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槿再次醒過來的時候見到的是花梨木雕花拔步床,雲錦絞絲帳,身上蓋的是大紅錦緞祥紋被,若不是全身疼痛,她簡直以為自己又迴到了京都,睡在了自己溫暖的床上,那一路奔波,落水地動還有饑渴受傷什麽的,都不過是一場夢。


    “姑娘,姑娘你醒過來了?”


    安槿剛試著動了動身子,然後扶著頭勉強坐起了身,就有兩個十四五歲著了藍色布裙梳了雙丫髻的兩個小丫鬟上了前來,驚喜的道。


    “水。”安槿感覺到自己嗓子一陣陣的幹澀疼痛,好在已經能發聲,她也懶的去試探現在是在什麽地方什麽情況,先還是喝點水,養養精神才好應付下麵的事情。


    “好的,姑娘您等等。”小丫鬟忙應了,去了一邊桌子上斟了一杯熱茶,試了試溫度才給安槿端了上來,扶著安槿飲了。


    而另一個丫鬟則是給安槿行了一禮說要稟告夫人便退下了。


    安槿喝完水便啞著聲跟那給她遞水的小丫鬟打探情況,可是那小丫鬟卻是一問搖頭三不知,顯是受過吩咐不要隨便說話。


    安槿無奈,便要小丫鬟扶她起身,那小丫鬟便道:“姑娘,您已經昏迷了三日,大夫說了,您身上多處受了傷,就是醒了來,也不便走動,否則將來怕是會腿腳不便,您還是躺著吧,夫人知道姑娘的情況,夫人疼愛姑娘,必不會怪罪的。”


    安槿皺眉,竟是昏迷了三日這麽久?難怪全身都是乏力。她再看自己衣著,衣裳竟也都是換過的。


    她看自己嫩白如玉的雙手,心裏就是一緊,道:“拿鏡子來我看看。”


    小丫鬟忙應了身“是”,就轉身從桌上拿了一麵鏡子遞給安槿,一麵遞還一麵道:“姑娘不必擔心,姑娘的臉上雖然之前有些劃傷,卻是不礙事的,大夫給用了上好的美玉養顏膏,已經一點傷痕都沒有了。”


    安槿沒有聽她咕噥,拿著鏡子一照,鏡子裏的少女明眸彎眉,凝膚如玉,可能是因在病中,麵上帶了絲潮紅,不見蒼白憔悴,反是更添了幾分嬌妍動人。


    果然,她之前的喬裝應該是全部被洗去了,也是,連美玉養顏膏都用了,那些喬裝哪裏能瞞得住?


    安槿摸了摸身上,各種貼身的首飾玉佩錦囊都在,獨獨少了幼時蕭燁送自己的那把防身的匕首,想必是被救自己的人當作利器收走了。


    安槿按了按自己忐忑的心情,和這名叫小滿的小丫鬟說著話,不時便又有丫鬟進來稟告說大公子過來探望姑娘。


    小滿看向安槿,安槿低頭看自己著裝尚屬整齊便點了頭,其實她此時寄人籬下,對方且還是她的救命恩人,詢問她也不過是顧著禮儀而已。


    進來的是那日安槿暈倒前見到的騎在馬上的公子,那日安槿求救時不在狀態,不過是才言語幾句便又暈倒,此時才算是真正看清這位應是救了自己的恩人。


    安槿的外家是順國公趙家,趙家是名聞天下專出美人的後族之家,又被養在宮中,身邊所見皆是貌美之人,男子亦都是外形俊美出色的。


    眼前的這個男子在安槿眼裏隻能算是長相普通,但他氣質冷峻,不苟言笑,自有一種讓人對著他就不自覺正襟謹慎相對的感覺。


    安槿觀察著陳峖柏,陳峖柏也同樣在打量著安槿。


    他知道她喬裝過,但那日他母親帶迴這小姑娘,他收了她的匕首,聽侍女和大夫迴報說她的確是身中外傷,身上所穿所戴之物又皆是不凡,便打消了她是別人派過來的暗探之類的念頭,後來也隻是隔了帷帳遠遠看了看她,這,還是第一次看她洗過喬裝,正麵的打量她。


    陳家是嶺南積年的書香世家,其先祖在前朝便是有名的大家,陳家現任的家主,陳峖柏的祖父陳老太爺現時就是嶺南最大的書院南華書院的院長,陳峖柏的父親陳大老爺也是書院的先生。


    可是奇怪的是陳峖柏卻尚武不喜文,走的也不是祖輩文人雅士的道路,而是出仕任了嶺南刑律司的律史,專職修訂律法,監督法治。


    嶺南雖然是大齊的藩地,卻更似一個附屬國,大齊律法之下亦有自己的官製和律法,官製分三司十六局,分別就是戶政司,刑律司和工農司,三司下麵則共有十六局分治嶺南各項事務。


    陳峖柏生性嚴謹寡淡,向來不怎麽注重外物,對女子容貌什麽的也從來不怎麽留意,但此時看到安槿,也不由得被她的容色給震了震,他萬萬想不到這小姑娘竟是生得這幅樣子,如此,也就能解釋她出行為何要喬裝了。


    他也很無奈的想到,為何母親對這小姑娘這般的上心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況他母親向來喜歡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當然,他此時過來不是來看安槿長什麽樣的。


    先前他過去母親院子裏給母親請安,路上正好碰到小丫鬟去跟母親稟報三日前救的小姑娘醒了,想到母親對這小姑娘的格外關心,便就先一步過來問問她的話,看看可有什麽可疑之處。


