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李鏡與秦鳳儀這事算是口頭上定下來了, 秦鳳儀這迴家才沒個三五日, 他正琢磨著,什麽時候再去古玩店尋個茶壺送給方閣老, 好請方閣老給他與李鏡的親事做個媒人。


    結果, 茶壺未買, 就接到了平禦史的帖子。


    秦鳳儀真不樂意去, 但巡鹽禦史的帖子,他家幹鹽商一日,他就不能不去。秦鳳儀便去了,李鏡還叮囑他,“莫要露出不喜來。”


    秦鳳儀道, “我曉得,你放心吧。”


    秦鳳儀哪裏會露出不喜來, 他剛與李鏡定情, 正逢人生大喜,臉上那喜色是掩都掩不住的。因為喜事加身,秦鳳儀愈發注意穿衣打扮,成天捯飭的閃閃發亮, 出門那叫一個引人注目。就因他這張臉, 連著李家兄妹也在揚州城有了些名聲。無他, 秦鳳儀總往李家跑, 現在大半個揚州城的人都曉得鳳凰公子與李家兄妹交好了。不過,李釗李鏡一向為人低調,大多數人隻知他們姓李, 不若對鳳凰公子了解之深。


    秦鳳儀到了平禦史府,平珍見秦鳳儀神采飛揚更勝以往,笑道,“我總算放心了,先時有人說你往廟裏出家去了,我便說是胡言亂語,你這樣的人物,如何會出家。不過,聽你們府上說,你前些天身子不大舒服,現在可好些了?”


    說來,前些天平珍尋秦鳳儀,秦鳳儀正在傷心,哪裏有心思過來給平珍畫,秦家就托辭秦鳳儀身子不適,婉拒了,倒是平珍為人溫和,知曉秦鳳儀身子不好,還打發送了一迴藥材。


    想到此處,秦鳳儀想著,阿鏡都說平禦史厚道,果然不錯。秦鳳儀笑道,“勞大人記掛,前幾天因著一樁事,我萬念俱灰,險真的出了家。如今一切圓滿,我就又迴來了。”


    平珍甭看官職上的事都有幕僚處理,但他身為當世丹青大家,對於人的觀察,卻是有常人不能有的細致。平珍便瞧出來,秦鳳儀今日喜色不同以往,那眼眸、那肌膚、那唇齒,仿佛就連頭發絲都在透出歡喜的光澤,這種喜悅令秦鳳儀有一種驚世之美。平珍當下技癢,請秦鳳儀到了園子裏,他著人上了香茶鮮果,讓秦鳳儀隻管享用,平珍做起畫來。


    這一畫,就是一整天,直待天色將晚,平珍欲命人掌燈,他要繼續畫。秦鳳儀可是吃不消了,他早嚷嚷著要迴家,隻是平珍一再挽留,方留到這會兒。平珍素來不是個會強迫人的,況畫了一天,秦鳳儀神色黯色,美貌都減了三分,平珍便道,“好吧,阿鳳,你先迴去,待明日早些來。”


    秦鳳儀應了,揉揉肩,連忙告辭。


    平珍又想著,人家秦鳳儀也是累了這一日,道,“阿鳳留下來吃飯吧。”


    秦鳳儀道,“不用了,平大人,我迴家吃是一樣的。這出來一家,我也記掛阿鏡和我爹娘。”


    平珍畫了一整日,其實也累了,一笑,“好,那你就迴吧,路上小心些。”


    今天色已晚,秦鳳儀出了平禦史府,就打發小廝辰星迴家裏送信,他先去李家看了迴媳婦。李鏡搖頭歎道,“你這些天沒往禦史府去,珍舅舅這畫癮是憋久了,累了吧。”又問秦鳳儀可用過晚飯。


    秦鳳儀道,“平禦史倒是留我吃飯,我心裏想著你,就沒吃。”


    李鏡一笑,命丫環把廚下留的飯菜端上來,秦鳳儀一瞧,都是他喜歡的,心裏高興,知道媳婦也記掛著他呢。秦鳳儀道,“阿鏡,你晚上都吃得少,餓不餓,再吃點吧。”


