撫。


    是的, 秦鳳儀也沒想到。


    當然, 秦鳳儀這小子十分可恨,原本他國子監祭酒十拿九穩,雖則章顏也沒覺著國子監祭酒有什麽意思,但這是朝廷小九卿, 而且, 一個是小九卿, 一個是蠻荒地界兒的巡撫, 孰好孰差,簡直不問即知啊。


    這兩者,皆稱得上朝廷中上品官階了。


    秦鳳儀雖得陛下青眼, 但,章顏不相信秦鳳儀有左右朝中大員人選的本事。


    章顏就問說了,“這也沒什麽辛不辛苦的,我等皆是為陛下效力。”


    “對啊!”秦鳳儀重重的一拍幾案,認真道,“我就知大人你不是那等庸俗之人。大人你不知道,南夷州不好管啊,我聽我嶽父說過,現下南夷州雖說是朝廷的地盤兒,但那些土人不是很馴服。我媳婦說,大人你以後是要入內閣的。可是我算了算,現下內閣都是老頭兒,最年輕的駱掌院、程尚書也四十好幾了,大人你現在才三十出頭,就是往內閣奔,也得十幾年呢。哎,那國子監祭酒有什麽意思啊,都是跟書呆子們打交道。大人這樣的才幹,以後十幾年都在京城熬資曆,太可惜了。南夷州雖然人們都說苦啊什麽的,我有朋友去過。可惜我現在在翰林脫不得身,待我能外放,我一準兒過去。我還跟陛下說了,哪兒不好管就把我外放到哪兒去,我就愛去那不好管的地界兒。”


    章顏道,“是,你本事大。”


    “不是本事大,我不愛在京城,京城人心眼兒太多。”秦鳳儀道,“再說了,京城不是做事業的地界兒。京城是當官兒的地界兒。”他還與章顏道,“我看陛下是很想把南夷州收入掌中的,隻是,南夷州土人不太好打交道。我真是晚生十年,不然,這大功定是我的。”


    章顏道,“那要不我帶你一道去。”


    “真的?”秦鳳儀簡直兩眼放光,他不容章顏拒絕,“那可說好了啊,我把我媳婦、我爹我娘一道帶去。我跟土人們都熟,我還會說他們的話哪。”秦鳳儀突然嘰哩呱啦大吼一聲,說了一連串的土話,他那神情,莊嚴極了。


    章顏問,“說什麽呢?”


    秦鳳儀道,“在跟鳳凰大神祈願,說你會帶我去南夷州,不然你就會受到鳳凰大神的懲罰。”


    章顏:……我就隨口一說好吧。


    秦鳳儀是真的想去南夷州,而且,章顏幾次試探,發現這小子完全是將南夷州當成個好的不得了的地界兒。怕正因如此,這小子才會在陛下跟前舉薦他。章顏倒有些氣不得惱不得了,而且,聽秦鳳儀這話,陛下的確是重視南夷州之事。隻要陛下重視南夷州,依現在南夷州的情況,他不愁無功可立。隻要功勞在陛下眼裏,那麽,這天下最冷的巡撫之位,倒是做事業的好地方了。章顏狀元出身,心如電轉,笑道,“隻要陛下同意,我恨不能有鳳儀你這樣的好幫手呢。”


    “等我庶吉士散館後,我就去找你。”


    章顏自然稱好,還與秦鳳儀打聽了一些南夷州的事,秦鳳儀是與南夷土族族長都有交情的人,秦鳳儀道,“四月便是太後娘娘的千秋,聽陛下說,南夷土族要來京城為太後娘娘賀壽,陛下讓我接待他們。大人,你要是不急著去南夷州,我介紹你們認識。”


    章顏笑,“那就有勞鳳儀你了。”


    “大人這話外道,您以前可是救過我貞操的人啊。”


    章顏險沒噴了茶,打趣秦鳳儀,“我聽說鳳儀你去歲,家裏葡萄架子可是倒了一迴啊。”


    秦鳳儀笑,“我現在都知道葡萄架子的典啦,你少笑話我,其實是我把我媳婦教導了一迴,她現在可怕我可聽話了,我叫她往東,她不敢往西的。”


    章顏聽秦鳳儀吹牛,已是忍俊不禁。


    秦鳳儀當真是很關心章顏這事,他一慣是個熱心腸,還讓章顏多進宮,多聽一聽陛下對南夷州的意思。這樣,待章顏過去,差使也好當。


    此時此刻,章顏是真的相信,秦鳳儀完全是好意了。


    雖則秦鳳儀有些臭美邀功的意思,但,秦鳳儀近在禦前,景安帝的心意,他定比旁人要清楚些。此次陛下的安排,秦鳳儀大約隻是個幌子,怕是秦鳳儀說的那樣,景安帝是要派個人去收服了這些土人。