    她母親心慈良善,又因隻得他一子,二房又遠在外地任職,家中人口清冷,自來就極喜愛溫柔雅致的小姑娘,尤其是所救的這位小姑娘名喚“安槿”,正合了陳家這一輩的取字,她便覺得這實在是難得的緣分,所以陳峖柏也不能不格外慎重些。


    那日安槿暈倒在馬車前,他母親便要將其安置到自己馬車上,陳峖柏不放心,便命侍女收了安槿的身,拿了安槿貼身的一把匕首。


    陳峖柏見匕首雖然外表樸實,那手柄上暗嵌的卻是極品紅寶石,抽開看竟是寒鐵所製,便知是一把價值不菲的利器,且應該說是有錢也未必能購到的極品武器,心中便越發懷疑安槿的身份。


    隻是那匕首上的確刻有“安槿”二字,知道她並未騙人,才勉強同意了母親將她安放到另一輛馬車上帶迴了陳府。


    陳峖柏本是反對將這小姑娘帶迴陳家,覺得她行跡可疑,不若就放在莊子上,派了大夫幫她治了傷,然後養好傷後送走,也就算盡了善心了。


    可是陳大夫人卻是搖頭反對,她手撫過安槿脖子上露出的一塊玉佩,上麵也正是刻了一個槿字,柔聲道:“柏兒,我們陳家雖然是積年的世家,卻並不富貴,你看這姑娘身上所穿的衣料,佩帶的玉石佩飾,哪樣不是看起來樸實低調實際卻是價值不菲?這樣人家的女兒,有什麽好算計我們陳家的呢?我看她怕是因為地動,和家人走散的。”


    陳峖柏不過是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卻並非怕事,見這小姑娘應該出身富貴,而非有所圖謀,母親又是堅持,便也就罷了。


    安槿看著沉默打量自己的陳峖柏,心裏很有點無奈,但對方的救命之恩是實打實的,她又出現的奇怪,對方對自己有所懷疑和防備是再正常不過的。


    安槿欲起身行禮,陳峖柏就淡淡道:“你身上有傷,虛禮就不必了。”


    安槿便彎腰給他行了個簡禮,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他日必當厚禮相還。隻是不知公子能否告知此處是何處?”


    放心,我是不會說什麽“救命之恩定當以身相許的”,所以你不必那麽緊張。


    陳峖柏看著安槿的眼睛,不得不說,安槿的眼睛長得實在太好,黑如點漆仿佛深不見底卻又偏偏清如晨溪,饒是陳峖柏心誌堅穩,看著這樣大大的眼睛,心裏也有些微微異樣。


    他微微轉開了眼,撇開心頭那絲異樣,略搖頭道:“是家母救了安姑娘,並非在下。此地是嶺南王城越州城,姑娘是在越州陳家。”


    越州陳家,安槿來嶺南之前,是背過嶺南大大小小世家的家譜的,自然也知道這個陳家。


    安槿心裏不禁鬆了口氣,越州陳家是積年的書香世家,至少在表麵上並未參與嶺南王府的權勢之爭,這樣自己就不會太過危險。


    陳峖柏看到安槿的眼神先是閃過一抹若有所思然後便是放鬆了些,便知她必是知道陳家的,並且還因知道這是陳家而放下了些戒心。


    看見安槿不再那麽緊繃,陳峖柏竟也意外的放鬆了些,原來他其實也在意她的態度的。


    他道:“安姑娘,不知姑娘家在何處,好讓在下把姑娘在此的消息送過去,或者待姑娘養好傷,也好送姑娘迴家。”


    安槿聽了他的話,臉上閃過一絲惆悵,片刻後才道:“小女祖籍交州,但父親在京中錦華書院教書,小女便自幼跟隨父母住在京都,此次是家中出了些變故,家父便讓小女隨了商隊來交州尋親的,不想卻在半路遇到水匪,又遭地動……”


    她搖了搖頭,看向陳峖柏繼續道,“如果方便的話,我可以手書一封信,麻煩公子轉交給交州的霍家大公子。”


    交州城近海,有嶺南最重要的交州港,乃是嶺南第一大商貿城鎮。安槿的外祖家順國公趙家和交州最大的行商世家霍家有舊,臨行前,其外祖母順國公老夫人曾修書霍家,請其看顧安槿,又幫安槿在交州和王城越州都置辦了不少產業,現時都由霍家的大公子霍珩幫忙照看。


    此時安槿不便說出自己的身份,隻好先托陳家聯絡霍家,雖然她並不認識霍家大公子霍珩,但既然外祖母那麽信任霍家,應該是可信之人。她此時和侍衛失聯,又身受重傷,不便把自己在陳家的消息傳出去,隻希望能聯絡到霍家再作打算。


    陳峖柏看到安槿身上一閃而過的惆悵和傷感,猜測她的家中必是出了大變故,讓自己女兒孤身千裏迢迢從京都到嶺南來尋親,而且她還是生得如此模樣,不是萬不得已一般人家必不會行此冒險之舉。


    他再聽安槿說要聯係霍家,心裏又有些詫異,不想這個姑娘竟是霍家的故舊,霍家大公子霍珩,他其實算得上是熟悉的,卻不知這姑娘和霍家大公子是什麽關係?


    不是他腦補過度,實在是此事怎麽看怎麽透著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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