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已經有所察覺了。”祁懷舟看著她漸漸凝重的神色笑道。


    “長夢長老勿急,晚輩並無惡意,隻是有些話需要親自向秋上神交代,還望長夢長老代為轉達。”封默說罷垂頭又行了個禮,再次請求道。


    這樣的封默,對林風致來說多少有些陌生,從前陪他修行時,他雖然沉默寡言,卻從來沒有對她露出過如此鋒銳的一麵。


    “你覺得我們問五華宗要什麽賠償,多少賠償合適?”祁懷舟的聲音再次響起,拉迴林風致的思緒。


    賠什麽?賠多少?


    林風致看著封默想了片刻,歪頭湊近祁懷舟,壞笑道:“要離火石、天榴果和清焰草,各一千鬥,以及三千上品靈石。”


    祁懷舟終於換了個表情,他揚起眉,打量了她片刻,道:“真高興你沒被男女私情影響。”


    第28章 遇險


    ◎有難同當共沉淪。◎


    被男女私情影響?


    她是那樣公私不分的人嗎?


    林風致挑眉斜了祁懷舟一眼, 眼中波光瀲瀲如同盛著星河,在嗔怒的時候愈發明亮,透著不自知的風情, 從眼角眉梢逸出。


    祁懷舟抿唇微笑,眼角有些上揚,與平日那笑不及眼的模樣不大一樣。


    兩人湊得頗近,不自覺壓低聲音說話的樣子, 倒好似在背著瀑布前的人在商量著什麽壞主意。


    “但你不覺得要得狠了些?他們能同意?”他問她。


    林風致歪頭繼續壞笑:“如果隻想讓五華山破財消災, 我們當然不能要得太狠, 要得狠了人家不幹,可這次的罪魁禍首又不單隻五華山一家,還有明昭、天玄兩大宗與其他六個小門派, 五華山獨自背了鍋, 你猜他們甘願不甘願?”


    祁懷舟被她一點,眼角更加上揚, 道了句:“果然是隻精明的小狐狸。”


    道理再簡單不過, 明明是九宗共同出的手, 最後承擔罵名卻隻有五華山, 五華山孫千風心裏如何不怨?可他又不能把其他幾宗供出來, 自然有苦難言, 有氣難出。


    林風致要的那些東西,如果讓五華山獨自承擔自然有點狠,但她要的東西裏, 離火石是五華山的特產,天榴果出自明昭閣, 清焰草長在天玄宗, 剩下的三千靈石, 讓六個小門派分攤一下並不算多。五華山本來就不甘願隻有自家倒黴遭了罪,這下還不逮到機會讓其他幾家都出出血,他們心理也能平衡點。


    如此一來,這些賠償五華山自然會出麵應下,然後暗中再找其他宗索要。


    人之常情罷了,本來就是九宗聯手,自然要有難同當共沉淪。


    對昆虛來說,能拿到一大筆賠償不說,還能借著這件事向外界透露一個重要訊息——那些東西產自哪裏大家心中都有數,懂得都懂,自然明白不止五華山一家覬覦昆虛,不需要明言,大家自然會把目光集中在這幾個宗門,他們再想耍什麽陰招就得掂量掂量局勢了。


    什麽,你說其他宗不同意怎麽辦?不同意他們自己鬧去,最好鬧成內訌不攻自破,對昆虛宗更是百利而無一害。


    如此一來無需撕破臉麵,昆虛可以兵不刃血拿到好處,一舉數得,讓他們個個有苦說不出。


    麵對祁懷舟的“誇獎”,林風致迴他一個假笑:“過獎了!我不精明點,怎配和您這個老狐狸站在這裏?”


    祁懷舟沒有反駁,含笑收下她的嘲諷。


    “行了,辦法我替你們想好了,出麵的事就不需要找我了吧?”她又看了眼外麵的封默,開口道。


    她和封默有私交,和五華山可一點關係沒有,不需要手下留情,該怎樣就怎樣。


    “還有,攘外必先安內,如果宗門之中有意圖不軌者,還是先將這個人揪出來才好。”見他點頭,林風致又道。


    “你覺得會是何人?”祁懷舟問她意見。


    林風致不答,隻盯著他道:“我覺得不重要,其實你早就有答案了。從你設計讓我出現在象鼻山起,你就已經猜到是什麽人,你當時真正要抓的,應該不是盜獵者,而是那個藏在賣靈獸的弟子背後的人,可惜……被我突然結丹給破壞了計劃。對嗎?”


