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洛央因為有事請聶忍幫忙,大清早就往藕塘這邊找來。


    初冬時節,黃鱔、泥鰍基本都不出來活動了。為此,聶忍又尋了個挖藕的活兒。由於常常在齊腰深的泥潭裏一泡就是一天,雙手還要在淤泥裏摸索蓮藕的痕跡,腰彎下去很久都直不起來,這種苦活的工資總是開得很高。


    雖說工資開的高,可藕粉在城裏賣的也好。這個年代物資極為匱乏,能拿來甜甜嘴的藕粉經常供不應求。因此南壩村裏有好幾戶人家都種了蓮藕,為的便是能在年前多賺一點。


    與此同時,藕塘這邊,天剛蒙蒙亮,就已經有好幾個人在裏頭忙活開來。


    對比之下,塘中要數聶忍的衣裳最單薄,也最破爛。可他卻像是完全感覺不到冷似的,一次又一次地彎下-身,表情認真地在淤泥裏麵摸索著。


    便是這時,一道壓低的興奮聲音在他耳邊忽然響起。


    “看,快看!那個是不是趙裁縫家的洛央?她怎麽來這兒了?她來找誰?該不會是找我的吧?”


    一聽見洛央這兩個字,聶忍立刻抬起頭。下一秒便看見穿著深綠色軍大衣,脖頸上圍著一條大紅圍巾的洛央,正順著小路往藕塘的方向走來。


    萬物蕭條,入目所及,唯有對方是他眼裏唯一的鮮亮。


    聶忍根本沒法移開自己的目光。


    “真好看啊!”距離聶忍不遠的一個少年語氣喃喃道。


    其餘人下意識跟著點頭。


    “嗤!”誰料這時,一人直接嗤笑出聲,“行了,別看了。我媽說了,人家連鄭誠那麽好的條件都瞧不上,就是鐵了心要嫁城裏頭的幹部,她才看不上我們這些泥腿子呢。她就是路過,怎麽可能會特意來找我們中間的誰!”


    這人話音剛落,已經走到藕塘邊的洛央搜尋了下,很快眼睛一亮,抬起手來便揮了揮,“聶忍!”


    瞬間,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聶忍身上。少年立刻緊張地抿了抿唇,隨後便在洛央的招唿聲中,踩過冰冷的泥水,站到了她的麵前。


    對上洛央亮晶晶的雙眸,就連聶忍自己都沒感覺到,他的眸色迅速柔和了下來,恍若初雪消融。


    洛央看著眼前渾身上下又是泥又是水,活像條狼狽的流浪狗的聶忍,眉頭微皺了下。


    第一時間察覺到對方神色變化的聶忍,唇角抿緊,不由得就要往旁邊退去。


    “不是。”看見聶忍動作的洛央忙拉住對方衣袖,白皙的手指頓時染上一片泥汙。


    聶忍趕緊抽出自己衣袖,“你別抓,髒。”


    洛央毫不在意地甩了下手,眼神無奈,“那你也別躲,我沒有嫌棄你的意思。就是覺得,你穿的也太少了,衣服又被浸透了,擔心你冷,沒別的意思。”


    聞言,聶忍低頭對上洛央黑漆漆的眼,輕嗯了聲。


    “找我有什麽事兒嗎?”聶忍再次問道。


    “沒別的事,就是聽小靜說你不是經常坐拖拉機去縣城嗎?我這邊在給人做衣服一時半會兒走不開,就想拜托你給我帶點東西迴來。昨天去你家找你你沒迴來,早上我來的時候你又已經出門了。聽小靜說你最近在這裏挖藕,我就直接過來藕塘找你了。”洛央認真解釋道。


    聽了她的話,聶忍點了點頭,“好。你要帶哪些東西?”


    “就是一些金屬紐扣,還有一條棕色皮質腰帶。具體樣式我已經畫在圖紙上了……”說話間洛央從大衣的口袋裏摸出一張紙,展開在聶忍麵前,手指在上頭點了下,“就是類似這樣的,如果可以,盡可能給我買到一樣的,我要拿來搭衣服。放心,不會讓你白忙活的,我會給你跑腿的費用。”


    “不用。”聶忍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洛央:“?”


    聶忍:“順手的事情用不著給錢,之前你不是還給小靜做了個包嗎?你也沒要錢。”


    洛央一想還真是,便也就不在這種事上細究了,“那行,這迴就算我欠你一個人情,以後有需要我幫忙的事兒盡管開口。”


    聽她這麽說,聶忍的嘴角小幅度地翹了下,一如冰河化凍。


    洛央低頭,瞧見聶忍凍得開裂的手指、腳趾,泡得發白的傷口甚至還包裹著淤泥。已經把聶家兄妹倆當成朋友的洛央,老實說,心裏還挺不好受的。


    想到聶忍那一手精湛的廚藝,洛央忽然福至心靈,抬頭灼灼地看向眼前的少年,“聶忍……”


    “嗯?”


    “你有想過擺地攤嗎?”


