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未出她們所料,阿露來得到底是遲了一步,夏蒔錦甫一進醉仙樓,就聽見阿露與掌櫃理論的聲音。


    “明明是我先進來的,為何最後一間雅間卻給了她?”阿露指向身邊同樣是丫鬟打扮的小姑娘。


    那丫鬟不是別人,正是吟心,如此可見定下這最後一間房的人是呂秋月。這可真是冤家路窄。


    旁人巴結安逸侯府,可衛國公府的人不會,反正兩府已結了這麽大的梁子,巴結也沒用了。是以吟心格外不輸氣勢,揶揄阿露道:“誰要你進來便問這問那的,付銀子卻比我慢了半拍。”


    做生意以和為貴,掌櫃兩頭都得陪著笑,想要息事寧人,可阿露又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剛剛明明她比吟心先到,菜都敲定完了,衛國公府的兩個下人卻突然擠過來隔開她,吟心則直接往櫃上丟了銀子,硬是搶了這最後一間房!


    阿露一人麵對衛國公府的三個下人,縱是再占理也一張嘴難敵三張,氣得險些就要哭出來。剛進門的水翠看不下去,向夏蒔錦請示了個眼神,見夏蒔錦也沒有退讓的意思,水翠便快步上前。


    吟心三人正人多勢眾得意之際,就見對方來了幫手,臉色不由一白。兩府打過幾迴交道,吟心也認出這水翠不是好惹的,心中警鈴大作。


    水翠果真不似阿露好說話,快步過去直接將掌櫃握在手裏的銀錠子奪了過來,不客氣的砸迴吟心身上,笑道:“凡事講究先來後到,你人來晚了付銀子快也不好使。”


    說罷,從阿露手中接過自家的銀袋子,硬塞給掌櫃:“那間房還是我們的,讓小二來帶路吧。”


    吟心被水翠拿銀子砸了一下胸口,心中火氣驟升,重又將銀錠子塞迴掌櫃手裏,語帶威嚇:“你既已先收了我們衛國公府的銀子,那間房便是我們的!小二,帶路!”


    小二被喚過來,看著兩方爭執不下的局麵,一時不知聽誰的,求助似的看向自家掌櫃。然而掌櫃的也心知兩府皆不是他能開罪得起的,夾在中間很是為難,眉間堆出一個“川”字,半晌說不出話來。


    夏蒔錦隻在一旁看著,畢竟對麵出來的隻是幾個下人,她若上前倒有些自降身份了。正僵持之際,身後的大門處傳來幾聲小娘子的說笑聲音,且聲音很是熟悉,看來是老熟人來了。


    呂秋月已從牢中放出有一段時日了,頭先她自覺難堪,昔日的小姐妹便沒怎麽來往,直至不日前定下了一門還算不錯的親事,才又抖擻起來,打算將失掉的顏麵再找迴來,是以今日邀約了不少小姐妹來醉仙樓吃酒聽戲。


    隻是令她沒想到,出來後頭一次組這樣的局,就又撞上了最令她惱恨的人!


    呂秋月停住腳步,清泠泠的目光落在夏蒔錦身上。


    說起來這正是害她入獄的大仇家,當初若不是為了同她爭鋒,也不會冒險去給太子以箭投信。她坐了這麽多日子的牢獄,夏蒔錦卻混得風生水起,馬上就要成為太子妃了。


    呂秋月壓著心中的火,喚來吟心悄聲問明情況,得知是吟心先付的銀子後,便覺理在自己這一邊,走到夏蒔錦身邊,笑裏藏刀地說著:“夏娘子,沒幾日不見,你性情倒是變得跋扈了不少。怎麽,如今仗著東宮的威風,連先來後到的規矩也不打算講了?”


    “先來後到麽?”夏蒔錦重複了她的話,轉身問掌櫃:“掌櫃的倒是說說,先前是誰家先來的,誰家後到的?”


    呂秋月也信心滿滿的看向掌櫃,掌櫃的卻是吱吱唔唔著指了指阿露:“是、是這位姑娘先來的。”


    原以為是順風局,卻不料聽到這答案,呂秋月麵色一麵,當即將眼刀子甩給吟心。


    吟心嚇得一哆嗦,連忙分辨:“可是奴婢先付的銀子!”