    天羲湖上,他應該還有別的話要對她說,可她受鯤丹影響突然結丹,導致他不得不在天羲山給她護法三個月,計劃趕不上變化。那個出賣宗門將盜獵靈獸的弟子,就在那天暴斃於悲海牢中。


    趙睿霖遞交過一份宗門弟子名錄給她,那份名錄上清楚記載了每個弟子的信息,包括入門時間,司職山峰,以及生卒。雷劫之下並無人員傷亡,但這三個月來卻有一個弟子死亡,死亡原因不詳。


    她去查了那個弟子的身份,發現就是當日抓捕盜獵者時抓獲的小弟子。


    從那時起,她就有所警惕,昆虛宗門之內必定出了問題。


    祁懷舟神情未改,依舊微笑著,隻是眼角已不再上揚。


    瀑布外的趙睿霖和封默幾時離開的,林風致全然不知,她現在的心思隻在眼前這個男人身上。


    “可能,宗門的雷劫也在你的掌握之中,你應該早就知道引靈陣的存在,但你想要引出那幾個宗門,也想藉此讓那人曝露,所以你默許了引靈陣的存在。”林風致徐徐迴道。


    她了解過,十方古陣乃是昆虛宗護宗大陣,除了護宗長老及以上之外,沒有人能夠窺其奧妙,那人要想知道如何利用十方陣來反噬昆虛,必定是他們中間有人以某種不為人知的方式將這些告訴那人,為的……是引蛇出洞。


    “仙君,我知道你捉賊心切,但這樣的方式,代價是不是有些大了?”林風致又反問道。


    祁懷舟輕歎一聲,臉上並沒被窺破秘密的窘迫和惱怒,反衝她露出讚許目光:“那人是秋月明撿迴宗門的,二人感情甚篤。她寧願自欺欺人也不相信那人會做出危害宗門之事,我隻能證明給她看,否則的話……”


    他頓了頓,露出危險的目光:“他現在已經死了,哪需要如此麻煩?”


    “……”林風致一怔。


    他這話,是暗指他完全可以直接殺了那人的意思?以及,他這是承認了她剛說的那些?


    若果真如此,祁懷舟此人…… 太可怕了。


    “好了,這些事交給我,你去忙你的吧,”祁懷舟拍拍她的肩,笑得一派光風霽月。


    林風致閉上嘴,匆匆點點頭,摸出張傳送符掐碎 ,一溜煙跑了。


    ————


    林風致迴到天柔洞時,小啾和曾玄都在等她。離淩少歌到昆虛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這兩人是來幫她學習如何假扮秋月明的,畢竟在昆虛裏,小啾跟隨秋月明的時間最久,而曾玄則是傳授過秋月明功法的人,也算她半個老師。


    時間一點點流逝,林風致按著小啾的描述與宗門內留下的秋月明影象揣摩練習了兩天,又在曾玄指導下熟悉起秋月明所擅長的術法與兵器,哪怕她現在無法掌握,也得練出個架子來,起碼在掐訣擺樣子的時候不會露餡,至於其它的,就交給各種符籙法寶的輔助吧。


    就這般轉眼過了兩天時間,宗門事務沒來煩她,祁懷舟也沒來找她,她也不知道封默見不著秋月明,和祁懷舟談得到底如何。


    模仿別人的神態說話以及日常習慣是件比宗門事務更煩人的事,林風致忍不住,趁小啾不察之時窺空溜出了天柔山。


    思來想去,她掠向藏兵處,準備找秦悅談談那批被煉廢的赤明石,讓他們找人先運到天柔洞。


    她腳下踩的千演神劍速度很快,雖然還無法像祁懷舟那樣將千演神兵化成飛舟來去自如,但化成飛劍來用她還是可以辦到的,畢竟已經結丹,修為與築基期不可同日而語,許多以前無法領悟的東西,現在似乎能輕巧上手。


    目的地轉眼間就到,她收劍落地,站在藏兵處外。


    藏兵處很大,主建築藏兵殿以黑石圍建而成,不遠處蓋著露天的鑄劍坊,再遠一點是兩個巨大的熔煉爐,爐上黑煙滾滾升起,四周建有運送礦石專用的礦道,各種石頭雜亂灑落地麵,一切都顯得粗獷原始。


    林風致拭拭額頭冒出的汗珠,許是因為有熔爐的關係,藏兵處比其他山熱上許多。


    她放眼四顧,看到藏兵殿西側地麵上堆放著山一樣的焦黑色礦石,看上去就像被煉廢的赤明石,她三兩步掠到那批礦石前,剛要伸手揀石查看,便聽到陣腳步聲響起,她抬眼望去,隻見不遠處走出三個修士。


