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月出了承乾宮的門,抬頭就見著惠妃攜著成嬪一路走來。她忙往一旁退開,低著頭頓跪在地上。


    成嬪遠遠就看見她了,冷冷盯了她的一眼,本欲張口,看見她半漏在外的青緞子五福捧壽花盆底鞋,那是乾清宮有頭有臉的宮女的標誌,想不到,這個小丫頭,出塞前還隻是端凝殿打下手的,不過短短數月,便成了禦前近身的人。想到此處,她硬是生生將一口怒氣自己吞下。


    怒氣吞進肚子裏,卻更加熊熊燃燒在心裏,直將她的心燒成焦炭。因為她,自己失了心腹臂膀,這個仇,她不報,怎麽對得起死去的戴螢,怎麽對得起戴家的列祖列宗。


    映月本以為成嬪會借口對她發難,卻不想成嬪倒是很平靜,直接進了承乾宮,看著惠妃和成嬪的身影隱進門內,旁邊守門的小太監十分有眼力見,忙將她攙起來。


    道了謝便往迴走,走到景和門下,才要抬腳邁進去,背後卻傳來熟悉的童聲,“仙女姐姐?”


    聽見這四個字,她心裏一喜,忙轉頭循著聲音望去,正是小弘昀。快有一年不見了,他長高不少,越長越俊秀了。


    “奴婢見過小阿哥。”


    弘昀拉著身邊的人緊走幾步,趕到她跟前,將她扶起來,“仙女姐姐,真的是你啊!”


    映月笑著皺皺眉,“小阿哥,你這是要折煞奴婢啊。還請直唿奴婢賤名。”


    “嘻嘻,我一時高興忘了!”說著拉過身邊的人,頗有些驕傲的說道,“這就是我的仙女姐姐,怎麽樣,好看吧?”


    “嗯。好看。”旁邊的少年忙點頭附和,一臉憨厚相,仿佛是對弘昀的話深信不疑。


    映月這才打量起弘昀身邊的少年,年紀和弘昀差不多,更加胖一些,笑起來憨憨厚厚的。


    “這是十二叔家的弘昕弟弟。”


    原來是成嬪的孫子,這些宮嬪,年紀都不是很大,卻早早都有了孫子輩。


    “奴婢見過弘昕阿哥。”


    弘昕憨憨地笑笑,“免了吧,姐姐,你長得真的好看!比我額娘都好看!我能摸摸仙女姐姐的臉嗎?”


    啊,這兩個孩子,小小年紀就會油嘴滑舌逗女孩子開心啊,長大了還了得。


    弘昀卻打掉他半伸出來的手,“這是我的仙女姐姐,你不能碰!”


    “好吧。”弘昕撇撇嘴,耷拉下腦袋。


    映月心裏不覺好笑,這小孩子挺好玩的,憨厚直白,並未被深宮大院汙染。於是伸出手去摸摸他的圓臉蛋,“小阿哥你長得就挺可愛啊,迴家照鏡子就能看到很好看的人了!”


    “真的嗎?我長得好看嗎?可愛嗎?”弘昕有些興奮,抓住她的手,一個勁的問。


    映月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也隻能一個勁點頭。


    弘昀卻有些不太高興,也拉住映月的手,“仙女姐姐,那我呢?我可愛嗎?”


    “你當然也可愛啊!你們兩個人都很可愛!就像年畫上抱魚的童子,又喜慶,又可愛!”


    弘昀笑成一朵花,朝弟弟弘昕抬抬下巴,那意思仿佛就在說,我比你可愛!


    “兩位小阿哥是要往哪裏去?”她才想起這兩個孩子不可能平白無故進宮。


    “去看祖母,祖母病了。”弘昀倒是很實誠。


    祖母?弘昀的祖母,不就是德妃嗎?


    德妃病了?是什麽時候的事,怎麽沒聽宮人提起?


    瞅瞅一直站在遠處的隨行太監,映月忙催促弘昀,“你們快些去瞧祖母去吧!”


    弘昀和弘昕兩人答應著便走了,她也拐進乾清宮。


    薑嬈正在屋子裏收拾東西,見她進來,忙問,“貴妃娘娘叫你所為何事?”


    她一直在想著德妃生病的事,有些心不在焉。


    薑嬈沒聽見她的迴答,抬頭望望她,竟有些神不守舍,忙放下手中衣飾,走上前,“你怎麽了?貴妃娘娘罰你了?”


    她這才迴神,扯扯嘴角,“沒有,貴妃娘娘隻是叫我去幫忙補一件衣裳。”


    “那就少,還以為你又被罰了!”薑嬈倒是鬆了一口氣。


    映月卻道:“薑嬈,你知不知道德妃娘娘身體欠安?”


    薑嬈搖搖頭,“沒聽說啊,怎麽了?”


    搖搖頭,“沒事,就是見著四貝勒爺家的小阿哥進宮來請安。”


    “四貝勒爺也來了?”


    “沒有見到,我隻見到小阿哥了。”說著,映月眉心一動,“你怎麽那麽關心四貝勒爺?就問他來沒來?”


    薑嬈臉一紅,甩了她是手,“不理你了,整日拿人家玩笑。”


    映月也是笑,隻是,笑著笑著,心裏卻越來越冷。


    從前,薑嬈喜歡不喜歡胤禛,她是無所謂的。但是,現在,喜歡自己男人的女人就站在她麵前,而且,那女人不是胤禛生命中的過客,是在他生命中長期盤踞的一個人,是對他影響頗深的人,想到這裏,她的心,不禁有一絲抽痛。


    這便是愛吧,注定有苦,有甜!


