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崢的眸光火熱的便仿佛烙鐵一般,薄玉喬自是不能視而不見,不過她心底憋著一股勁兒,也不欲理會楚崢,徑直躺在床榻之上,身上也未蓋錦被,畢竟六月中的揚州,著實是熱得很,讓薄玉喬這在京城過活十餘年的小娘子,著實是極難適應。


    薄玉喬肚腹之中懷著楚崢的第一個孩兒,如此的話,她也算是得了極為寶貴的護身符了,且因著自瑞王府出行的緣故,府中的醃臢事情也不會影響的薄玉喬,即便她這一胎胎象並不很穩,也比在京中待著,當做眾矢之的來的妙。


    此刻楚崢上前幾步,腳步聲停在床榻前頭,薄玉喬自是聽得極為清楚,不過此刻她仍緊閉杏眸,楚崢也拿她毫無辦法。


    現下楚崢心頭還不悅呢,畢竟先前做的那道湯菜,居然給了阿嶽,這是什麽道理?


    若非喬姐兒現下還不清楚阿嶽的真實身份,楚崢恨不得讓楚嶽即刻換迴男裝,而後離薄玉喬遠些,省的再生出什麽不該有的心思。楚嶽是楚崢唯一的弟弟,所以極為他現下有些想岔了,楚崢亦是不能輕取妄動,隻希望楚嶽自己個兒能想明白,莫要因著一個小娘子而壞了兄弟之間的情分。


    若是阿嶽對薄玉喬的心思被聖人知曉的話,聖人恐怕也不會再將薄玉喬留在這世上了,即便這小娘子現下肚腹之中還懷著他的血脈,聖人也不會在乎。


    因著如此,楚崢也不欲與楚嶽挑明此事,畢竟若是讓長兄得了消息,事情便不妙了。


    世人常道當今崇文帝最為寬和,減免賦稅,勵精圖治,比之先皇強了不是一星半點兒。不過楚崢卻極為了解他一母同胞的親生哥哥,若是心下藏著一份野望,他也不會自眾多皇子之中脫穎而出,成了新一任帝王。


    雖說聖人當年占了一個皇長子之位,不過母後也隻是一個小小貴妃罷了,母家在朝中又無勢力,長兄的處境極為艱難,若他不是個手段果決狠辣的,恐怕早便死在奪嫡之爭了。


    這一點,楚崢瞧得最是明白不過,所以當安太後欲要扶持他與長兄相抗時,楚崢這才不惜自汙,得了厲王的名頭,無非便是不願兄弟之間因著權勢而生出嫌隙。因著暴戾之名兒,所以安太後也不好再讓楚崢有什麽異動,好歹這也是她嫡親的血脈,若是真真被貶為庶人,安太後自是不會忍心。


    不過因著近年來,楚崢出宮開府,並未與楚嶽相處甚久,所以也不清楚安太後早便轉移了目標,將心思放在了楚嶽身上。


    畢竟大兒二兒都太過不孝,壓著安家不讓外戚專權,此舉之於崇文帝而言,自是天經地義,不過當外戚是安太後的母家,她自是有些受不住了。安太後現下雖說貴為太後,但當年到底也是安家的姑娘,如今皇帝欲要奪了安家的權勢,即便崇文帝是她的長子,但安太後仍是有些受不住。她也不止楚堯一個兒子,現下大兒不孝,便隻能選年歲尚幼的幺兒扶持,畢竟阿嶽現下尚青澀的很,比之阿堯阿崢好操控的多。


    楚崢在揚州逗留的時日比薄玉喬預料的還要多,原本薄玉喬還以為她再也見不著那個名為清奴的揚州瘦馬,怎料一別十日有餘,那嬌媚的女子再度出現在她麵前,隻不過模樣著實狼狽的很。


    這揚州瘦馬身上原本著著的蓮青色夾金線繡百子榴花緞袍,現下早便被泥水汙了,沾染了血跡與泥漿,瞧著著實讓人生厭。且清奴鬢發散亂,原本這妓子一頭鴉發生的極好,此刻發釵零落,鴉發也糾纏成結,配上紅腫不堪的麵頰,薄玉喬也不欲多看清奴半眼。


    好生生的揚州瘦馬,也不知是經曆了什麽,方才落到如此窘境。


    薄玉喬黛眉微蹙,杏眸之中也劃過一絲不虞之意,她原本便並非品性純良之人,此刻心生不虞,倒也不是憐憫這清奴,而是這妓子身上散發著一股子惡臭,其中透出濃膻的腥氣,便好似鮑魚之肆一般。


    此刻楚崢也處於上房之中,他之所以未將清奴帶到下頭正堂之中,便是因著清奴如今的模樣,著實是太過打眼兒,若是被旁人見著的話,恐怕會生出事端。楚崢雖說極有能耐,但強龍不壓地頭蛇,他也不欲自找麻煩。


    楚崢與薄玉喬雙雙落座在紅木凳子上,修長如同白玉雕琢的手指,上頭因著習武帶上了一層薄繭,卻更添幾分剛硬之意。此刻楚崢手指漫不經心的瞧著茶盞,而後鳳眸斜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清奴,薄唇勾起一絲諷笑。


    薄玉喬見著楚崢這幅金尊玉貴的模樣,心下也不由的暗自搖頭。雖說她原本便清楚楚崢不可能瞧上一個揚州瘦馬,畢竟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朱紅萬人嚐的妓子,楚崢可嫌棄的很。


    不過這清奴待他倒好似一派真心,且先前楚崢也將清奴給帶迴了客棧之中,怎的這小娘子現下落魄成這樣,楚崢也不管不顧呢?


