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琸吻著她, 原本他隻是看著她,可是她那樣無措又帶了些脆弱的表情讓她在他的懷中似乎隨時就要消失掉一般, 讓他升起一股從來未有過的不安,也或許,是這次刺殺讓他產生的心理陰影。


    你要摧毀一個強大的對手可以有千百種方法,無數次機會,可你要守護一個對你來說獨一無二的脆弱的小姑娘,不容有絲毫閃失, 卻並不容易。


    他抱了她在懷中,但仍覺得不夠,似乎隻有吻著她, 感覺到屬於她的溫軟的氣息, 唇齒間肌膚相觸的質感才能讓他有些焦躁的心平複下來。


    他感覺到她在自己懷中心跳如擂,感覺到她初始時有些慌亂的掙紮,他伸手撫著她的後背, 試圖安撫她的情緒, 及至她在他懷中安靜下來,隻殘留些微的顫抖,甚至抓了他的胳膊似乎尋找著支撐和攀附, 而他自己, 卻在她的甜美柔軟中越來越有些失控。


    及至他聽到她帶了些哭腔顫抖微弱的喚他“淮之, 淮之”時,他才驚覺過來。


    他勉強壓著衝動,從她身上撤開, 看她脖頸上串串或含苞欲放或已綻開的粉色桃花,伸手撫過,再拉過衣裙遮住,也遮住了自己的視線。


    此時她的眼睛也因著情動而迷蒙又盈滿了水汽,鮮紅欲滴的唇瓣似控訴他先前的無禮又似無聲的邀請,他閉了閉眼,歎了口氣,攬了還有些微顫抖的她在懷中,拍著她安撫著她明顯慌亂的情緒。


    聽到她小聲的啜泣,他沒有出聲,及至她平靜下來,他才啞聲安撫道:“姝兒,好了,你放心,我們大婚前,我,是不會做什麽的。我隻是,有些擔心,好像突然覺得你會從我的懷中消失般,這些日子,我也不知道怎麽迴事,總有些不安,好像你會突然離開我似的。”


    靜姝聽到他這話,手就不自覺的擰緊了他的衣襟,她從他的懷中探出頭來,偷偷的瞄他,看他微皺了眉的模樣,腦海裏突然就想起前世她最後一次見他的時候,他看著自己背脊挺直傲慢冷厲,但眼底卻難掩落寞晦澀的樣子。


    那時候的她不懂那是什麽情緒,此時的她卻突然懂了。


    她的心沒來由的一陣抽痛。


    是她,是她自己,拒絕了這世上除了母親之外待她最好的他,才讓自己陷入了那樣的困局,可是他,他後來怎樣了呢?


    她眨了眨眼,一滴淚水滑下,她想,今世她必不會負他。


    她伸手把自己的手放入了他的手心,他反手握住。她靠入他的懷中,過了一會兒才細細的“嗯”了聲,然後低聲道:“我大概離開不了的,淮之。不過,好像有很多人不想我嫁給你呢,怎麽辦呢?”


    她的聲音還未能從剛剛情動之中完全抽離,軟軟糯糯,仿佛能融化到人的心裏,他的心這一瞬間也軟得一塌糊塗,低頭吻了吻她的發頂,柔聲道:“你乖乖的,其他人我自然會處理。”


    如此相擁了好一會兒,他才接著道:“這次的刺殺並非是同一撥人。先是有人將你們身帶嫁妝的消息遞給了豫地山匪,擾亂視線。然後又請了一撥亡命殺手組織刺殺,最後卻是一批死士,這中間還有另一批渾水摸魚的。”


    “姝兒,能花這麽大的心思心機定要殺你,或者你們容家一家,怕不隻是覬覦我的未婚妻位置這麽簡單,這其中怕是還牽涉到其他的事。”


    想把女兒嫁給他的人家,勢大的就那麽幾家,但即使他們殺了靜姝,他們也該很清楚,他娶不娶,決定權在於他,所以這麽強勢不計代價的要除掉靜姝,就應該不會那麽簡單了。


    靜姝的手一抖,她腦子閃過什麽,開口帶了一絲不確定道:“淩國公?”


    薑琸的手頓了頓,細細看了一眼靜姝的表情,“嗯”了聲,道:“為什麽會猜到淩國公府?”


    他也懷疑淩國公府有出手,但淩國公那隻老狐狸,行事謹慎,他暫時並沒有拿到證據。


    靜姝的小手無意識的撓著他的胳膊,低低道:“你剛剛說牽涉到其他的事情,可是除了在西寧我有和原師姐得罪人之外,我又沒有和多少人結仇。”


    “白家人可能很恨我,可是他們應該沒什麽能力買兇來殺我,然後想想可能忌憚我或者容家的,也就是淩國公府了,因為容唯嘉的事,對他們那樣的家族,又是那樣的背景,暗中撫養前朝遺孤這麽大的把柄抓在別人手裏,怕是晚上覺都睡不好呢。”