    眾人一聽,大致心中便有了數,看來是安逸侯府的下人先到的,卻叫衛國公府的下人搶先付了銀子,這就有些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叫人難論斷了。


    不過一同來的小姐妹都知夏家近來風頭無兩,不敢開罪,便打算從中說和,以便小事鬧大:“秋月,不然咱們就換個地兒吧?”


    “是啊,一間包廂委實沒有計較的必要,咱們就再選一家吧。”


    其它幾位小娘子也紛紛附和。


    可眾人越是這樣,呂秋月麵上越是難堪,她自是看得出,昔日對自己唯命是從的這些小跟班,如今都畏懼起了夏蒔錦。


    一直壓著的火氣在這一刻便爆發出來,一時間呂秋月也顧不得體麵,搶白說道:“要換也是讓她換,憑什麽要我換?今日我還就非這醉仙樓不可了!”


    第123章 擠兌


    這話一撂, 呂秋月身邊的那些小姐妹們便知再勸也沒用了,偷眼看了看夏蒔錦,顯然夏蒔錦也沒有要讓出的意思, 眾人夾在二人之間,不由犯了難。


    這時有個小娘子身子突然春日楊柳似的歪了歪, 以手扶額道:“許是剛剛一路說笑飲了涼風, 這會兒頭疼得厲害, 秋月, 我、我得先迴府去歇著了……”


    呂秋月怔然地看著她, 心裏明白她這是不想開罪夏蒔錦,要拆了自己的台,眼射起怒火, 正欲說句什麽, 突然一旁另一位小娘子也晃了晃:“李姐姐說的還真是,我也這毛病,看來我也得迴府請個郎中來了……”


    呂秋月雙目火苗攢動, 不待發作,又緊接著有第三個, 第四個,第五個人找了借口離開。不一時,被一眾姐妹簇擁著春風滿麵進醉仙樓的她,便成了孤家寡人站在那兒。


    腔子裏的火氣一時間也沒了發作的目標。


    整個過程夏蒔錦就老神在在地在一旁看著, 每走一人, 都會朝她點頭示意,她也迴禮般的朝對方點一下頭, 直到這會兒人都走光了,她的目光才又落迴到呂秋月的身上。


    “呂娘子, 既然你非醉仙樓不可,那今日這包廂我就讓給你吧。”夏蒔錦笑吟吟地道。


    若她這會兒還同自己針鋒相對,呂秋月倒不覺多難看,可她如今說了這話,反叫呂秋月臉紅得不行。


    客人都走得一個不剩了才將包廂讓給她,是讓她一人開宴麽?


    呂秋月忿忿地“哼”了一聲,卻也沒話可說,甩了下袖子轉身出了醉仙樓。


    夏蒔錦神色從容的目送她離開,身後水翠和阿露早已忍不住笑出了聲來:“還是小娘子會噎人!”


    夏蒔錦笑看她們一眼,懶得再就這種無聊小事費精力,轉頭對掌櫃道:“行了,掌櫃也沒有可犯難的地方了,快帶我們去包廂吧。”


    掌櫃如蒙大赦,趕緊吩咐小二,小二忙打起精神來,引著貴客上二樓的雅間去。


    夏蒔錦本是特意早來,但因著先前一番小波折,待她坐定時,林箏也到了。小二先前得了吩咐,知道還有女客來,忙殷勤地引著林箏去二樓雅間。


    兩人一見麵,便抱在一起。


    原本整日一起玩耍的好姐妹,如今一別近三年,說不想那是騙人的。人們最寶貴的情誼,多半都發生在年幼之時,那時的純真的情感很容易記一輩子。


    姐妹二人抱了好一會兒,林箏才鬆開夏蒔錦,卻是握著她的胳膊不鬆,調皮道:“快讓我好好看看皇家的準新娘子!”


    原本夏蒔錦還有些動容,被她一調侃直接紅了臉,搡她一把,嗔道:“看來我今日備下的好酒好菜是要喂給白眼狼了!”


    林箏倒是絲毫不見外,反客為主拉著夏蒔錦入了座,掃了眼滿桌煞是誘人的朱朱紅紅,一邊夾菜,一邊忍不住八卦:“還不快給我好好說說,我這未來姐夫是個怎樣的人?”


