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將它帶下去,不準再放它出來了,知道嗎?”李洹神情嚴肅,轉頭看向洛央,眉眼才稍稍柔和了些,“沒嚇到吧?”


    聞言,洛央輕搖了搖頭,隨後便在李洹的帶領下繼續往外走去。


    一直走到快到大門的時候,她才故作無意地開口問道,“我記得長公主不是最惡那些貓貓狗狗,我幼時養了一隻狸奴,還被她強行命人丟了出去,害得我還哭了幾夜。現在她竟養了狗兒……”


    洛央的語氣有些詫異。


    “不是現在養的,很早之前就開始養了,隻是以前這條黃耳是養在莊子上的,你沒見過,自然沒印象。”


    “很早?可我觀那黃耳年齡尚幼……”洛央滿臉不解。


    “以前那隻養了整整十六年,年事已高,已經去世了。現在這隻是它的後代之中長得最像它的,去歲剛剛將其抱來府中,你那時早已離開,也就沒瞧見。”李洹開口解釋。


    “原來是這樣。”洛央點了點頭,不再發問。


    李洹將她送上了迴醫館的馬車,車簾剛剛放下,洛央便眯了眯眼。


    若是她沒有記錯的話,裴胤經常雕完便毀壞的那隻木雕狗,幾乎與那名叫黃耳的小狗長得一模一樣。


    長公主,黃耳,裴胤,十六年……


    種種元素疊加在一起,關於裴胤的身份,洛央的心中已然唿之欲出。


    那麽原劇情中,長公主硬著頭皮認下顧芙這個女兒一事,就有跡可循了。極有可能原主名聲被毀之時,對方順藤摸瓜調查到了顧芙頭上,卻意外發現了裴胤的身份。


    那麽之後呢?又發生了什麽?十六年前的真相到底是什麽?長公主李綰在其中又扮演了一個什麽樣的角色?


    一路上洛央都在思考著這些問題,還沒等她想個明白,馬車就已經到了醫館門口了。


    洛央這邊剛下車,便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阿央!”


    洛央先是詫異,隨即迴頭,卻見那畏畏縮縮地站在角落裏的人,不是消失已久的駙馬爺顧紹還能是誰?


    見狀,洛央不免有些好笑,今天是什麽特殊的日子嗎?讓她先遇“娘”後遇“爹”的!


    待顧紹期期艾艾地跟她說明了他的來意,洛央就更想笑了,而她也真的笑出了聲來,聲音清脆。


    隻因對方竟是找她借錢來了。


    自從與長公主李綰和離之後,他沒了爵位,侯府被收迴了不說,甚至連功名都被革去了,名聲一塌糊塗,堂堂探花郎連西席的事都找不到。痛苦不堪之下,顧紹幾乎日日買醉,後來還染上了賭。欠下人家賭坊一大筆銀子,再還不上那些人可能會砍了他的手腳。


    他也是走投無路了,先前去找兒子李洹,沒想到對方根本不理會他。知道洛央開起了醫館,想著兩人好歹也是父女一場,顧紹病急亂投醫就尋了過來。


    “……我要的不多,隻要一……五百兩!阿央,好歹我們也是父女一場,你就當可憐可憐我,要是真的還不上銀子,我的手腳怕是都要保不住的!”顧紹聲淚俱下。


    洛央笑意微斂,挑眉,眼中滿是無辜,“保不住就保不住咯,又能怎樣?那是你的手腳,又不是我的。”


    顧紹:“……”


    作者有話說:


    今天晚了一點,明天1號了,我要日六了,嚶嚶嚶,紅包。


    第44章 千金女醫(二十四)


    ◎風雨欲來。◎


    顧紹實在難以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麽。畢竟在他的心中, 洛央一直都是當初那個躲在角落裏,一臉孺慕渴盼望向他的小姑娘。偶爾得他一句讚賞,便能自顧自歡喜許久, 最是心軟不過。


    近日又在京中頗有名聲,甚至還盤下了迴春堂的鋪子,來往的都是楚國公府,廉王府, 巨鹿伯府這類的王孫貴胄, 世家大族。心中認定洛央賺了不少銀子, 又好拿捏的顧紹, 這才想著來對方麵前賣賣慘, 哄點銀兩還債。


    可現在他聽到了什麽?