    薄玉喬摸不透楚崢的心思,遂閉口不言,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功夫,楚崢這才淡淡的開口道。


    “清奴,齊大人所在何處?”


    此刻楚崢言語之中,帶著一股子不加遮掩的冷意,便連薄玉喬都覺得有些不適,而跪在地上的清奴聞言,破敗的身子顫抖的便仿佛篩糠一般,更添幾分可憐之意。若是清奴還是原本的那副嬌豔模樣,楚崢說不準還能升起一股子憐香惜玉之心,但現下這幅醃臢模樣,即便路邊的乞兒,也不會多瞧清奴半眼。


    清奴顫顫抬眼兒,望著楚崢,嘴硬道。


    “公子在說什麽?為何奴家聽不明了?”


    聞言,楚崢鳳眸之中的冷意更濃,他原本便並非什麽好性兒,對楚嶽容忍,那是因著楚嶽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便連對薄玉喬容忍,也是因著心悅於她,方才如此,否則即便薄玉喬懷孕,若是惹怒了楚崢的話,這孩兒也不會落草。


    望著到了此刻仍在嘴硬了清奴,薄玉喬也不禁微微搖頭,這妓子也著實是太過膽大,正當楚崢是什麽富家公子不成?這般愚弄當今瑞王殿下,想必這條賤命,也便不必留下了。


    出乎薄玉喬所料,楚崢倒是並未即刻結果了清奴的性命,而是徑直將手中的茶盞擲在了清奴額間。茶盞上帶著的力道不小,清奴額角即刻便破皮紅腫,現出一絲殷紅的血跡。


    隻聽啪的一聲,那茶盞便落在了地上,碎成一片片的模樣,讓薄玉喬心下暗道一聲可惜,這可是上好的汝窯茶盞,若是能夠拿到現世去,說是價值萬金也不為過,如今便因著一個妓子給糟踐了,著實可惜。


    清奴好似被楚崢冷血無情之舉給驚著了,登時便瞪大鳳眸,隻可惜眸中盡是一片如同絲網一般的血絲,早便不複先前那副秋水剪瞳的模樣,額際滲出的鮮血順著髒汙的麵頰留下,著實是惹人生厭。


    “清奴,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若是不說齊大人所在何處的話,這條性命也便不必留下了。”


    知曉這妓子與齊子木齊大人有關,薄玉喬也知清奴大抵性命無礙。原本薄玉喬還以為得到了蘇州方才能得知齊大人的消息,卻未曾想到這才至揚州,就發現了蛛絲馬跡,也算是意外之喜。


    清奴大抵也是被楚崢嚇破了膽,登時便衝著後者不斷叩首,隨即便急聲道。


    “還望公子饒奴家一命!奴家隻不過是聽說過齊大人的名兒,卻未曾有幸得見,不過揚州的知府餘年定然清楚此事,奴家便是去知府府上陪酒之時,方才聽得齊大人的消息。”


    聽得此事還牽扯上了揚州知府餘年,楚崢劍眉蹙的更緊,若是齊子木現下在知府府邸之中,還是得派幾個死士去知府府邸之中查探一番,雖說清楚這起子貪官汙吏對自己早有防備,不過若是不救了齊大人的話,楚崢亦是心中有愧。


    得著了自己想要的消息,楚崢也不欲再讓清奴在麵前汙了他的眼,隨即便將阿一喚入上房之中,讓其將清奴給帶下去,好生看管。


    之於楚崢眉眼處的愁色,薄玉喬自然也盡數收入眼底,心下倒是有些想不明了了,明明楚崢乃是當朝的瑞王殿下,便光明正大的將這一起子貪官汙吏給一網打盡又如何?為何非要明朝暗諷,說不準還將自己給折了進去,著實是下下之策。


    薄玉喬雖說清楚鹽幫勢大,與當地官員勾結,卻不清楚鹽幫在京中亦有極大的勢力,安家與左相萬臻便是其中的大頭兒。


    有安家壓在上頭,若是楚崢真真硬來的話,少不得也要將安太後給牽扯進去,安太後到底也是大乾王朝之中最為尊貴的婦人,若是被查出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想必便會動搖國本了。


    楚崢雖說並非什麽忠臣義士,但大乾王朝可是楚家打下的江山,他身為皇室子弟,自然是要好好護著祖宗基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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