    “這麽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夏蒔錦惱她,轉而問起:“對了,林海怎麽沒同你一起來?”


    “我哥啊,他有同窗一起,進京兩人便先紮進書局去了,要晚我幾步過來。”說著,便聽見樓下一陣吆喝聲,林箏透過二樓的朱欄往一樓大堂看去,頓時笑起來:“這可真是說曹操曹操到,瞧,他們來了!”


    夏蒔錦也隨她往一樓看了一眼,果見林海朝二樓走來,身旁還有一位身形頎長的公子,瞧那一身衣裝加之周身氣度,顯然也是出自富貴門裏。


    不多時兩人便叩門進了屋來,簡單寒暄兩句四人便入坐。


    夏蒔錦的目光掃過那過陌生公子,落在林海身上:“林海,你剛剛介紹這位公子姓祁,不知是哪個祁家?”


    “洛陽還有哪個祁家,”林箏向夏蒔錦湊了湊,小聲提醒了句:“京西轉運使那個祁家。”


    夏蒔錦微微一怔,雖則先前就有這個猜想,卻還是覺得過於巧合了。祁家三公子祁連才和夏瑤退了親,今日竟就同自己見麵了。


    此前夏蒔錦隻聽說過這位三公子一表人才,卻是從未見過真人,如今見了,倒也多少理解了一點夏瑤的癡心一片。


    祁家雖已不比祁大人在世時的光景,但到底還有經年攢下的底蘊,這祁公子身上幾乎看不見家道中落的落魄相,隻有世家大族精養出來的一身貴氣。這樣的人放在京城興許不能拔尖兒,但在洛陽當是數一數二的。


    而祁連呢,其實今次進京之前就已知曉了林家兄妹同夏蒔錦的親密關係,料到這兄妹進京後必會來見她,也正是因此,他才會在進京的途中主動結識林海,達成同行。


    他早知夏瑤一家與東京夏家的關係不睦,故而得知夏蒔錦將要成為太子妃後,第一時間便慫恿了母親去向夏瑤退親,不為別的,就是不想惹了未來太子妃的煩。


    他自覺退了夏瑤的親,便能在夏蒔錦這邊記上一份情麵,再借著林家兄妹的關係接近夏蒔錦,定會在這位準太子妃心中留下極會來事的好印象。如此,也算是為未來入京的仕途鋪了一塊金磚。


    方才進來時祁連對夏蒔錦極為客氣,透著恭敬,故而話也不敢多說,當下聽夏蒔錦主動問起自己來,自然不會再沉默不言,趕緊獻起了殷勤。


    祁連從椅上起身,恭敬朝夏蒔錦欠了欠身:“夏娘子,在下正是已故京西轉運使的三子祁連。今日有幸得夏娘子接風宴請,倍感榮幸,待來日……”


    “等等。”不等他將禮尚往來的客套話說完,夏蒔錦就揮了下手打斷,頗有幾分無語的糾正:“我宴請的是林家兄妹,並非祁三公子,不過祁三公子既然與林家兄妹同行,我也不介意你蹭這一頓。”


    想到夏瑤的一片癡心卻換來祁連的薄情,夏蒔錦多少還是有些替她不值的,故而頭迴見麵說話也沒有太客氣。


    祁連也是憑本事中的舉子,頭腦並不笨,隻這一句就察覺出夏蒔錦對自己的厭煩,不由心下打起了鼓來,一時間不知還應不應該再坐迴椅子上。


    這時林海便站起來打哈哈,拍了祁連肩頭一下:“祁兄,你剛剛不是還想去淨手,不如一起?”


    被他解了圍,祁連忙不迭點頭,隨他一同出了屋。出屋後,林海便納罕的問他:“祁兄同夏娘子難道認識不成?”要不怎會被針鋒相對?照說夏蒔錦就是看他的麵子,也不應該對他的同窗如此。


    祁連也有些搞不明狀況:“早知東京夏家與洛陽夏家關係不睦,可我都已與夏瑤退了親……”為何還會被遷怒?


    屋裏林箏也正悄聲問夏蒔錦:“阿蒔,你為何對那祁公子如此不客氣?難道是因為你二姐不成?”