    尤其是瞧見洛央那副毫不在意的模樣,知道自己這一趟怕是自取其辱的顧紹心頭更是無名火起。他好歹也是她的養父,對方竟然看著他送死卻無動於衷。秉持著他不好過也絕不讓洛央好過的原則,顧紹伸手就要去扯洛央的手臂,讓這街上來來往往的人, 都好好看看名滿京都的洛神醫的冷心冷腸!


    誰曾想他的手剛伸出去,一股異樣的酸麻便立刻從他左手手臂的位置迅速蔓延開來,緊接著顧紹便覺得自己連舌尖都已是一片麻木,別提說話了, 怕是張開嘴就能流下口水來。


    感受到身體這一異樣的顧紹,當即麵露惶恐之色。


    洛央卻始終麵色淡淡地望著他, “跟我要錢, 真是好大一張臉。怎麽?害得我與至親骨肉分離一十六年,甚至連他們最後一麵都沒見到, 難不成你還認為我該感激你?若是嫌賭坊的人拿刀砍去你的手腳, 過程過於繁瑣。你倒是可以多來洛家醫館找找我, 畢竟多給你紮上這樣幾針,不用別人砍,你的雙手雙腳也遲早都會,殘廢。”


    聞言,顧紹臉色刷的白了下來,整個人控製不住地往後跌去,涕泗橫流,惡心至極。


    見他這般,洛央眼神冷厲,張唇吐出了一個字,“滾!”


    顧不上四肢的酸麻,顧紹連滾帶爬地立刻逃遠了。不僅如此,以後他都不想再來這個鬼地方了。


    “阿央。”


    嚇走了顧紹,洛央便聽見一道溫和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迴頭,隻見站在醫館門口的不是已然蘇醒的裴胤還能是誰呢?他的身旁,則是手拿藥杵,嘴巴大張的季常山季老神醫。不用想都知道,她方才的囂張話語早已被兩人聽了個一清二楚。


    現今奉行女子以柔順貞靜為美,或許剛剛洛央表現得與這四個字完全背道而馳,這才引來了季常山的驚愕。


    對此,洛央心中倒沒什麽別扭,隻因那就是她的真實性格。喜惡分明,睚眥必報。別人怎麽想,與她何幹。


    隨著裴胤一起進到後院後,洛央再次給對方把了下脈,確認身體確實有在好轉,心中狠狠鬆了一口氣。現在所要做的事情便是等,等到晚間辰時裴胤的聽力沒再惡化,那麽他們這個治療方案就等於成功了一半。


    心中這麽打算著,洛央剛欲起身,她的衣袖便被人輕輕拉住。


    “我覺得很好。”屋內隻有他們兩人,裴胤輕聲說道。


    洛央:“?”


    洛央有些摸不著頭腦,不明白裴胤說什麽很好。


    “你之前那樣處理顧駙馬,我覺得很好。”裴胤補充道。


    裴胤的話,使得洛央眼底詫異一閃即逝,她幾乎下意識笑問道,“很好?難道師兄不會覺得我有點過於漠然兇悍了嗎?畢竟連季老神醫,好像都有些被我嚇到了……”


    “不會。”裴胤立刻迴道,“對待顧駙馬那種卑劣小人,阿央你的處理方式恰如其分。”


    “可在世人眼中,顧紹與我到底父女一場,我卻那般不留餘地。真的傳揚出去,怕是所有人都會指責我不夠……”


    後麵的話洛央還沒說完,裴胤的聲音已然響起,“世人目光,與我何幹。我隻知,阿央你現在這般,便是世間第一好。”


    裴胤語氣堅定。


    他這副模樣,讓洛央突然覺得自己就算真的去殺人放火,裴胤也定會站在她這一邊,誇她捅刀姿勢優美。


    被自己的想象逗樂了的洛央,一個沒忍住,就低低地笑了起來。


    裴胤微微偏頭,還未等他開口詢問洛央笑些什麽,下一瞬他的口中便被洛央塞了一顆甜甜的桑葚果兒。


    “這是清晨我醫好的病人送來醫館的桑葚,師兄你嚐嚐甜不甜?”


    裴胤彎唇,“極甜。”


    洛央笑了,“我就知道,那你多吃一點,全都給你吃,好不好?”


