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過招之下,扶雪珞挾怒出手威力非同尋常,庚桑楚原本無心交手,隻用了六七成功力,卻著實給逼得手忙腳亂相形見絀。


    扶雪珞原是打算讓庚桑楚親口認輸拂他幾分麵子即可,卻見庚桑楚一有危險蕭冷兒便一臉緊張模樣,又想到方才兩人相喝情形,向來清明*心中便自有些煩悶,再出手時,便用上那時與洛文靖交手時第三招“但為君故”,勢如雷霆。


    庚桑楚心神這才完完全全收迴來,不料扶雪珞出此重手,正想自己此番怕是有得罪受,已聽一聲驚唿之下纖細人影迅速向他奔來,一把攬了他向旁邊掠去,堪堪躲過扶雪珞那極盛一掌。


    兩人距離極近,眼見蕭冷兒氣喘模樣和依然緊握他的手,忽然之間,庚桑楚心中便有些煩亂。又見她鬢發散亂,躊躇片刻,還是問道:“可有傷著?”


    胡亂搖了搖頭,蕭冷兒偷眼瞧扶雪珞驚懼神色,開始考慮此刻是不是立刻暈過去比較好?


    屋中人各自呆怔半晌,扶雪珞忽的轉過身去,低聲道:“你若不想我傷他,說一聲也就是了,沒必要以身犯險。”他聲音還是一貫的清朗,各自卻都聽出那其中有些沙啞。


    沒有預想中的大發脾氣,蕭冷兒心內反倒有些不安,走到他身後牽他雪白衣袖:“雪珞,我不是……”想到心中原本對那人狠心和篤定態度頗為生氣,隻道讓扶雪珞好好教訓他一番那也是好的,但見他險象環生,便是擔憂,見他有了危險,便什麽也顧不得什麽也想不了,隻順了心思撲上去護他,“不是故意”的話便再也說不出口,半晌頹然道,“對不起。”


    聽她語聲歉然,扶雪珞不由轉過身來,玉麵尚有些驚怒和氣惱,明知那一掌被自己強行帶開,依然仔細檢查她情況:“有沒有受傷?”


    蕭冷兒笑得萬般討好:“雪珞不顧自己受傷也立時收迴掌力,哪裏會傷到我。”


    扶雪珞撫她長發,歎息:“若是我來不及收迴,傷了你、傷了你……可叫我如何是好。”


    蕭冷兒柔聲道:“我知你寧願自己受傷,也絕不會傷我分毫。”


    扶雪珞對著她難得一見的柔情,最後一絲怒氣也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心中歎息,聽她又道:“煙然身中劇毒,已是事實,如他所言,七天時間,我們如何能找到解毒的聖手,也不一定有用,隻怕煙然……既然無論如何煙然總是要讓他帶走,你們如此氣怒傷他,卻又有甚用處。”迴頭看庚桑楚,那人也正含笑看他,仿佛方才身陷險境又害她尷尬的都是另一個人,不由心中有氣,咬牙道,“此人心胸狹隘,秉性小氣,今日若傷他,誰知他會不會虐*待煙然來出氣,咱們何必要和他一般見識。”


    庚桑楚原本隻是淺笑,聽到後一句,卻明明白白笑出聲來,得蕭冷兒狠狠瞪視,便舉手笑道:“在下雖心胸狹隘秉性小氣,至少向各位保證,有我在一天,絕不讓任何人再傷了洛姑娘便是。”


    蕭冷兒假笑:“你自己便可任意傷她?”


    庚桑楚搖扇輕笑:“那個任何人自然也包括了我自己。”


    蕭冷兒這才作罷。庚桑楚笑道:“諸位打也打過,罵也罵過。”瞟蕭冷兒一眼,“威脅也威脅過,如此,可否放在下離開了?我等得,洛姑娘隻怕等不得。”


    一句話又惹得洛雲嵐幾人怒目而視。


    眾人拿眼看洛文靖,洛文靖隻是沉吟不語,半晌忽然望了庚桑楚,眼中頗有疑惑:“樓心聖界歸隱二十年,竟出公子這般人才,文靖心中對聖君委實佩服。公子姓名身份,能否告知?”他看他那藍瑩瑩的晶亮眸子,總有一份熟悉之感,卻又立時否定自己想法。


    眾人聞聽此言,也自紛紛望了庚桑楚,各自好奇。


    庚桑楚搖頭歎道:“各位可真是貴人多忘事,我早已說過許多遍,在下庚桑楚,亦是——”他折扇輕搖間姿態從容,翩然一笑,在場縱然有洛煙然、依暮雲、蘇堇色眾女顏色如花,扶雪珞氣質卓爾,甚至蕭冷兒清逸無雙,卻已在這傾國一笑間被統統掩蓋下去。


    “樓心聖界聖君坐下四大殺手排行第一,問心。”


    洛煙然一直沉默,此時忽然起身,向洛文靖折身道:“女兒不孝,在這般緊要關頭卻還要爹爹擔憂。隻望爹爹萬事以自己身體和大局為重,勿念煙然。”說完便幾步走到庚桑楚身邊站定。


    洛雲嵐皺眉道:“煙然,你……”


    洛煙然垂首道:“我明知爹爹與大哥不忍我受苦,就此讓我與庚公子一道去,又怕我受委屈。但煙然信得過庚公子,更不願爹爹再難為,就此與爹爹拜別。”


    洛文靖欲要阻攔,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一個字來。他又哪裏敢拿洛煙然冒險?但……他望著洛煙然,目光沉痛,卻一字字清晰道:“即使問心公子今日擄去小女,老夫救得小女這一次,下次麵對天下大義,卻也絕不能再救她第二次。”他這話無疑是說,即便將來樓心聖界以洛煙然要挾於他,那也隻是枉然。


    庚桑楚不以為意,笑道:“洛大俠素來以天下為重,敝上多年前便已知曉,如今不過想見上洛姑娘一麵,洛大俠不必介懷。”


    便見自進門之後就一直靜靜立在最後悶聲不語的依暮雲走了上來,紫衣飛揚,目澄如水,望著庚桑楚一字字道:“請問心公子帶我去樓心聖界。”


    她此話一出,屋裏突然靜得連根針掉下的聲音也能聽清楚,洛雲嵐更是變了顏色。


    半晌,更桑楚摸了摸鼻子,笑道:“依大小姐莫不是把我聖界當作遊覽勝地?怎的竟起了遊覽的興致?”