    夏蒔錦同林箏自是沒什麽可隱瞞的,是以便將二姐當初為了保全她和祁公子的婚事,做出了多少蠢舉一一說明,說完後又道:“不管我與二姐關係如何,我就是看不慣這種負心漢。”


    第124章 設局


    林箏原本對這位祁公子並無多少了解, 聽完好姐妹的話後對其更是好感全無,“想不到姓祁的竟是這起子人,虧我和哥哥一路還待他熱絡體貼!”


    不多時林海便帶著祁連淨手迴來, 落座後林海見祁連放不開,為了化解兩方尷尬, 主動對他讓菜, “祁兄快嚐嚐這道燒牛肉!”


    雖則已對吃食沒什麽興趣, 可既然旁人讓了, 祁連也不好拂了對方麵子, 隻得動筷去夾。然而就在筷子要夾到那塊牛肉時,突然對麵橫插出兩雙筷子來,強勢夾在了他原本要夾的那塊牛肉上, 令他一又筷子撲了個空。


    祁連收迴筷的同時抬眼看了看夏蒔錦和林箏, 心知自己已如此不受歡迎,若再厚顏留下去,隻怕會適得其反。


    是以祁連掩口清咳兩聲, “林兄,某突感身子不適, 想是一路上吹了風,就不在此逗留了,先行告辭。”


    說罷,祁連便起身朝著三人淺淺行了一禮, 轉身離開。


    祁連走得不可謂不狼狽, 開門時大步衝出,卻不料與門外正巧路過的一名女子撞了個滿懷!那女子被他撞得摔在地上, 雖被帷帽遮著臉,但瞧那樣子便知摔得不輕, 然而她卻隻悶哼了一聲,強自憋忍著沒發出明顯的動靜。


    祁連想要伸手去扶,那女子連忙避開,自己扶著牆起身,而後一個字也沒說就踉踉蹌蹌跑開了。


    屋裏夏蒔錦幾人自然也看到了這幕,心下紛紛覺得有些奇怪,卻也沒太多想,待祁連走後,三人繼續享用美食。美食享用完了,夏蒔錦原想將林箏兄妹接入自家安置,然而林海當日就要去書院報道,是以隻有林箏隨著夏蒔錦迴了夏家。


    將林箏安置在自己的小院裏,夏蒔錦便叫人去備熱水,好讓一路車馬顛簸的林箏好好沐浴解解乏。


    這時孟氏院中的嬤嬤過來請夏蒔錦過去,說是有洛陽老家的來信,夫人要同她商量商量。


    夏蒔錦入母親房間時,見母親手裏果然捏著一封信,神色略凝重:“蒔錦,你祖母來信,瑤兒不見了。”


    “二姐不見了?”夏蒔錦先是一怔,繼而問道:“何時不見的?”


    “有三日了。”


    “祖母難道是覺得二姐又來了東京?”三日,剛好是從洛陽到東京所要耗費的時日,祖母來信的意思可見如此。


    孟氏歎了口氣點點頭,將信遞給夏蒔錦看:“你自己看看吧,你祖母是想我們多留意著些,她擔心瑤兒會因為祁三公子進京赴考,而尾隨他又來了東京。”


    夏蒔錦接過信仔細看了看,基本如母親所說的這些無異,上麵也無更多的線索,不過合上信時,她倒是突然想起了件事。


    祁三公子離開時,與他迎麵相撞的那名戴帷帽的女子瞧著不像是路過,倒像是一直在他們的包廂門前徘徊。臉雖然被輕紗遮著,可迴想那身量的確有幾分像二姐。


    “母親,我或許知道二姐在哪兒了。”


    孟氏一驚:“在哪兒?”


    “現在還不能確定,母親莫要急,我先去查了一查再說。”


    迴到自己的院中,夏蒔錦將這情況同水翠一說,水翠便愁道:“可就算那個女子是二小姐,如今也不知去了何處,東京那麽多客棧,她會住在哪一間呢?”


    “這簡單。”夏蒔錦自信滿滿:“二姐來東京無非是為了祁三公子,隻要知道祁三住在哪間客棧,便可知二姐住在哪間。”


    待林箏沐浴好了,夏蒔錦便向她去打聽祁三公子的落腳處,卻得知祁三是寄住在東京城的一位親戚府上,並不住在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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