    裴胤:“一起。”


    與此同時,站在門外看完了整個過程的季常山,都要被這倆人酸倒牙了,以前他怎麽沒看出自家主子如此……嘴甜?可膩歪死他了。


    夜幕很快降臨,辰時一到,裴胤的耳朵仍能聽見聲音,這使得洛央心中大受鼓舞。


    隨即洛央便讓裴胤早些休息,好養足精神應對明日的行針。待離開了裴胤的房間,洛央還與季老神醫聊了一會兒,因為從裴胤吐出的那口血中,她已經極為肯定對方所中之毒定是蠱毒,可偏偏洛老太爺,季常山,包括她在內,沒有一個人能把出來。


    由此可見,那蠱毒之隱秘。


    若非洛家的九星梅花針足夠霸道,裴胤怕是根本就活不到這個年紀,更別說徹底痊愈了。


    這麽一想,季常山的心中愈發慶幸。


    得遇洛家祖孫倆,主子何其有幸,他們何其有幸!


    第一日行針時,季常山因為心中恐懼,甚至都不敢踏入房門一步。後麵得知洛央的醫治手段有效果,行針之時,他便也會候在一旁,用以應對意外之況。然後老神醫就被裴胤拔毒時痛不欲生的模樣驚到了。


    盡管季常山一直喚裴胤為主子,可對方幾乎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說句大不逆的話,在他心中,裴胤跟他的親孫子也差不了多少。


    如今親眼瞧見裴胤這般受罪,季常山哪裏承受得住,眼淚控製不住地便沾濕了眼眶。於是在不影響洛央行針效果的情況下,季常山開始思索如何盡可能地給裴胤減輕身體上的劇痛。


    隻可惜他試了許多種辦法,始終收效勝微。


    裴胤仍舊在痛。


    這讓季常山看在眼中,急在心中,如此疼上七七四十九日,怕是神仙也扛不住,何況裴胤本就孱弱。


    為此,季常山絞盡腦汁,時不時還會早出晚歸。


    這一日,季常山興衝衝地趕迴了醫館之中,一臉寶貝地將一隻玉盒擺在了洛央與裴胤的麵前,表示光這一盒東西就費了他老半天功夫,人情、銀子使出去不少,才換來這一丁點宮中秘藥。


    一聽說是宮中秘藥,就連洛央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來。


    “做什麽用的?”洛央好奇問道。


    “止疼。”季常山迴答,“據說隻要吸上一丁點這個長壽膏,便能百痛全消,飄飄欲仙。”


    乍一聽到這樣的解釋,洛央的眉頭立時皺起,心中忽然冒出一股不好的預感來。


    她急忙上前打開玉盒,便看見裏頭黑漆漆的膏狀物,湊近聞了聞,又用小拇指挑了一點嚐了嚐。


    “阿央!”聽見洛央動靜的裴胤,神情焦急地開口喚道。


    而這時,洛央已經將口中的膏狀物吐了出去,並端起茶杯漱了漱口再次吐掉茶水,轉頭目光冷冽地望向一旁的季常山。


    “季老神醫,這長壽膏是你從宮中弄來的?”


    可能是見洛央的神情過於嚴肅,季常山的笑意也收斂了起來,“洛姑娘,這長壽膏有問題?”


    “何止有問題,獻上這長壽膏的人簡直包藏禍心!”洛央斬釘截鐵,“所謂的長壽膏不僅不能讓人長壽,還會對人的身體造成難以挽迴的傷害,甚至死亡。最關鍵的是,它具有極強的成癮性,一旦停止吸食,吸食者便會產生流淚、流汗、寒顫、抽筋等各種不良反應。即便堅毅如師兄,恐怕也無法忍受,最終隻能再次拜服在這長壽膏下。可以說隻要碰了這個東西,就是踏上了一條無法迴頭的絕路!”


    聞言,季常山後背汗毛豎起。


    “主子……”他下意識喚了裴胤一句。


    這是他第一次當著洛央的麵,這樣喊裴胤,可見他的心神之亂。


    或許是見兩人有要事要談,洛央借口熬藥便離開了房間,走之前她將那長壽膏也一並帶走了。


    洛央離開後,季常山急忙開口,“主子,這長壽膏正是兩個月之前,由萬貴妃親自獻於陛下的。”


    聞言,裴胤唇角抿緊,“當真?”


    “千真萬確。根據我們的人傳來的消息,長壽膏乃是扶桑皇室禦用,後來不知怎麽就輾轉到了萬家人手中,再經由萬貴妃獻給了皇帝。這兩個月宮裏一直有消息說,自打萬貴妃獻上了長壽膏,皇上幾乎日日宿在她的宮中,其他嬪妃早已心中不忿。所以……”


    說到這裏,季常山的心頭不免有些火熱。


    他想主子一直在等的那個機會怕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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