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蘭海分手以後,好長一段時間,我精神頹廢,全身的精氣神好象被抽空了一樣,成天有氣無力,腳踏在地上輕輕飄飄,嚴重影響了教學,教務主任幾次找我談話,這讓我羞愧難當——我不是個沒有責任心的教師,我也不想在教學中出現一絲一毫的差錯,可是我怎麽就振作不起來呢?難道我對蘭海還心存幻想嗎?難道為了拋棄我的人,我就這樣無休止地沉淪下去嗎?如果那樣,我對得起誰?母親?學生?還是自己?

    徐成主動幫我管理學生,鼓勵我抽時間給學生補課,很快,我的教學進程趕上了原定計劃,教學效果較好,教務處很滿意。

    事後,我對徐成說:“徐老師,多虧你的幫助,否則,我真不知怎樣向學生及家長交代,你說,我怎麽感謝你?要不,請你們全家吃頓飯?”

    徐成笑著說:“別客氣了,同事嘛,互相幫幫有什麽呢?舉手之勞,我可不是衝你請客吃飯去的,多俗氣。如果願聽我一句勸,就是對我最好的感謝。”

    “行,你說,我聽你的。”我由衷地迴答。

    徐成爽朗地笑了,說:“你和蘭海分手已有幾個月了,該從失戀的陰影中走出來了,去做一些喜歡做的事,把精力分散開,盡量讓自己忙碌起來,從某種意義上講,忘我的工作是一種快樂,漸漸,你會看淡他,看淡他,就等於你找迴了迷失的自己。”

    我靜靜聽著,感覺他說的很在理,可是我能管得住自己嗎?我有那麽大度嗎?

    徐成繼續鼓勵我說:“試試吧,不難,我也年輕過,你要對自己有信心。”

    望著他清澈深邃的雙眸,我突然有了信心。過去的,為什麽就不能過去呢?我向徐成重重點點頭。

    徐成開心地笑了。

    如果說蘭海的絕情離去是我生命中的一次重創,那麽這之後的家庭變故——母親和麥苗的悲慘離世,對我是致命的一擊。每每想起,我驚悸不已,內心的悲痛和淒涼難以言表。

    自從接受了徐成的好言相勸後,我試圖讓自己忙碌起來,每天除了工作,我學習織毛衣,烹飪,練健美操,日子過得既充實又精彩。

    徐成用“活力四射”形容我的時候。

    我俏皮地拖著長音連“耶”了 三聲。

    徐成哈哈大笑。

    1995年12月29日,我永遠也忘不了這一天。那天正好是星期五,大清早起床,我就心神不寧,腦子裏亂成一團麻,究其原因,卻找不出合適的理由來解釋自己的心煩意亂。我這是怎麽了?我想打電話給家裏,問問母親和麥苗好不好?家裏咋樣?可是,學校的電話線被昨夜的狂風刮斷了,打不通。我隻好去校外的公用電話亭打電話,電話仍然不通,去了好幾家公用電話亭,都打不通。我有半年沒有迴鄉下看望母親和麥苗了,市裏距龍樹灣百十裏路程,因為和蘭海分手的原因,我沒有迴過家,想等到自己精神好了迴家看看。今天,無論如何,我也要迴龍樹灣的家裏看看。如果母親問及蘭海,我就如實相告,反正已分手半年了,我愛過也哭過了,是我的,誰也奪不走;不是我的,強求不來。現實如何不盡人意,總得勇敢麵對。我想,母親除了心疼我,也會理解我,她老人家在神靈麵前會為我祈福的,我也相信母親用她樸素、虔誠的心能夠感動神靈,神靈會保佑我們全家平安幸福的。

    然而……然而……

    下午放學,我收拾好帶給家裏的東西,特地把親手給母親和麥苗織好的毛衣精心包裝好。,準備趕最後一趟客車迴龍樹灣。

    剛走到校門口,門衛擋住我說:“麥老師,有人找。湊巧得很,他們剛到,正打聽你呢,你就過來了。”

    “麥葉!”有人喊。

    我尋聲望去,樂地跳起來。

    “桂哥,桂嫂,你們咋來了?來市裏公事還是私事?要不要我幫忙?”我熱情地說。

    桂嫂神情黯然,腮邊隱約有淚痕。

    桂哥皺著眉頭,好像有心事。

    我的心一下子沉下去,擔心地問:“怎麽了?一臉的不高興,出什麽事了?”

    “麥葉,我和你嫂子專程來接你,家裏……家裏出了點事。”桂哥說的很艱難,眉頭皺地更緊了。

    一聽說家裏出事,我的心馬上提到嗓子眼,整個人不聽使喚,說話的聲音都變了調,哭喪著臉:“桂哥,快告訴我,家裏出什麽事?你們別嚇唬我,我害怕,我媽和麥苗怎麽了?……”

    不等我說完,桂嫂接過我手中的東西,攬著我的肩膀向校外走去。

    上了車,桂哥隻顧開著自己的小轎車,一言不發。

    桂嫂將我的手攥得緊緊地,不說一句話。

    我不厭其煩,一遍一遍地問道:“桂哥,你們說話呀?嫂子,我家到底出了什麽事,你們倒快點告訴我呀,我都急死了。”

    桂哥桂嫂始終緊閉雙唇,不吐一個字。

    我問累了,靠在座背上發呆,生悶氣。車行駛地飛快,兩邊的風景“嗖嗖”地向後飛去。我們來到村口時,冬天的太陽快要落下山崗。桂哥停下車,轉向後座的我,聲音低沉地說:“麥葉,快到家了,我請求你一定要穩住自己的情緒,不管家裏發生了什麽事,你一定要挺住。”“就是,麥葉,你一定要想開些,我們都會幫助你的。”桂嫂哽咽了。

