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羅川剛要準備往前走兩步靠近小艾的時候,小艾卻忽然舉起刀,又靠近了村長。那姿勢,就算不傷到村長,也沒準兒會傷到她自己!


    羅川連忙站住了,抬起手示意小艾不要激動,焦急的勸道:“小艾,你聽話,把刀放下!他已經一把年紀了,無論當年的他做過什麽,都交給我們吧。別再錯下去了,你父親一心要做一個好人,你怎麽能讓他失望?”


    小艾哭著搖頭說:“羅隊長,您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騙我呀……把他交給你們?那你們會怎麽處理他?七年了,我爸屍骨已寒,死無對證!那些過去的事情,早就已經徹底過去了!法律不會拿他們怎麽樣的……這點,我還知道。那個王興旺,直到死前還在對我說,不是他殺了我爸的,讓我去找那幾個歹徒……嗬嗬,難道間接殺人就可以完全不負責任嗎?如果他們有一個人出手幫忙,如果他們沒有放棄他,也許一切還都有救的啊!”


    “這就是你故意要把王興旺的屍體扔到那條山路上去的理由,是嗎?”羅川有些悲傷的問。小艾也不置可否的沉默了。


    從一開始羅川就覺得不能理解,為什麽屍體從山崖滾落,摔到渾身骨折,卻不是摔死的?羅川不認為有哪個兇手拋屍的現場會那樣刻意。也是從那時候起,羅川就覺得有可能是拋屍地點對於兇手來說會具有某種特殊的意義。


    當劉大勇也被殺的時候,羅川他們已經在村子裏,兇手出不去,無法再完成之前的拋屍行為。如若不然,羅川可以肯定,無論是劉大勇,還是接下來要死的人,他們的屍體最終都會出現在那條山路急轉彎處。


    在去檢查大巴車的時候,羅川就已經弄明白兇手殺人拋屍的手法了。


    大巴車的車站離小艾家並不遠,而且司機們有幫助旅客搬運大件行李的工作。小艾在弄暈了王興旺之後,在自己家的灶台裏淹死了他。然後又把他裝進了滾輪行李箱中,推到大巴車旁邊,和其他人的大件行李放在了一起,讓司機幫忙安置好放在車頂。


    在等待發車的時候,小艾可以找一百種理由讓司機暫時離開,何況當天天黑之後,司機還去了一趟廁所,時間不短。


    在這個時間裏,小艾爬上車頂,將王興旺的屍體從行李箱中取了出來,和那些包袱行囊一樣,靠在了行李架邊緣。但是行李是有繩索固定的,屍體卻沒有。這裏的司機在山路上的速度都不慢,尤其是急轉彎的時候,關於這一點,羅川他們在來這裏的路上就已經注意到了。


    以大巴車的高度,沒有人會在天黑之後還去觀察車頂。更何況,當天因為發車晚了,想必大家都很著急。小艾故意帶著那位老人迴去找東西,其實就是她在故意拖延時間,讓天色徹底黑下來。所以,老人最後才會莫名其妙的在路上找到了自己丟的東西,那應該就是小艾做的。


    再次迴到大巴車,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司機開始發車。小艾對車裏的照明做了手腳,在她預定的急轉彎地點,故意製造出了慌亂。車裏一陣騷動,司機也差點兒出了意外,但是就在那個猛的糾正方向盤轉彎的過程中,車頂上的王興旺就被甩了出去。小艾故意在車廂裏弄掉兩件行李,讓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車內,就沒有人注意到車窗外一閃而過的黑影了。就這樣,小艾成功的將王興旺的屍體,丟到了她父親去世的那段山路下。


    這些,在羅川爬上車頂,觀察了一下行李擺放的位置時,大致就已經明白了。如果當初從大巴查起的話,那根本不用繞彎子,直接就能鎖定兇手就是大巴車裏的人,不是司機,就是小艾。


    小艾承認自己殺了王興旺,也承認了自己手裏有安眠藥,這個案子,已經證據確鑿了。


    但是現在小艾仍然還挾持著村長,就讓羅川很難辦了。那村長已經那麽大年紀了,現在沉浸在痛苦的內疚之中無法自拔,大有聽天由命的架勢了。羅川想要救他,他的反應也配合不了了。唯一的辦法,就是對小艾動手了。雖然說,這並不是他願意做的。


    柯雪似乎是察覺到了羅川的意圖,連忙上前對羅川說:“羅隊,您給我個機會行嗎?我一定保證村長安全!”