    依暮雲低低道:“聖渢。”


    她聲音雖低,與她相距極近的庚桑楚與原鏡湄兩人卻聽得清清楚楚,一時都是愕然,庚桑楚笑容微斂,皺眉道:“你怎知聖渢之名?”


    依暮雲低聲道:“八年前,我被擄去關外時曾見過他一麵。請問心公子帶我去樓心聖界見他。”


    庚桑楚再摸了摸鼻子,喃喃道:“聖渢這小子,可當真是妖孽,也不知勾走多少女孩子的魂。”與原鏡湄對望一眼,失笑道,“與那臭小子一比,我好像就隻有摸鼻子的份了。”


    原鏡湄噗嗤一笑:“你與他比卻也說不出誰更討人喜歡,可千萬莫要妄自菲薄。”


    庚桑楚蹙眉一聲淺歎,即便如此情形之下,守在門口的一幹女子依然看得麵紅心跳:“那為何同時見到我和他的女孩子,各個兒都喜歡去了他沒見一個喜歡我?”


    原鏡湄笑道:“那是因為你看上去就一副欠扁的模樣,再說……”她忽的麵上一熱,也不知想到什麽,抿嘴掉過頭去,不再說話。


    此刻自然無人有心思去聽他二人調笑,洛文靖沉著臉剛要開口,已聽“刷”的一聲,眾人眼前一花,依暮雲腰間寶劍已明晃晃橫在她自己細頸之間:“伯伯,其實你明白雲兒從不曾怪過你。但今今日若伯伯阻止我與煙然同去,雲兒定然恨伯伯一生一世。”


    洛文靖急得連連跺腳:“你這孩子,怎的這般不懂事!”


    依暮雲望一眼眾人,眼中忽地掉下淚來:“伯伯,雲兒明知此時不該再給你們添麻煩,但我已等了整整八年,今日既得知他消息,實在不能再等下去。請伯伯轉告我爹爹,雲兒定然會平安迴到他身邊來,請他莫要為我擔心,好好保重身體。”


    洛雲嵐氣罵道:“依暮雲,你這被魔教妖人衝昏了頭的傻子!”罵完神色卻更見黯然,猛然轉過身去。


    依暮雲並不理會,隻一心一意看著庚桑楚。


    庚桑楚目光一轉,笑道:“也好,聖界第一名花總是需要姑娘們來滋潤。依大美人既然對我弟弟這般傾心,不領你去見見他倒說不過去。既如此,二位姑娘是客,湄兒與堇兒一路定要好生照料,這便先去吧,我隨後趕來。”


    原鏡湄笑應一聲,眾人尚猶豫不決間,她已帶了洛依二女下樓去。依暮雲行至蕭冷兒身邊,卻不敢看她神色,隻低聲道:“你好好照顧自己和爹爹,莫要為我生氣。”便自匆匆下樓。


    洛文靖幾人俱知依暮雲烈性,見事已至此,卻也無可奈何,各自歎息一聲,也不追趕。洛雲嵐眼睜睜看她走遠,竟似癡了一般。


    庚桑楚依然渾不在意模樣,目光看向蕭冷兒,似笑非笑,像是想說些什麽,半晌卻隻轉過身看窗外道:“我此番來江南,一則接堇兒,一則帶走洛姑娘。至於其他幾件事,始終未能完成,卻是否因為此處多出我意料的蕭冷兒與扶雪珞?”他最後一句接近自語,隨即又在心中給了自己答案,卻是因為他見到那人時,心中生出些許他意,這是自己給了旁人可趁之機。


    蕭冷兒淡淡道:“你輕易便擾亂江南民心與次序,這對你無甚重要,洛伯伯與依伯伯隻怕卻要費盡心思,也不算全無收獲。”


    庚桑楚聞言點頭,忽然迴頭看她,笑道:“你方才為何要救我?”


    蕭冷兒抬頭,張了張口,不知如何迴答,半晌轉過臉去。庚桑楚等不到她聲音,倒也不以為意,折扇一收,向眾人抱拳笑道:“在下這就去了,各位保重,想必再見之期亦不遠。”


    退後幾步,庚桑楚複又看向蕭冷兒,一瞬間心思百轉,終究也隻笑得一笑,便自轉身從窗口掠了出去,身影自是風流倜儻。他先前與扶雪珞過招時一直懶懶散散沒個正經,這般輕功施展之下,洛文靖幾人方勉勉強強窺視他功力之一二,不由暗暗咋舌。


    他竟連一個道別的字也不曾說與她。呆呆看那漸遠背影,蕭冷兒不由有些癡了。半晌轉過身來,忽然走到洛文靖身前鞠了一躬:“今日之事,也有我幾分責任,洛伯伯莫要怪我。”


    洛文靖連忙扶起她,歎道:“傻孩子,與你何幹,莫要胡思亂想。”


    蕭冷兒炯炯看他:“如此,便請洛伯伯答應我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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