    我一頭霧水,惴惴不安,神情極度緊張:“到底怎麽了?你們快說呀!我都快急瘋了。”

    桂哥看了桂嫂一眼,歎著氣說:“劉因,你跟麥葉說吧。”

    “不不不,還是你說。”桂嫂一口迴絕,眼神無比憂傷。

    “哎呀,什麽大不了的事,推三阻四的,吞吞吐吐,著急的我快得心髒病了,你們誰說不一樣,說吧,快點。”我焦急地催促道。

    “麥葉,家裏……家裏……”桂哥沒有完整地說出一句話,眼裏充滿了淚水,將頭扭向窗外。

    我瞪大驚恐的眼睛,癡癡地瞅著桂嫂。

    桂嫂失聲痛哭。

    “到底怎麽了?我媽和麥苗出事了嗎?還是我爸……”我的腦袋“嗡嗡”作響。

    “麥葉,麥嬸和麥苗因煤煙中毒,不幸……不幸……走了……”桂哥艱難地說完這句話,眼裏的淚水“嘩”地流下來。

    “什麽?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我大驚失色,忽站起身,忘了是在車上,我的頭重重撞在車頂上。

    我被車頂重重彈迴座位,呆呆地,自言自語:“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呢?前幾天,母親還打電話說她和麥苗蠻好的;怎麽可能呢?母親說等我假期到了,她帶麥苗來市裏玩幾天,怎麽可能呢?……”

    “不!”我慘叫一聲,迅速打開車門,向家裏狂奔。

    “劉因,快!快跟上!”桂哥命令桂嫂。

    “麥葉,你慢點!小心摔倒!”桂嫂邊追邊喊。

    我全然不顧,隻有耳邊的風唿唿作響,風似刀子割在臉上,生生地疼。

    我一口氣跑到家,推開家門,用盡全身的力氣,悲愴且絕望地喊了一聲:“媽!麥苗!……”兩腿發軟,癱到地上,昏過去了。

    當我完全清醒,是半個月以後的事了。我的嗓子嘶啞,喉嚨裏麵火辣辣地痛,好像被火烤著,眼睛紅腫,擠成一條縫,頭發蓬亂。

    我咽不下一口飯,隻能吃點流食,想張口對幫忙的親戚朋友說點什麽,話窩在肚子裏,怎麽也表達不出來。

    原來,母親和麥苗雙雙感冒,那天晚上,寒風凜冽,母親將爐火燒地旺旺的,炕也煨地燙燙的,說吃點藥,美美睡一覺,醒來出一身熱汗,倆人感冒就全好了,所以臨睡前,她在爐子裏加了好多煤。因為感冒,嗅覺極不靈敏,爐筒接縫處冒煙,炕角縫隙處也冒煙,母親和三歲的小麥苗熟睡後,渾然不覺。

    第二天,隔壁的桂嬸吃過早飯後,來我家串門,怎麽敲門,也不見母親開門,她挺納悶:昨天約好的今天一塊兒納鞋底,大清早會去哪?如果出門,大門怎麽不上鎖?桂嬸轉身離去,又迴頭;桂嬸推開緊閉的大門向正屋走去,裏麵的門插扣著,她又喊又敲,裏麵沒有聲音,桂嬸以為母親沒睡醒,轉身離去,又迴頭;桂嬸用手指捅開窗戶紙向裏張望,屋內煙霧繚繞,桂嬸嚇懵了,慌慌張張找來桂叔。桂叔撬開窗戶跳了進去。此時的母親和麥苗已經停止了唿吸,悲慘情形,目不忍睹。

    桂叔趕緊打電話給我,可是電話怎麽也打不通,隻好通知縣城的兒子兒媳去市裏接我。

    母親和麥苗的死驚動了派出所,經法醫鑒定,排除了他殺的可能,屬煤煙中毒死亡。

    桂哥代我向學校請了假,我的教學任務全部落在徐成的肩上。徐成和幾個同事代表學校看我,對我說:“工作上的事情你就別擔心,節哀順便,事情已經發生,你隻能麵對,堅強些。”

    我強忍悲痛,與同事握手言謝。

    林囡陪著我,成天淚人似的,我的不幸牽動著她那顆善良易感的心。

    可親可敬可憐的母親,可親可愛可心的麥苗,怎麽說走就走了呢?難道,她們心疼麥多在另一個世界孤單,去陪伴他了嗎?我想質問我的親人,你們為什麽狠心丟下我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苟延殘喘,孤苦伶仃?命運對我是殘酷的,在我的本命年裏,我被相戀六年的男友無情拋棄,相依為命的母親和妹妹也永遠離開了我;我在失去愛情的同時,也失去了親人。上天實在不公平,將世間的種種不幸強加在我一個人的身上,讓我求生不能,求死不行。

    母親和麥苗走後,我望著自己親手為她們趕織的毛衣,終日以淚洗麵,內心的遺憾,淒楚,無助,絕望無法用語言準確表達。

    林囡陪了我幾日,說單位有急事迴去了。

    桂叔一家人常來照顧我,開導我,讓我倍受感動;親戚和鄉親們你來他往,對我噓寒問暖,關懷備至,讓我冰凍的心漸漸融化,常常熱淚盈眶。我不得不承認,雖然我被上天折磨地夠慘,可是在龍樹灣裏,我依然是個寵兒,是龍樹灣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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