    羅川皺著眉看著柯雪。猶豫了一下,最終往後退了兩步,沒有說話。


    柯雪站在剛剛羅川的位置上,滿眼悲傷的看著小艾,最後伸出手說:“小艾,放下刀,放開村長,來我這裏,好嗎?”


    小艾早已泣不成聲,猶豫了片刻之後,她最終還是聽話的放開了村長。村長一下子就癱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爬向羅川。


    “小雪哥哥……對不起,我等不到槐花開了,我不能給你做槐花糕吃了。如果能早些認識你,也許……對不起。”說著,小艾舉起了匕首就割向了自己的左側脖頸!


    羅川和柯雪第一時間衝了上去,但是鮮血還是瞬間就噴了出來。小艾絲毫沒有手軟的力道,頓時血流如注。


    匕首掉在了地上,小艾也隨著倒了下來。柯雪馬上抱住了她,並捂住傷口給她止血,那越來越多止不住的鮮血,浸染了他身上的警服。


    羅川站在一旁,也不由得愣住了。但他還是馬上召集了所有警員以及急救。盡管他心裏十分清楚,沒希望了。之前小艾一直挾持村長,就是為了讓他們不敢靠近。也許,她並沒有想殺了村長,隻是想給自己一個自殺的機會而已……


    柯雪抱著小艾,緊緊的按住她的傷口,痛苦的大喊:“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那麽做啊!”


    鮮血從柯雪的指縫中湧出,隻能聽見小艾輕微的聲音說:“我是殺人犯……對不起。”說完,小艾就緩緩閉上了眼睛,身體也無力的癱在了柯雪的懷裏。


    柯雪心痛的抱住小艾,遲遲不肯放手。就算不是因為那一絲悸動的情愫,他也不願意看見這樣清純無邪的女孩最終走向如此末路。


    她錯了嗎?她錯了。錯在不該被仇恨蒙蔽雙眼,不該手執複仇的兇器殺人報複。


    但是她的錯誤又是怎麽造成的呢?全因人們的冷血自私而起。當年那輛車上的人,沒有一個人幫助她那見義勇為的父親,並且還合謀將她那瀕死的父親扔出車外,以求保住自己的名聲。這種惡毒,比起殺人犯,一樣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也許羅川說的對,自私,罪不致死。但是他們在自私懦弱,毫無正義感的同時,還出手殘害那唯一一個好人,意思就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十幾歲的小艾,她也許不能明白什麽法律責任,她隻想不通這到底是什麽天理。為什麽壞人苟活,好人慘死?她為她的父親不公,更仇恨這些當年幫助歹徒們一起殺了她父親的幫兇。她無法相信法律,因為當年那些警察們也並沒有察覺出小艾父親的死亡異狀。他們認定是一場慘烈的車禍,草草結案,匆匆離開。


    這一切的一切,最終導致了這個如山花一樣清純爛漫的女孩,親自動了手,為她父親討了個公道,也為她心中的英雄討了個公道。


    等到警員們趕來抬走了小艾屍體的時候,柯雪還渾身鮮血的愣在原地。


    羅川走到他麵前,一邊幫他擦拭手上臉上的血跡,一邊低沉的開口說:“小雪,並不是每一宗殺人案到最後真兇伏法的一刻都是大快人心的。但是你要記著我剛剛對小艾說的話,我們選擇做一個好人,並不是為了好報,而是我們堅信,這樣做是對的!同樣,我們選擇成為一名刑警,並不是為了權利或者威風,而是我們要去維護那些需要我們維護的東西!在這個過程中,也許我們會遇到很多艱難的抉擇,甚至還有很多悲傷和不公。可是,沒辦法,你是一名刑警,你必須清楚自己的立場。哪怕,殺人犯是我們最親近的人。”羅川的話,聽起來稍有些冰冷。但是這就是他的選擇,他的立場。


