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得了許大夫的“大赦令”,秦鳳儀先擱家裏狠吃了兩個河鮮芽筍獅子頭,聞著那香濃的鮮味兒,秦鳳儀險流下口水來。


    秦太太好笑,“值得饞成這樣。”


    “娘你哪裏曉得,平日不覺著,我這半個月沒沾葷腥,饞的我做夢都想咬舌頭。”秦鳳儀生得好模樣,便是吃相有些狼吞虎咽,也透出那麽一點兒少年人的明亮嬌憨。秦太太親自給他布菜盛湯,一麵道,“你畢竟是剛好,乍吃葷腥,也不要多吃。”


    “我早就好了。就那許老頭,說些嚇唬人的話,訛咱家錢不說,還害我喝這些天的湯藥。”秦鳳儀叼著塊魚肉,道,“娘,你也忒好糊弄。”


    “你這沒良心的話,你是不是吃了許大夫的藥好的?”


    “我本來就沒病。”


    “好好,沒病。趕緊吃飯。”


    秦鳳儀開了葷,待吃得飽飽的,拍拍肚子道,“我這會兒才覺著活過來了。”


    秦太太好笑,“今兒再歇一日,明兒咱們去棲靈寺燒香。”


    秦鳳儀跟他娘打聽,“娘,棲靈寺有高僧不?”


    “罪過罪過。”秦太太雙手合什念了兩聲佛,說兒子,“這叫什麽話,棲靈寺方丈了因大師,便是有名的得道高僧。”


    “成,那到時,我可得見見了因大師。”


    秦太太千萬叮囑兒子,“在大師麵前,不許胡亂說話。”這位大師在城中極有名聲,不好得罪的。


    “我幹嘛胡亂說話,我是有事要請教大師。”


    秦鳳儀就等著第二天去廟裏解惑了,當天早早睡下,第二天更沒有賴床,早早起床,讓丫環把自己過生日做的新衣裳找出來,因天氣漸暖,秦鳳儀挑了身薑黃的袍子穿了。要說薑黃這顏色,就是女孩子略遜色些的也襯不出來。秦鳳儀不同,他生得長眉鳳目,高鼻薄唇,皮膚雪白,身量高佻,就秦鳳儀這相貌,完全不誇張,揚州城裏挑不出第二位來。


    他這種俊,完全俊到了美的境界。


    這並不是說秦鳳儀就男生女相了,他一點兒不女相,但,他這種美,美到了超脫性別,你看到這個人,第一個感覺就是,美。


    便是秦鳳儀先時眼饞的他娘屋裏的桃花梨花,還有先時用下三濫手段劫來的小秀兒,可說實話,三人雖各有標致之處,但,加起來也不及秦鳳儀三成美貌。


    待秦鳳儀頭上金絲冠、腰間白玉佩的收拾好了,過去爹娘那裏用早飯。秦太太一見兒子這渾身的氣派,便是滿臉帶笑,就是秦老爺,也是臉露和色,笑道,“我正說打發人去叫你,你娘說你還沒起,不讓丫環去擾你,這不已是起了。”最後一句是與妻子說的。


    秦鳳儀跟父母打過招唿,過去在父親下手坐下,道,“不是說今兒去棲靈寺麽,當然得早些起。”


    秦太太笑,“我是怕你不夠睡,正是長身子的時候,貪睡呢。”


    “那我也忘不了正經事。”


    “是是。”秦太太與丈夫相視一笑,想著兒子果然是開竅長進了,以前就是拜佛都是要睡到晌午的,如今竟知道早起,多麽令人欣慰啊。


    一時,丫環捧上早飯,秦鳳儀大致一瞧,不樂了,“怎麽都是素啊?”


    秦太太道,“今兒去拜菩薩,如何能吃葷。”勸兒子,“忍一忍兒,明兒叫廚下做獅子頭 、粉兒蒸肉。”


    秦太太親自給兒子夾了塊糕,道,“有你喜歡的千層油糕,來,吃這個。”


    秦鳳儀接了,根本沒吃,一聞味兒就又放盤子裏了,道,“味兒就不對,娘,這定是用的素油。”


    “阿彌陀佛,我的小祖宗,你這鼻子靈的,今天燒香,哪裏能吃葷油。”秦太太直道罪過。


    秦老爺道,“那就嚐嚐這燙幹絲,雖是素的,倒也改成。”


    秦鳳儀揀了筷子燙幹絲,撇嘴,“比大名寺的素燙幹絲遠了。”


    秦老爺道,“棲靈寺的火頭僧燒素齋是一絕,咱們早上湊合吃些,中午到棲靈寺吃素齋去。”


    秦鳳儀這才樂了,“成。”


    因秦鳳儀如今頗是長進,一家子高高興興的用過早飯,便坐車騎馬的往棲靈寺去了。秦鳳儀少年心性,且如今揚州三月,風景正好,他必要騎馬的。秦太太就心疼兒子病剛好,怕吹了風,幾番讓兒子與她一道坐車,秦鳳儀不依,秦太太隻好作罷,在車裏同丈夫抱怨,“說他長進,還是孩子脾氣。”


    秦老爺笑道,“性子哪裏就能改,都說,江山易改,稟性難移。咱們兒子,秉性是好的,他如今年少,有些孩子脾氣豈不正常。”


    秦太太一笑,“這也是。”隔窗看兒子騎著那匹照夜玉獅子的風姿,秦太太自得道,“這馬,也就咱兒子配騎。”


    秦老爺哈哈一笑,打趣,“你這可真是兒子是自家的好。”


    “本來就是。”