    九月十六日


    康熙帝迴抵京城。先是,沿途由胤礻是看守胤礻乃,至京設氈帷居胤礻乃於上駟院旁,命胤礻真與胤礻是看守。


    本日,帝召諸王貝勒、滿漢文武大臣於午門內,宣布廢斥皇太子。雲:“初意俟進京後台祭奉先殿,始行廢斥,乃勢不可持。故於行在拘執之。”又雲:“當胤礻乃幼時,朕親教以讀書,繼令大學士張英教之,又令熊賜履教以性理諸書,又令老成翰林官隨從,朝夕納誨,彼不可謂不知義理矣。且其騎射、言詞、文學無不及人之處,今忽為鬼魅所憑,蔽其本性,忽起忽坐,言動失常,時見鬼魅,不安寢處,屢遷其居,啖飯七八碗尚不知飽,飲酒二三十觥亦不見醉。非特此也,細加訊問,更有種種駭異之事。”“以此觀之,非狂疾何以致是。”“當即告祭天地、太廟、社稷,廢斥皇太子,著行由禁。”


    九月十七日


    帝諭諸皇子及滿洲文武大臣:“今胤礻乃事已完結,諸阿哥中倘有借此邀結人心.樹黨相傾者,朕斷不姑容也。”因引清太祖努爾哈赤置其長於褚英於法,清太宗皇太極幽禁阿敏,禮親王代善劾舉其子、孫,壞法亂國均正典刑之例。且曰:“宗室內互相傾陷者尤多,此皆要結黨援所致也,爾等可不戒乎?”


    九月十八日


    遣官以廢皇太子事告祭天地、宗廟、社稷。帝親作告天祭文,言在位以來“一切政務不徇偏私,不謀群小,事無久稽,悉由獨斷,亦惟鞠躬盡瘁,死而後巳。”“不知臣(指帝本人)有何辜,生子如胤礻乃者,秉性不孝不義,為人所不為,暴戾荒淫,至於斯極。”“今胤礻乃口不道忠信之言,身不履德義之行,咎戾多端,難以承祀,用是昭告昊天上帝,特行廢斥。”“臣雖有眾子,遠不及臣。如大清曆數綿長,延臣壽命,臣當益加勒勉,謹保始終。如我國家無福,即殃及臣躬,以全臣令名。”


    本日,將胤礻乃幽禁於鹹安官。祭天之前,帝命胤礻是及眾皇子將告天祭文給胤礻乃閱看。胤礻乃言:我的皇太子是皇父給的,皇父要廢就廢,免了告天吧.又言:皇父若說我別樣的不是,事事都有,隻是弑逆的事我實無此心。康熙帝得知後,命啟開胤礻乃頸上之鋇,並告知胤礻乃:為你得了瘋病,所以鎖你。


    九月二十四日


    以廢皇太子事詔告全國。詔中言胤礻乃向督撫大吏及所在司官索取財賄,其屬下人恣意誅求、肆行攘奪,私用內外庫帑為數甚多,窮奢縱欲,逞惡不悛。近來更暴虐 荒淫,□諸王大臣。為素額圖之死時蓄忿於心,近複逼近幔城,裂縫窺伺,中懷叵測。“宗社事重,何以承祧,朕圖維再三,萬不獲己。”“特廢斥拘禁,所以仰 安宗佑,俯慰臣民也。”詔內“恩款”三十三條。


    九月二十五日


    先是,拘禁胤礻乃時,胤礻是乘機奏言:“胤礻乃所行卑汙,大失人心。相麵人張明德曾相胤祀後必大貴。今欽誅胤礻乃,不必出自皇父之手。”帝隨命胤礻是將張明德拿交刑部尚書巢可托、左都禦史穆和倫審問。本日,召諸皂子至,追述胤礻是前言,雲:“朕思胤礻是為人兇頑愚昧,不知義理,倘果同胤祀聚集黨羽,殺害胤 礻乃,其時但知逞其兇惡,豈暇計及於朕躬有礙否耶?似此不諳君臣大義,不念父子至情之人,洵為亂臣賊子,天理國法皆所不容也。”


    本日,又就張明德事諭巢可托、穆和倫等:“聞彼曾為胤祀看相,又散帖招聚人眾,其情節朕知之甚明。此案甚大,幹連多人,爾等慎毋滋蔓,但坐張明德一人審結可也。”命大學士溫達、侍郎穆丹一同會審。


    九月二十八日


    帝再召諸皇子,囑以各約束屬下人“勿令生事,守分而行”。責胤礻是之太監、護衛等多人“妄探消息,恃強無忌”。又責其曾擅自責打皇帝侍衛執事人等,拘禁胤 礻乃時對胤礻乃處工匠施以苦刑,致匠人逃遁,且有自縊者,“如此行事,何以服眾”。帝又曰:本月內,十八阿哥病亡,又有胤礻乃之事。“朕心傷不已,爾等宜仰體朕心,務存寬厚,安靜守分,勿與諸事,兢兢業業,各慎厥行。”


    本日,胤祀奉旨查原內務府總管淩普家產後迴奏。帝曰:“淩普貪婪巨富,眾皆知之,所查未盡,如此欺罔,朕必斬爾等之首。八阿哥到處妄博虛名,人皆稱之。朕何為者?是又出一皇太子矣。如有一人稱道汝好,朕即斬之。此權豈肯假諸人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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