    這一頓飯,倒是把章顏吃得高興了。


    待秦鳳儀飯後告辭,章顏與父親去書房說話,章顏談及此事,章尚書拈須沉吟,道,“陛下素有壯誌,若是想完全收複土人,倒也合陛下心意。”


    章顏道,“倘是如此,倒是咱們錯怪鳳儀了,他當真是好意。”


    章尚書道,“陛下心有四海,正是你等年輕人建功立業的機會啊。”


    章顏稱是。


    秦鳳儀迴家後還跟媳婦說了在章家吃飯的事,李鏡一向細致,細細問他都說了些什麽,秦鳳儀大致與媳婦說了。秦鳳儀還道,“你上迴還說我多嘴,我哪裏多嘴了,章大人極有心胸,還謝我哪。”


    李鏡道,“上遭說你多嘴是你不該隨意的在禦前舉薦人,章大人沒惱,是他已經跟你打聽明白,陛下是要對南夷州有所動作的。隻要陛下重視南夷州之事,一旦他收服那些土人,便是大功一件,以後還愁沒有前程麽。”


    秦鳳儀道,“我可都是出自公心,才舉薦章大人的。”


    “我自知你的好意,今章家也曉得了,隻是,以後禦前還需慎重。”


    “我慎重著哪,陛下待我好,我看陛下有難事,自然要幫陛下出主意的。陛下用不用的,能幫忙我都會幫忙。”


    李鏡簡直不知要如何同秦鳳儀說,這是一國之尊,不是你老家二大爺啊!


    李鏡都想請父親幫著同丈夫說一說這官場上的忌諱門道什麽的,景川侯聽閨女說了章家事,道,“章老鬼就知道情占便宜,得了鳳儀這麽大的實惠,也沒見他跟鳳儀道個謝。”


    李鏡道,“父親,莫不是陛下真要對南夷州下手了。”


    景川侯道,“章顏當年便是狀元,正經翰林,陛下總不會無緣無故的將章顏這正當年的棟梁打發到南夷州。此時既將他破格提至巡使位,自然是要用他的。南夷州一向是土人的地盤兒,若能將南夷土人徹底收服,必是大功一件。”


    李鏡思量片刻,道,“章顏畢竟是文官出身,陛下既用他,看來還是要想以文教之功來收服土人的。”


    景川侯喜歡的便是長女的悟性,景川侯就聽李鏡道,“不知現在南夷將軍是哪位?”


    景川侯在兵部,道,“是一位劉將軍。”


    李鏡道,“這位劉將軍倘是有才幹之人,可是要起來了。”


    “端看他自己造化吧。”他家諸子都不是武將的材料,倒是這個長女,武道一途極有天資。景川侯一向重視長女,李鏡生母早逝,有事也願意與父兄商量,李鏡就說起丈夫的性子來。李鏡道,“相公太實在了,他完全是好心,覺著跟章大人親近,故而在禦前舉薦章大人。先不說他這樣舉薦親近之人,陛下會不會多心。就如章家這樣的家族,章尚書是大皇子的經學先生,他家一向與大皇子親近。章大人此次迴朝,我看先時要謀的怕是國子監祭酒之位。相公這樣隨意舉薦,明白人還知他的情,以後章大人倘能在南夷州建功,自然是好的。可倘有個什麽意外,相公豈不讓人忌恨。何況,人家還不一定知他的情。”


    景川侯道,“你呢,因資質好,事情便想得多,想得細致,便因細致,很容易鑽了牛角尖。阿鏡啊,你要知道,這世上,你不可能麵麵俱到。鳳儀時常做些蠢事,有時候,我也覺著他蠢到不行。隻是,他有一樣,比世人都聰明。”


    李鏡有些不解,景川侯道,“他這樣的得陛下青眼,陛下待他好,他自然要忠心以報。你心細,鳳儀呢,心純。你要知道,陛下不是糊塗天子,鳳儀倘是你這樣的謹慎細致的性子,怕是並不能久得帝心。正因他事事為陛下考慮,陛下方對他另眼相待。”