    聶忍不解地望向她。


    洛央的腦袋裏這時卻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思路,聲音沉穩地說道,“現在都已經改-革開放了,你去到縣城裏也看見過不少倒爺在路邊擺攤賣衣服,還有賣茶葉蛋,賣糖葫蘆的。你做菜的手藝我也嚐過,我覺得憑借你的手藝,完全可以在工廠附近擺個攤賣炒飯和蓋澆飯,隻要味道夠好,我相信多的是迴頭客。”


    “蓋澆飯?”聶忍有些不明白。


    見他這樣洛央才一拍腦袋,她倒是忘了,這個時候好像都沒什麽蓋澆飯。可就是沒有,才新鮮啊!


    洛央雙眸明亮,剛想要跟聶忍解釋什麽叫蓋澆飯,便注意到兩人身後的所有人都邊看他們邊竊竊私語著。


    這才知道自己拉著聶忍說太久了的洛央,忙道,“你先忙你的,反正你和我奶奶就住隔壁。等你空下來的時候,你來找我,我再跟你解釋什麽是蓋澆飯。”


    其實不僅僅是蓋澆飯,燒烤、龍蝦、麻辣燙等等,這些後來風靡夜市的小吃,聶忍都可以試試。以對方的手藝,相信總比挖藕賺的多得多。


    洛央自己說不定都能參一股。


    “好。”聽洛央還跟他約了下迴見麵的事,聶忍用力點了下頭。


    洛央前腳剛走,後腳聶忍便被一起挖藕的小夥伴們團團圍住了,所有人都在問他村花找他幹嘛,兩個人怎麽聊了那麽久。


    待聽聶忍說洛央隻是在讓他去縣城的時候幫忙帶點東西迴來。


    “嘁!”


    其中一人語氣輕蔑道,“我就說,好端端的她找你幹什麽?人家連鄭誠都看不上,怎麽會看得上聶忍。”


    “張國柱,你夠了。忍哥哪裏不好了?外貌俊朗還肯吃苦,說不定洛央就是喜歡這種呢!”另一人打抱不平道。


    “得了吧。”張國柱鄙夷地看了聶忍一眼,“洛央要是能看得上聶忍,以後我的張字就倒過來寫。一個無父無母的窮光蛋,給人家做上門女婿都沒人要,還敢肖想洛央,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盡管在長輩們的眼裏洛央的名聲不怎麽樣,可在村裏年青一代的心裏,長得漂亮精致的洛央所占的分量還是很重的,畢竟大美人誰不喜歡呢!


    麵對張國柱的輕視,聶忍並沒有什麽反應,隻是悶不吭聲又迴到了自己的崗位,再次摸起藕來。


    自討個沒趣的張國柱,撇了撇嘴,也彎腰忙碌了起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嚴紅英的婚期也越來越近了。因為紅大衣還沒著落的關係,她媽在家裏就像個一點就著的火-藥桶似的,連嚴紅蘭她媽都不敢再隨便跟她嗆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媽念叨多了,嚴紅英的心裏也開始有些沒譜起來。


    眼瞅著後天她就要出嫁了,洛央那邊仍然沒有消息。她不放心地尋過去,卻隻得了個“快好了”的迴答。


    這一天下午,嚴紅英剛進屋子就看見坐在床邊的她媽,正在數著毛票。


    “媽?”嚴紅英滿臉疑惑,“你,這是在幹嘛?”


    “幹嘛幹嘛!”嚴媽將東西摔得哐哐響,“拿錢帶你去縣城裏買大衣去,還能幹嘛!我就你一個丫頭,後天總不能讓你穿著舊衣服出門。供銷社裏一件紅大衣就要九十八塊,他們怎麽不去搶?老娘也是信了你的邪,讓那個洛央給你做紅大衣,現在好了,衣服衣服沒有,時間時間還耽誤了。我怎麽就生了你這個討債鬼下來?”


    嚴媽口中罵罵咧咧,嚴紅英這邊卻完全控製不了地鼻尖一酸。


    她一直以為她媽從小就不喜歡她,才總是那樣不留情麵地罵她。卻從沒想到,她媽竟舍得拿九十多塊錢出來給她買衣服,嚴紅英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的母親,眼淚頓時大顆大顆地滾了下來。


    她不哭還好,一哭嚴媽也有些繃不住了,想到女兒後天就要嫁了,以後母女倆見麵的時間就少了,婦女的眼眶也紅了。


    “死丫頭,就會讓我操心……”


    婦女口中埋怨,卻伸手慢慢擦去了嚴紅英臉上的淚。


    就在這時,有人敲響了房門,母女倆趕忙擦幹淨臉上的淚,打開了房門。


    來人是個村裏小孩,手裏抓著一把棗正津津有味地吃著,同時口中含糊不清地跟她們說,洛央姐姐的紅大衣做好了,讓紅英姐過去試衣服呢。


    得了這樣的消息,母女倆訝異地對視了一眼。


    最終由婦女拍板陪自家女兒走這一趟。


    進了老太太的屋子,等洛央將做好的紅大衣呈現在嚴家母女倆麵前時,兩人不約而同地長大了嘴巴。尤其是嚴母,眼睛珠子都要被她瞪出來了。


    良久,嚴紅英才找迴了自己的聲音,她笑著看向身旁的母親,“媽,這迴我算是給您爭氣了嗎?”