    柯雪低下頭,輕輕點了點頭。


    羅川帶著柯雪走出村長的房間,看著院子裏忙碌的警員們,歎了口氣,敞開心扉般的對柯雪說:“小艾本是一個好女孩,但是孤苦無依的她,沒有人教她如何選擇才是對的。對於這種案件,我隻能說很無奈。這世界確實有很多的不公,有時候,我們明明知道,這個人就是惡人,可是卻不能把他怎麽樣。也許,在法律漸漸完善的以後,這些事情會慢慢減少的吧。之前,你問我,我指的人是不是宋明澤,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是的。我明明知道那個可憐的女孩就是死在他手裏,但是我卻沒有證據,他依然可以對著我露出那勝利般的微笑。”說到這裏,羅川的語氣一改往常的霸氣,反而變得十分頹然。


    這讓柯雪不禁有些意外,他輕輕推了下羅川:“羅隊……”


    羅川笑著抬起頭,拍了拍柯雪的肩說:“所以啊,隻要這種人還在,你就不能沉浸在悲傷裏,你得站起來,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還有很多惡人要抓,為的,就是減少一些不公和悲劇。多多少少的,還那些死者一些天理……”


    羅川的勸導,十分的有效。此刻的柯雪,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抹了抹眼睛,然後堅定的對著羅川點頭說:“嗯!羅隊,您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我們一定會抓住宋明澤!還有那些十惡不赦的壞人!!”


    看著柯雪這樣的表情,羅川稍稍放下了心來。連夜和雲海縣警方交接了工作,次日清晨就帶著柯雪和另外兩名警員離開了。


    離村之前,羅川和柯雪都情不自禁的在小艾家門口停了一下。那栽著大槐樹的院落,此刻門扉緊閉。一夜之間,感覺有著說不盡的荒涼。再也不會有人笑語盈盈的站在槐樹下看著花開花落,不知道,今年花季的時候……這棵大槐樹還會不會花雨飄搖。


    迴到了警隊,羅川就讓柯雪迴去休息了。雖然他已經沒什麽事了,但還是需要緩解一下壓抑的心情吧。


    羅川在做完了結案工作之後,也準備迴家休息了。明明和往常的案件比起來,這一次並沒有耗費多少體力,但是羅川卻感覺心裏極其疲憊。作為一個執法者,當看見那樣一個女孩對著自己大喊天理何在的時候,那感覺可能遠遠要比槍林彈雨和罪犯交手更揪心。


    也沒有換衣服,大概晚上九點多鍾的時候,羅川就開車迴了家。才走到樓前,就看見燈光下站著一個挺拔高瘦的影子。那一身合體的西裝,完美的側顏,微微仰著頭看著夜空,不知道在想什麽。這個人,不是關山還能是誰。


    羅川微笑著走上前問道:“你怎麽知道我迴來了?也不給我打個電話,萬一我今天沒迴家,你要站在樓下看一夜星星啊?”


    關山轉過頭笑道:“去警隊找過你了,聽說了那個案子,大概估算了一下,今天應該差不多了。”


    “哈哈,你連這都能算到?神了!走吧,上樓再說。”羅川說著,就和關山一前一後上樓進了家門。


    一進門,關山就脫下了西裝外套,閉著眼躺在了沙發上。羅川看了一眼關山,不由得有些擔心。這個狀態,關山很少會有。看得出來,他很疲憊。


    羅川換了衣服,倒了一杯熱茶,放在茶幾上,坐在關山對麵問道:“你來找我,是有事吧?發生什麽事了嗎?跟我說說,就算我不能解決,我也想替你分擔分擔。”


    關山睜開眼睛,坐了起來。半晌,他有些苦澀的笑了笑說:“我沒事,隻是偶爾累了,就想找你坐坐。”


    羅川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點指著關山說:“你啊,是真夠能忍的。那件事,已經自己憋在心裏這麽久了,還不想說出來?”


    關山當然聽的出來,羅川指的是青山醫院的那件事。不過他沒有接話,而是話鋒一轉反問道:“說說你吧,這個案子怎麽樣,從你的情緒來看,兇手好像並不是什麽大奸大惡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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