    他們身上都穿著藏兵處灰樸樸的衣裳,看起來是藏兵處的弟子,境界不高,兩個築基前期,一個還在煉氣期。


    眼下這三人神情均有些悲傷,站在中間那個煉氣期的小弟子背著包裹,強顏歡笑道:“兩位師兄別送了,如今你們肩上事多,迴去吧,免得師父又罵人。出山門的路我認得,我自己能走。”


    另外兩個弟子其中一人狠狠攬住他的肩膀,眼眸通紅,另一人則掏出個瓷瓶遞給他,道:“你別怨師父,這麽大批赤明礦被廢,他需要給宗門一個交代。將你逐出師門,他心裏也不好受,這瓶藥是他讓我交給你的,能治你身上的鞭傷。”


    “我知道,是我犯了錯,不怨師父。”小弟子收下藥,揉揉眼睛,道,“麻煩師兄代我向師父說一聲,請他老人家務必保重,不要替我擔心。”


    “好。”


    “師兄留步吧,送到這裏就行了。”小弟子駐足拱手,向二人辭別。


    那二人也沒再多說,隻重重抱了抱他,便揮手告了別。


    待到這小弟子隻剩一個人落寞地朝離開藏兵處的方向走去,忽然間聽到一個女音響在耳邊。


    “姬尋?”


    小弟子姬尋駐足,轉頭望向聲音的方向,隻見一道風掠過,身邊多了個人,他定睛一看,驚愕非常:“秋上神?!”


    林風致見人都走後,才從角落裏趕了上來,叫住這個瘦弱的小弟子。


    “上神你認得我?”姬尋很詫異。


    “記得。”林風致點頭——姬尋就是藏兵處那個因為打了瞌睡害得整批赤明礦報廢的小弟子。


    看起來她猜對了,眼前這個年輕的小弟子,應該就是此人。


    “你被你師父逐出師門了?”她問道。


    姬尋眼神一黯,手絞著衣擺,沉默片刻忽然跪到地上:“上神別怪我師父,是弟子的錯。”


    “你快起來。”林風致一閃身,又將人從地上拉起,“我不是來責怪你們的。你……受傷了?”


    一拉之下,她才發現姬尋的手上都是一道道鞭痕。


    “犯了錯,挨的鞭刑。”他迴道。


    “你師父下手可真狠。”林風致看著那些傷痕道。


    “師父已經手下留情了,這些鞭傷看著重,其實沒什麽。”姬尋立刻維護起秦悅來。


    林風致歎了聲,心裏有絲愧疚。


    按說藏兵處煉廢赤明石這件事,確實不完全怪在他們頭上。


    她想了想,道:“這樣吧,你先別走,跟我去天柔山呆兩天,等你師父過了氣頭,我再替你說個情。”


    “沒用的,一整年的礦都廢了,師父連自己都罰了,何況是我。”姬尋黯然道。


    “放心,那批礦我有辦法。你等我與你師父談完再說。”林風致按按他的肩膀,認真道。


    姬尋眼眸一亮,欣喜道:“真的嗎?多謝上神!”


    “真的。”林風致微微一笑,又道,“那件事其實也不能完全怪你……”


    “是我不好,師父再三叮囑過我絕對不能懈怠走神,可我竟然打起瞌睡。”姬尋聞言自責起來,“雖然那幾天很累,但我也不該打瞌睡,明明用了清神符,可還是……就像中邪一樣。”


    “你用了清神符?”林風致蹙眉。


    清神符是在人意識不清的時候用來保證清醒的符籙,如果他用了清神符,按理不會打瞌睡的。


    “嗯,我也不知道為何,用了清神符後沒多久,反而更困倦了……可師父他們已經查過熔爐四周,並沒發現其它異常,是我太不中用……”姬尋跟著林風致往山外邊走邊道,一臉的沮喪。


    “那你當時沒有感覺到其他不對勁嗎?”林風致問他。


    “沒,就隻覺得好熱,越熱我越想睡。”姬尋道,不過本來越靠近熔爐就越熱,這並沒什麽值得懷疑的。


    “熱……”林風致喃喃著,剛想繼續問他,卻見前頭一道人影落下。


    “月明?”那人降在他們附近,見到林風致後亦是一臉詫異,“你怎麽來這裏了?”


    “來看看廢礦,段閣主呢?”林風致停步問道。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段長鴻。


    “我來找秦峰主商量些事。”段長鴻見了她本已露出溫柔的笑,卻在目光掃過她身邊的姬尋時,笑容忽然一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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