    “還有,你說過,因著我們家認祖歸宗,他已經不顧自己的夫人直接出手殺容唯嘉滅口了。能一就能二,既能殺容唯嘉,為何不索性把我和我父親都給殺了,又正好借著父親的差事啊,劫匪眼紅嫁妝啊,還有不少人家想把女兒嫁給你,多好擾亂視線呢……”


    薑琸被她撓得一陣難受,可又不舍得打斷她這樣帶著些嬌嗔的說話,隻好自己生生忍了。


    靜姝說到這裏,卻又突然覷了他一眼,撇了一下嘴繼續道,“唔,還有,大概容唯嘉也很恨我,嗯,估計恨毒了我。”


    然後又近乎賭氣道,“不過,我才不管她恨不恨我,越恨我越好,看她一臉扭曲還要假裝可憐兮兮的模樣,我就覺得開心。”


    薑琸笑,他抓了她不停亂動的小手,低笑道:“嗯,你開心怎樣都好,淩國公府也好,前朝餘孽也好,還有那個容唯嘉,我總會一個一個收拾了的。不過,我會再撥些人保護你,這些日子你也暫時不要隨意出去了……”


    且說靜姝她老爹容二老爺那邊。


    翌日,容二老爺便將一早整理好的有關豫地那邊的情況分了兩個折子呈了上去,一個是和薑玨聯名的有關堤壩修建的情況,另一個則是他整理的關於賑災審核建議的。


    薑玨當初為了佳人,雖然晚了容二老爺一天出發,卻是意外的和容二老爺同一天抵達京城的,而且還是利利落落幹幹淨淨自己一個人帶了侍衛迴京的。


    薑玨雖然喜歡容唯嘉,但卻並不笨,相反,還頗有點小聰明小智慧。


    他在豫地行事可能隨心所欲些,但越臨近京城,那身子也就越緊繃了些,也不知是京城眾多視線束縛了他,還是華語蓉那嬌蠻的氣場太過強大,他已經習慣在她火紅的氣勢下做個溫柔體貼的小情人。


    所以離京城尚有兩日馬車行程時,薑玨便委婉給了容唯嘉一些安撫承諾的話,辭了朱老太爺,騎了馬,先行迴京了。


    而容唯嘉和朱老太爺朱老太太等人便在途中歇了幾日,之後才慢慢坐了馬車到了京郊,住進了京郊的一個小莊子,說起來也不知是不是容唯嘉特別喜愛長梅山,竟仍是住在了長梅山腳下,離靜姝的那個莊子不過幾公裏處,比以前還越發的近了些。


    景元帝看了容二老爺和侄子薑玨分別呈上來的折子,又特意召了兩人在禦書房問話。


    此時對著景元帝的薑玨侃侃而談,條理清晰,說的端的是頭頭是道,就是容二老爺,若不是跟他相處了幾個月,知道那幾個月他都在幹啥,必然也會聽得連連點頭,覺得他辦差用心,做事細致了。


    景元帝心裏想啥不知道,但觀他麵帶笑容,神色和煦,顯然也是非常滿意的。


    待兩人都迴報完,景元帝點了幾個問題問了,便對薑玨道:“阿玨,這次你差事辦得很好,也很用心,你也好幾個月沒有迴京了,你皇祖母很是掛念你,你這便去慈壽宮去給你皇祖母請個安吧。”


    說著又笑道,“這個時辰,說不得華家的姐兒聽說你迴來了,也在慈壽宮等著你呢,快過去吧。”


    薑玨忙帶了些靦腆的謝過了景元帝,應著“皇侄謹遵皇伯父命”,便躬身退下了。


    薑玨離開,景元帝才慢慢隱了笑容,看了容二老爺一眼,此時的他,麵上哪裏還有絲毫和煦的影子,隻餘神思莫測罷了。


    他看著容二老爺問道:“聽說愛卿這一路迴來遭遇了多次刺殺,令愛還受了傷?此事到底是怎麽迴事?”


    君威難測,容二老爺早知景元帝變臉就跟翻書似的,他從始至終也半點沒敢鬆懈,此時聽景元帝突然問刺殺一事,他也是麵帶苦色,稟道:“陛下,微臣無能,此事微臣暫時並無線索,斷不敢妄加揣測。”


    景元帝點頭,他盯著容二老爺好一會兒,隻盯得容二冷汗都噌噌的冒出來,他卻似隨手就從書桌上抽了一疊文件遞給容二,道:“你先看看這個吧。”


    容二躬身雙手接過,想到上次從皇帝那裏看到的勁爆內容,此時心中也是一陣陣難以抑製的惶恐。


    及至他打開資料,隻看了數行,那冷汗已經抑製不住開始往下掉了。


    看完那遝資料,他跪下,也不敢抬頭看景元帝的神情,隻道:“陛下,前朝餘孽不顧百姓疾苦,四處為亂,危害社稷,臣願鞠躬盡瘁,為陛下分憂。”


    景元帝點頭,道:“之前朕將此事交予了鎮國將軍蜀王三公子,隻是以他的身份,隻能幕後調查,而你,是容老將軍的後人,朕估摸著,用不了多久,他們便會上門尋你。而且前年北地之亂,淮之抓了些人尚在獄中,隻是這些人都很嘴硬,你有空便去探探他們吧。還有北地的一些官員,你有空也多和他們來往些。”