    “我不餓。”


    秦鳳儀道,“我曉得你是怕長胖,你又不胖。再說,胖點我也不嫌。我是喜歡你這個人,你的心。”


    李鏡的性子,在女孩中已是罕見的大方,但仍是架不住秦鳳儀這等不分場合的“直抒胸臆”類型。是的,秦鳳儀不是那等油嘴滑舌,他是個實誠人,但凡說話,一般都不經大腦,如何想就是如何說的。正是由此,李鏡方忍不住的羞窘,與他道,“趕緊吃飯,怎地那許多不正經的話。”


    秦鳳儀咧嘴一笑,拉著李鏡一道吃。


    李鏡多是在一畔給他布菜,問他些在禦史府的事,秦鳳儀都如實說了,其實也沒別個事,就是給平珍畫,也沒見著小郡主。李鏡與秦鳳儀道,“珍舅舅是個厚道人,你與珍舅舅說說話還罷了。平寶兒那裏,莫要理她。”


    “嗯!”秦鳳儀道,“我以前都沒瞧出她這樣壞心眼兒來。”


    “你才知道。”李鏡見秦鳳儀很肯聽她勸,心下高興,連連給秦鳳儀布菜,尤其秦鳳儀人生得好,吃相更是一等一,把李鏡都看得餓了,也跟著吃了不少。


    秦鳳儀在李家用過晚飯,雖則十分想留下再跟媳婦說話,可天色已晚,李鏡還是催他迴家去了,以免秦家父母記掛。


    秦鳳儀迴家無非就是把跟李鏡說的話,除了拋去與李鏡說的“情話”,再與父母大致說一遍。之後便歡歡喜喜的休息去了。秦鳳儀頭一天過去沒遇著小郡主,結果,第二天去就見到了。秦鳳儀現下正不心喜她,他又是個沒什麽心機的人,麵色便淡淡的。好在,經過“夢境”之後,縱秦鳳儀性子沒什麽改變,為人倒是沉穩不少,他起身行個禮,小郡主笑道,“咱們又不是外人,秦公子何必見外。”


    秦鳳儀假笑,“郡主千金貴人,如何敢不敬?”


    平珍隻管在一畔做畫,小郡主與秦鳳儀在一處說話,自那日秦鳳儀自禦史府失魂落魄的走後,自家小叔再著人去請,就聽說了秦鳳儀身子不好的原因,彼時小郡主便確定,非但李鏡對這姓秦的有好感。便是這姓秦的,怕也不清白。不過,此事也很好理解。秦家不過鹽商門第,但凡知道李鏡出身的,哪有不順竿爬的。不過,後來聽說秦鳳儀往廟裏出家去了,小郡主倒覺著,這秦鳳儀待李鏡很有幾分真心腸嘛。


    卻未想,未過幾日,秦鳳儀便從廟裏迴來了。如今看到,氣色□□之美,更勝以往。


    小郡主心知這裏麵必有緣故,便又不著痕跡的說起她哥與李鏡的親事來,秦鳳儀便是沉穩了些,到底性子難改。秦鳳儀當下便道,“聽說平公子與阿鏡並無親事,更無婚約。”


    小郡主輕搖團扇,帶起一陣香風,“阿鏡姐姐及笄禮後,迴京城便要定親的。”


    秦鳳儀按捺不住,“據我知可不是這麽一迴事,小郡主,你家自然顯貴,可這親事,也得講究個兩廂情願,是不是?”


    小郡主一笑,“有誰不情願麽?”