    作者有話說:


    紅包~~


    第57章 八零作精(九)


    ◎又見打臉。◎


    這一天, 嚴家老大老二同時擺酒。嚴紅蘭、嚴紅英兩姊妹,一個嫁的是國營飯店的大廚,另一個嫁的是市服裝廠的工人, 兩個都嫁的不錯。這也使得辦酒這一天,整個嚴家擠滿了人,熱鬧得不得了。


    前來吃席的大人們,在桌上抓一把瓜子, 便興衝衝地跟身旁的人聊了起來。小孩們則因為興奮, 不斷在人群中穿來穿去, 時不時發出一聲大叫, 隨處都能聽見他們開心的笑聲。


    此時, 人群中卻有兩個穿著時髦的姑娘,顯得尤為格格不入。


    皮膚白一點的矮個姑娘,一個沒控製住,就皺了皺鼻子,壓低聲音跟身旁的人抱怨道, “我就說我不來,我媽非要拉我過來,這種農村的席到底有什麽好吃的?表姐你剛剛有沒有注意到那些人,正說著話低頭就吐出一口痰來。我多看一眼都受不了, 一會兒還怎麽吃得下去嘛?”


    聞言,被對方稱唿為表姐的齊耳短發姑娘, 皺眉望了她一眼, “行了,欣欣, 這話你在我麵前說說就行了, 叫表舅他們聽了多尷尬。一會兒真吃不下你就少吃點, 千萬不要露出任何嫌棄的表情,知道嗎?往前數幾年,誰不是農民出身?你現在這種思想,很要不得!”


    自家表姐滿臉的嚴肅嚇得矮個姑娘立刻吐了吐舌頭,再不敢提任何農村不農村的話。


    並不知道外頭還發生了這麽個小插曲的嚴紅蘭,正端坐在梳妝鏡前,喜滋滋地聽著周遭人的吹捧。


    “紅蘭你今天打扮得真漂亮,特別是這件紅大衣,顏色好正,版型又好,襯得你更好看了。”


    “就是,今天還不得把未來姐夫迷死!”另一個女生打趣道。


    “哪有……”嚴紅蘭心中得意,麵上卻是一片謙虛,“還是趙晴的大衣做得好。我多有先見啊,早早就跟十裏八鄉裁縫手藝最好的晴晴下了訂單。不然,今天哪能穿得上這麽好的衣服!”


    突然被點到名的趙晴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緊接著就有幾個即將要結婚的村裏姑娘擠到了她的麵前,讓她接下來也給她們做上一件。有個性子急的當場就給了趙晴兩塊錢定金,算是跟她把這事定下來了。


    趙晴怎麽也沒想到這麽一會兒的功夫,竟意外接下了好幾個大衣的單子。摸著口袋裏的兩元錢,先前因為母親與鄭誠產生的鬱悶心思頓時一掃而空,腦中隻剩下做衣服賺錢這一件事。


    誰料就在這時,一人忽然問道,“不是,怎麽不見紅英姐啊?她不是今天出嫁嗎?”


    “怎麽不是?”另一人開口解釋道,“紅蘭、紅英的婚期都定的今天。”


    “那她人呢?”


    聽到這裏,嚴紅蘭的眼底深處掠過一絲笑意。


    “你還不知道啊?紅英姐的紅大衣請那個洛央做了,依我看,十有八-九做的亂七八糟,紅英姐根本不敢出來見人呢。”


    “啊?洛央……是我知道的那個洛央嗎?我記得她好像什麽都不會吧,怎麽她還給紅英姐做起紅大衣來了?”


    “誰知道呢?”


    “要我說,那個洛央明擺著在跟我家晴晴別苗頭,知道晴晴接了紅蘭的大衣單子,她扭頭就接了紅英姐的單子。她自己不學無術,爭強好勝就算了,耽誤了別人的結婚大事就有點惡心了。不過誰讓她一直都是這個性子呢,反正我是看不慣她。”人群中一個與趙晴交好的小姐妹直接站了出來。


    聽了這樣的話,趙晴嘴唇動了動,到底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也是。唉,真不知道洛央咋想的,以前跟趙裁縫學了那麽久的裁縫什麽玩意兒都沒學出來,現在換了個人教,隻學了三個月她就敢給人家做大衣,真是不是自己的東西不知道心疼啊。紅英姐怎麽還信了她呢?”


    有人隨口附和道。其餘人也紛紛點頭,說起洛央的不是來。


    “可能是我姐知道趙晴沒法在短時間內趕出兩件大衣來,就有點破罐破摔了吧。如果我姐今天因為這個原因沒紅大衣穿,說老實話,我心裏還挺過意不去的。”嚴紅蘭語氣假惺惺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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