    容二老爺應諾。


    第二日早朝,景元帝連續宣了幾道聖旨,朝堂上眾臣聽完是一片詭異的平靜,私底下卻又是炸開了鍋。


    景元帝下旨,因梁昭容孕龍子有功,擢升梁昭容位分為從一品妃位,賜字“敏”,為敏妃。


    康王五公子薑玨豫地監修黃河堤壩不辭辛苦,且其品性端正,賜郡王爵位,為福郡王。


    蜀王三公子薑琸西寧平亂,主持西域和談,穩定西寧局勢,同賜郡王爵位,為肅郡王。


    工部郎中容謙豫地監修黃河堤壩及監理豫地賑災有功,升任通政司正四品右通政。


    淩國公府。


    肅郡王,肅郡王,竟然直接被封郡王爵位!


    暗室中淩國公淩千豐一拳擊在桌上,“砰”得一聲,桌上的筆墨紙硯飛起,又是一陣的劈裏啪啦。


    而下麵跪著的死士頭領垂著頭,半點不敢吭聲。


    白老太爺離開京城之前,曾私下秘密見過一次淩國公,將自家離開京城的緣由對淩國公和盤托出。


    白老太爺的畢生心意就是振興白家,恢複白家百年書香世家的聲譽與名望,卻不曾想,他精心培養的次子仕途有望,孫女嫁入王府,但白家卻被釘入穀底,造成這一切的原因,還是那個即將嫁入王府的“孫女”。


    離京之前,白老太爺細細琢磨白家如何弄到這個地步,和次子如何竟是到了反目成仇的地步,他很了解自己的兒子,不是有人挑唆和使手段,他是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的。因為過去幾十年來,他都是一個非常孝順對自己言聽計從對他母親從不反駁的好兒子。


    最後靜姝對他的攤牌和威脅,狠辣的逼白家離開京城,讓他不敢相信,卻不得不信,那挑唆得兒子徹底變了的就是那個孫女,容靜姝,曾經的白靜姝。


    再一次印證了那些師傅所說,這個孫女是白家的克星,她的榮華富貴是要靠吸著白家的福祿來成就。


    所以白家要翻身,必須要毀了她。隻要她死了,以次子的性子,並不難哄迴,白家這才有翻身的餘地!


    可是以白家的狀況,白老太爺自知沒有能力做到,所以臨行前,他私下尋了淩國公,將靜姝的心計和心狠手辣告訴了淩國公,道,靜姝不除,容唯嘉一事必將成為淩國公府握在靜姝和蜀王三公子手上的把柄,將來如何,當真難料。


    這事便成了淩國公的心病。


    淩國公是武將,還曾是把持渭地兵力的一地梟雄,自幼就是在戰亂中長大,自然知道兵權的重要性。


    景元帝毫不顧忌的培養薑琸在軍中的勢力,讓他心驚。


    且因著疑心,淩國公越發的留意琢磨起薑琸,這一琢磨,朝堂上某一刹那間,看薑琸和景元帝七分相似的相貌,再憶及當年景元帝帶兵時的冷漠,滅殺前朝所有皇室子弟時的狠辣,那時的神情分明就是和現在的薑琸某些片刻的神情有九成的相似!


    那一瞬間,淩國公如同被雷電劈中,然後冷汗涔涔得下。


    所有人都覺得若陛下無子嗣,那麽康王五公子薑玨必然會是那個被選中的儲君,無關能力,無關品性,不過就是因為他是陛下嫡親弟弟的兒子,自幼養在陛下和太後身邊,得兩人愛重而已。


    可是……


    不管那個可怕的想法多麽荒謬,但哪怕隻有萬中之一的可能性,讓捏著自己家那麽大把柄的容靜姝嫁給薑琸,便是萬萬不行的,更何況她還是那樣一個有心機有手段心狠手辣的人,這實在讓他如坐針氈。


    可是層層布置,環環密謀,刺殺竟然還是失手了。


    他們淩家從渭地起就精心培養多年的死士損失泰半,而且最後全身而退甚至負傷逃走的幾乎沒有幾個,還是他謹慎,命死士頭領未有出手,隻在暗中觀察,如此他才能不被人跟蹤的迴來跟自己匯報。


    那幾個受傷的,難說已被人監視,暫時是都用不得了。


    而容靜姝身邊的侍衛暗衛甚至丫鬟的功夫都令人心驚,她不過是個五品郎中的女兒,她身邊那些人哪裏來?自然隻能是薑琸給的!


    他千算萬算也算不到那冷心狠辣的薑琸竟然那般重視那個女人,竟派了如此多高手在她身邊!


    還有,薑琸能給這許多人給容靜姝用,那他自己身邊得有多少這樣的人?普通的親王怕都養不了這樣的侍衛和暗衛!簡直是越往深想越心驚。


    此事竟是到了如此地步!


    現如今陛下又封了薑琸郡王爵位!直接刺殺那是萬萬不行了,薑琸如此重視那個女人,哪怕被薑琸抓到一絲一毫的把柄,淩國公府都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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