    先時說了,秦鳳儀身上有一些李釗挺喜歡的東西,譬如,麵對權貴,一點不怯。這種特質,民間還有個解釋,叫做二愣子。如今,秦鳳儀身上的二愣子勁便發作了,秦鳳儀道,“阿鏡,她便不情願,她並不願意嫁給令兄。”


    不要說小郡主,便是小郡主身邊的侍女都嚇的掉了茶盤,咚的一聲,平珍看過來。秦鳳儀道,“平大人是長輩,您是阿鏡的舅舅,這事,我昨天就想說,又不曉得如何開口。舅舅,我就一並跟您說了吧。”秦鳳儀過去,請平珍坐了。


    小郡主心下極是不悅,舅舅倆字,這姓秦的是叫誰呢,可真會攀高枝。


    平珍命小廝把畫具收了,坐在石桌畔,問,“什麽事。”


    秦鳳儀便說了與李鏡之事,秦鳳儀道,“這事說來,怕是你們不信,卻是千真萬真。”他自自己夢到李鏡開始,說到與李鏡相遇,倆人互生情愫。秦鳳儀道,“不瞞舅舅,那日就是聽你和小郡主說阿鏡與令府公子有婚約之事,我陡聞此事,痛徹心腸,後來去了廟裏,也是真想出家的。之後,我方曉得,阿鏡與平公子並無親事,我們互相中意,久矣。”


    平珍都聽愣了,“可是,我家阿嵐與阿鏡的事,兩家都是默許的啊。”


    秦鳳儀道,“這親事,以後是兩個人過日子的事,必得二人皆有情意方好。倘是一人不願,縱是做了夫妻,又有何意趣。何況,倘你們兩家果真有意,你們又是親戚,當早些定下親事來才是。倘我與阿鏡無緣,如何又能在揚州相見。”


    “你放肆!”小郡主一拍桌子,“你竟敢在我和舅舅麵前敗壞阿鏡姐的名聲!”當下便要喚侍衛來把秦鳳儀打出去。


    秦鳳儀道,“阿鏡是你表姐,我以後就是你表姐夫。平大人更是你親叔叔,我們雖沒有郡主銜,現下大家是商量事,你也不必耍郡主的威風。”先時他見小郡主,很有些“夢中”柔情,但經小郡主說平嵐與李鏡親事,害秦鳳儀大為傷心,秦鳳儀早不喜她了,故而也不客氣了。


    小郡主氣得臉色都變了,平珍倒沒啥,他一向癡於丹青,平珍道,“昨日見你喜色大勝,不同以往,想來便是因與阿鏡定情之事吧?”


    秦鳳儀點點頭。


    平珍道,“你這事,十分難辦。我家阿嵐也十分中意阿鏡,你也中意她,這就得看阿鏡中意誰了。要是阿鏡中意我家阿嵐,你這事不可再提。倘是阿鏡中意你,也是阿嵐與她無緣。”


    秦鳳儀大喜,起身給平珍連作三個揖,平珍擺擺手,心下又是感慨又是好笑,問秦鳳儀,“你當真夢到過阿鏡?”


    “是,還沒見時,就夢到過。我初時與她在瓊宇樓相見,把我嚇得險跌到樓底下去。”


    平珍哈哈大笑,“你們這也有趣。”


    秦鳳儀眉開眼笑,“全賴舅舅成全。”


    “不是我成全你,要阿鏡中意你,我也沒法子啊。”平珍道,“你可真有福氣,阿鏡那孩子,我看她長大,她性情端凝,是個好孩子。”


    秦鳳儀由衷道,“我定一輩子對她好,今生今世,永不負她。”


    平珍一笑,“這便好。”


    秦鳳儀初與李鏡定情,正是熱情澎湃之時,當下便按捺不住滿心歡喜,與平珍說起與李鏡的情義來。平珍看他說到興起處,那種由心而發的歡喜,再有說到當初驟聞李鏡有婚約時的打擊與傷感,眼圈兒都紅了幾迴。平珍初時覺著這事有些詫異,但聽秦鳳儀娓娓道來,便知人家倆人情根已深。


    平珍身為丹青大家,較尋常禮教之人更多出一份豁達,平珍聽秦鳳儀細細說來,亦多了些感動。秦鳳儀十分會順竿爬,說到興盡時還道,“舅舅,我與阿鏡的事,還少一位媒人。我想著,請外人不如請舅舅。舅舅,你給我和阿鏡做媒人,如何?”


    平珍一向少理俗事,行事更是隨心,一笑便應了,“行啊。”答應的速度之快,小郡主都沒來得及攔上一攔。


    眼見小叔給這姓秦的糊弄了,小郡主越發氣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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