    非但秦太太瞧著自家兒子出眾,秦鳳儀這樣的美貌,便是布衣草鞋都不掩其風姿,何況是為著出門刻意打扮過。有些不知秦鳳儀名聲的女娘,乍然見街上騎馬行來如此皎皎貴公子,當下便看失了神魂。偏生秦鳳儀還不是個老實騎馬的主兒,三月的揚州已有些微熱,秦鳳儀刷的展開一柄泥金玉骨的折扇搖了起來,當下更有綺樓女子倚樓感歎,“隻願做公子手中玉扇一把。”


    秦鳳儀不曉得他這一路收取了多少女娘的少女心,哪怕有素知秦鳳儀名聲的都不由在心下暗道:可惜了的這般好容貌,如何就長在這般混世魔王身上。


    秦鳳儀是不知道自己多麽招人眼的,他自小在揚州城長大,狐朋狗友亦是不少,路上瞧見的,難免打聲招唿。他更不知自己已是落入一對兄妹眼中,那位兄長年紀不過十七八歲,生得文質彬彬,論相貌雖稍不及秦鳳儀,卻也是一等一的斯文俊秀。至於妹妹,相貌較其兄更遜一籌,縱做了少年打扮,卻也掩不去女兒家的嬌態,隻是相貌不及其兄,卻也眉清目秀,算個清秀佳人。


    這對兄妹正在瓊宇樓吃茶,他們位子選得好,正經臨街,眼見如此出眾人物,這位做兄長的不禁道,“都說揚州人傑地靈,果然名不虛傳。不知誰人家的小公子,好生不凡。”


    那位妹妹笑一聲,“我不信,還有比哥哥更出眾的?”順著兄長的視線向樓下看去,這位姑娘不由“咦”了一聲,不知是為秦鳳儀貌美所攝,還是乍然一見、驚為天人,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直待秦鳳儀騎馬過了瓊宇樓,這位姑娘方收迴視線,端起茶抿一口,方道,“果真不凡。”


    兄長見妹妹都來了興致,便與小二打聽,“那是誰家公子,好生俊俏。”


    小二見二位客人衣飾雅致,雖不是揚州本地人,卻是另有一番大家氣派,便知此二人出身定是不差的。小二嘻嘻一笑,迴道,“要說咱們揚州城,不論貧富,這些正當年的少年郎加起來,論相貌,秦家公子敢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公子一看就是外地來,故而不認得,這是我們揚州城的鳳凰公子,秦公子秦鳳儀。”


    “當真好相貌。”那位兄長又讚了一句。


    “那是,都說揚州城鍾靈毓秀之地,但就我們揚州城的鍾靈毓秀,也隻造化出這樣一位秦鳳凰罷了。”小二笑道。


    “如何叫他鳳凰公子?”那位姑娘捏著手裏的青瓷茶盞問。


    小二道,“去歲中秋,我們揚州在瘦西湖舉行花魁大選,當時做評審的皆是我們揚州城有名的才子。可是不巧,那天,偏生有些個陰天,晚上沒見月亮。不過,賞花魁可比賞月色好。”介於有姑娘在側,小二連忙收了口,說起去歲中秋事來,“當時經過十輪比拚,萬花樓的渺渺姑娘眼瞅就要摘得頭籌。要說渺渺姑娘那一手琵琶,當真是‘輕攏慢撚、珠淚盈睫’,當時聽渺渺姑娘琵琶的人,都為琵琶聲所感,一時,滿湖俱靜,唯聞仙音。就在這時,突然聽得一陣鼾聲。當下多少公子大人不悅,想著誰這麽沒眼色,竟然聽著渺渺姑娘的琵琶都能睡著。結果,尋來一瞧,正是秦公子。秦公子好友連忙推醒了他,就有愛慕渺渺姑娘的公子質問秦公子,可知對牛彈琴之意?”


    小二一付好口才,那位姑娘正聽得入神,聽到此處,不由一樂,問他,“秦公子是如何說的?”


    “秦公子說,他就是願意做那頭聽琴的牛,可惜這琴也沒引得百獸率舞啊,倒是這位公子帶頭蹦噠,挺有趣的。”秦公子說完便登舟而去,聽說那天秦公子一襲月白衣袍,他登舟遠去之際,天空烏雲飄散,一輪皓月當空,秋風乍起,衣袂飄飛,若仙人在世。秦公子那風姿,小的沒學問,不會形容。可後來,咱們城中最有才學的大才子趙老爺作了首詩,有兩句是這麽寫的‘浩渺煙波去,踏月鳳凰來’,從此,咱們城裏不少人便稱秦公子作鳳凰公子了。”


    這位姑娘道,“對牛彈琴,原是牟融書中的一個典故。那人用這典故諷刺秦公子,秦公子所答,倒是《尚書·舜典》載文:‘予擊石拊石,百獸率舞’,倒也有趣。”


    那位兄長則道,“尚書中這則典說的是聖王舜當年擊石為樂的事,用聖王之樂類比妓,女樂曲,未免輕佻。”


    因小二口才好,說得這一對兄妹高興,竟得了一角銀子打賞,小二歡天喜地的去了。私下暗道,雖則秦鳳凰在揚州城名聲不大好,但就他憑著向外地人解說秦鳳凰這外號,就得了這麽多額外打賞。反正,甭管別人如何議論秦鳳凰,瓊宇樓小二卻是覺著,秦鳳凰真是他創收的大好人一個啊。


    此時此刻,不少人眼中口中心中的秦鳳儀秦鳳凰已是與父母到揚州名寺棲靈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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