    “章顏不過與鳳儀泛泛之交,鳳儀出於公心舉薦於他,他知情也好,懷恨也罷,在朝為官,便不能怕人恨,尤其,鳳儀是陛下身邊近臣,眼紅他的人多了。章顏知鳳儀的情,是他明白。如果他不知情,覺著鳳儀壞他前程,那又如何?他雖有個尚書父親,鳳儀一樣有我們這些人。他雖官階略高些,可他在陛下心裏,不一定有鳳儀得聖心。”景川侯道,“鳳儀要做官,那麽,舉朝隻有一個人是最重要的,那就是陛下。”


    李鏡細思量父親此話,道,“隻是,相公現下因時常侍奉君前,便有人說他是佞幸了。”


    “那是因他官職低,他現在七品小官兒,多少大員都不及他在禦前的寵愛,焉能沒人忌恨於他。待有朝一日,他官居顯位,人們就該說是一段君臣相宜的佳話了。”景川侯根本不擔心女婿,相對於別人的正統路子,秦鳳儀明顯是奇鋒異數。要是讓秦鳳儀學那些中規中矩的大臣,那也就不是秦鳳儀了,他也就沒有今日了。


    秦鳳儀完全不曉得他媳婦擔心他擔心到去請教嶽父去了,秦鳳儀在宮裏還跟景安帝叨叨呢,“陛下還說南夷州苦,章大人一點兒不嫌苦,他還請我吃酒來著。”


    景安帝嘖嘖,“你這存不住事兒的,是不是把我跟前的話與章顏說了?”


    “這又不是什麽機密。”秦鳳儀道,“我說了待土人來了介紹章大人給他們認識,還讓章大人多進宮,陛下您多指點著他些。他以前在揚州,我們揚州多麽的繁庶之地,南夷州跟土人打交道,可得讓章大人多些個準備。這樣,待他去了南夷州才能當好差啊。而且,陛下您是天下第一聰明的人,我覺著,您稍微指點一下,章大人也很聰明,必能明白到南夷州如何當差。而且,您這樣的器重他,他心裏得多感激啊!”


    秦鳳儀還很會維係君臣關係哩。


    景安帝原不喜多嘴之人,但,秦鳳儀這樣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景安帝偏又生不起他的氣來。


    景安帝一高興,又給了秦鳳儀一件差使,景安帝的話,“此次太後壽宴,朕交給大皇子張羅,朕看,上迴閱兵之事,你就出了不少力氣。不若這迴也跟著跑跑腿。”


    秦鳳儀不愛跟大皇子一道當差,他道,“我能不能跟六皇子一道啊。”


    “六郎年紀尚小,還未當差呢。”景安帝看他那不情不願的樣子,道,“看你這樣,你還不願意啊?”


    “不是不願意,我過年時把大皇子給得罪了。”秦鳳儀尋了個理由。


    景安帝笑,“怎麽沒聽你說過?”


    秦鳳儀道,“我不是怕陛下偏心大皇子麽,要是知道我得罪您兒子,您不喜歡我了可怎麽辦啊。那我得傷心死。”


    景安帝問他,“你怎麽得罪的大皇子?”


    秦鳳儀就把大皇子賜他對聯荷包的事給說了,秦鳳儀道,“我又不知道這些個規矩,原來,殿下賜我對聯,我應該備份迴禮的。我不曉得這些,就自己寫了份對聯和一對荷包,迴了大皇子。”


    “這算什麽得罪?大皇子的心胸,不會將這些許小事放心上的。”


    秦鳳儀隻得應了這差使。


    秦鳳儀得了差使,便暫時不必去翰林念書了,迴家跟父母一說,秦老爺秦太太都挺高興,隻是,大皇子畢竟皇子之尊,夫妻倆都叮囑兒子,對大皇子必要禮貌恭敬。


    秦鳳儀自是應了,待夫妻倆迴房說話,李鏡道,“這差使雖好,奈何咱們與大皇子有些隔閡,你這差使怕是不好當。”


    秦鳳儀自信滿滿,“無妨,我先在陛下跟前說了,先時得罪過大皇子。”與妻子細說了他在禦前給大皇子下套之事,秦鳳儀道,“大皇子要是公正待我還罷了,倘他要在陛下跟前告刁狀,陛下肯定得說他是故意告我狀的。這樣,陛下就不會太放在心上。”


    李鏡一樂,“這迴總算長了些心眼。”


    “這我能不長心眼兒啊,上迴我就白跑腿白出力,一點兒好都沒得著,好處都給他占去了。陛下也是,就不會給我個好點的差使,我真寧可跟三皇子一道當差。”


    秦鳳儀難免又抱怨了一迴。


    卻不知,倘是別個人聽到他這抱怨,還不知如何眼紅呢。庶吉士都未散館,秦鳳儀這都是第三遭得差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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