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宮中依舊燈火輝煌。


    趙誌遠低頭跪在冰冷的地麵上,不遠處是禦書房,高飛的簷腳掛著淡紫色的宮燈,在風中搖曳,將守在門前的兩個宮女的身影拉得老長老長。


    他已經在這裏跪了一個多時辰,連皇上的麵都沒見到。


    忍不住微微抬頭,禦書房內燈火還未熄滅,隱約能看到晃動的影子…


    腳步聲傳來。


    「趙大人,皇上讓您進去。」


    趙誌遠渾身一震,連忙站起來,然而膝蓋已經麻木,站起來的時候踉蹌了一下。


    小太監伸手一扶,「大人小心。」


    「多謝。」


    趙誌遠勉強穩了穩身形,這才走了進去。


    「罪臣,參見皇上。」


    他俯身下拜,膝蓋觸及冰冷的大理石麵,有些微的刺疼。


    天熙帝冷冷看著他,曼聲道:「趙誌遠,你可真是養了個好女兒啊。」


    趙誌遠心中一驚,「微臣惶恐…」


    「惶恐?」


    天熙帝笑了聲,語氣森涼。


    「這才幾天,就將京城弄得天翻地覆,還接連出了人命,還敢與太後頂嘴。厲害得讓朕都有些惶恐了。」


    趙誌遠額頭上冒出了冷汗。


    「罪臣…」


    不等他說完,天熙帝又道:「你可知她今日去了哪兒?」


    趙誌遠道:「微臣詢問過,隻是…」


    隻是未果。


    天熙帝沉沉看著他,半晌才道:「起來吧。」


    「謝皇上。」


    趙誌遠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卻不敢抬頭。


    天熙帝看了他一眼,明知道他剛跪了許久此時怕是膝蓋酸軟堅持不了多久,依舊不讓他坐下,道:「今日朕讓老七帶著宮廷密衛跟蹤她,可是什麽都沒有查到。」


    趙誌遠心中咯噔一聲,麵色已是大變。


    天熙帝臉色十分難看,「今天下午,朕收到了重音國的到訪文書,很快重音國的使臣就會進京。你可知此次代表重音國來參加四國會盟之人是誰?」


    趙誌遠下意識道:「往年都是舜英公主…」他說了一半忽然意識到不對,震驚道:「難道是…」


    「沒錯。」天熙帝一句話印證了他的猜想,「是重音國太子,寧曄。」


    他拿起兩份文書,扔給趙誌遠。


    「老四出動金甲軍抓蘇淺瓔入刑部大牢那天,朕收到了來自玉照國的到訪文書,今日又是重音國。」


    他眼神陰鬱如暴風雨前的天空,沉沉壓迫。


    「這讓朕不得不懷疑,其中是否有什麽關聯?她一個離家多年無權無勢的弱女子,縱然自持武功,又哪裏來的膽子敢這般挑釁我皇族威嚴?除非她有可靠而強大的背景,才會有恃無恐。那麽趙愛卿,你告訴朕,這個人到底是誰?玉初,還是寧曄?」


    趙誌遠拿著那兩份文書,臉色蒼白,冷汗直流。


    「這…」


    「朕甚至懷疑,他們兩人或許現在就在京城。」天熙帝眼神黑沉如夜,「你的好女兒,是否私下裏與他們會麵,你這個做父親的,難道不知道?」


    趙誌遠撲通一聲跪下,顫抖道:「皇上容稟,罪臣的確不知…」


    「不知?」


    天熙帝驟然一拂袖,桌案上的奏摺嘩啦掉落在地。


    「趙誌遠,別以為你這些年做的那些勾當朕不知道。屠殺病患,中飽私囊,賣官鬻爵…哪一條都夠你掉腦袋。你是不是真以為,朕不會殺你?」


    趙誌遠臉色更白,卻不敢求饒。


    皇上正是震怒之時,越求饒越是火上澆油。


    所以他隻是顫抖的跪著,不敢再說一個字。


    天熙帝氣得胸腹上下起伏,盯著趙誌遠的眼神幾乎要將他活剮。然而最終他仍舊是壓下了自己的憤怒,沉聲說道:「朕問你,對蘇淺瓔,你到底有何打算?」


    趙誌遠知曉這是皇上在給他機會,連忙說道:「全憑皇上做主。」


    有一點他沒敢說,就是給蘇淺瓔下化功散和芳尾花一事。從前隻是想要解決這個麻煩,如今看來,如果蘇淺瓔真的與玉初或者寧曄關係匪淺,那麽後果…


    「你倒是聰明。」


    天熙帝嘴角勾起幾分諷刺,默了好一會兒,才道:「你先迴去,問問她這些年到底去了哪裏。麻雀飛過還有影子,朕就不信,她是憑空冒出來的。」


    「這…」趙誌遠猶豫著說道:「因為之前的事,她與罪臣頗有嫌隙,並不願說起此前經歷。」


    「那還能怪誰?」天熙帝又是一聲怒吼,「老四胡鬧也就算了,你也跟著胡鬧,對自己親生女兒都能趕盡殺絕的人,還有什麽事做不出來?」


    趙誌遠不敢接話。


    天熙帝深吸一口氣,「總之,無論你用什麽辦法都好,朕隻需要知道結果。記住,這是你唯一將功折罪的機會。否則——」


    趙誌遠渾身一顫,白著臉道:「是,罪臣…遵旨。」


    天熙帝見到他就來氣,直接道:「滾!」


    「罪臣、告退。」


    趙誌遠勉強站起來,亦步亦趨的走了出去。


    他抬頭望了望夜色,廊前的宮燈似乎有些模糊,重樓宮殿也多出幾許幻影。


    抬手按了按太陽穴,他踱步出了皇宮。


    ……


    落梅居。


    蘇淺瓔放下微涼的茶杯,長嘆一聲。


    「今天鬧了這麽一場,皇帝老頭兒怕是氣得不輕,說不定已經懷疑到你頭上了。」她語氣有些愧疚,「我不該出門的。」


    玉初則道:「師叔本是灑脫的性子,怎可困於閨閣不出?讓他們有所警覺也好,最起碼不敢再肆無忌憚的欺負你了。」


    蘇淺瓔不置可否。


    「話說迴來,我覺得寧曄這個人太…」


    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用什麽形容詞來形容這個人。


    說他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卻又偏偏深沉狡猾,功於心計,擅弄人心。說他危險吧,她兩次見他都沒察覺到他對自己有任何惡意。


    綜合客觀論證和主觀判斷,她還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評價這個人。


    玉初眼神一閃,不動聲色的問。


    「太什麽?」


    「沒什麽。」


    蘇淺瓔伸手揉了揉眉心,換了另一個話題。


    「玉照國的儀仗隊什麽時候進京?」


    「多則半個月,少則十天。」玉初一眼看透她的心思,道:「按照慣例,宮中會舉辦接風洗塵宴,屆時百官都會攜家眷入宮參加宮宴。」


    說到這裏,他看向蘇淺瓔。


    蘇淺瓔苦笑,「本來我想自己解決的,如今看來好像你不得不被我拖下水了。也罷,反正他們已經懷疑你了,倒不如咱們主動出擊。而且…我也不想再這樣處處被動下去。」


    玉初會意。


    這便是要公布他們倆的關係了。


    「我會安排的。」


    ------題外話------


    先小虐渣爹,再虐繼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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