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唐瑤將筷頭夾起的貝肉塞入口中,抬眼看他,心不在焉地應聲答道。


    他似突發奇想般,期待地問道:“你會不會跳舞?”


    正因咀嚼而鼓起蠕動的腮幫子停頓了一下,唐瑤如同看怪物似的,望向展陌華:“什麽?”


    之後,這場小小的家宴就在奇怪的氣氛中很快結束了。當然,唐瑤並沒有顯露舞技,安心地美美飽餐一頓。


    迴到杏園時,麻花姐弟已經熄燈歇下。問詢了他們今日狀況如何後,換了身輕便的衣物,唐瑤又走出寢屋攖。


    熟知她習慣的銀月見狀,順口問起:“姑娘,您又要去散步?”


    唐瑤對她頷首笑道:“嗯,你先歇下吧,我去後園轉轉就迴來。償”


    高懸的明月已經西垂,整個花園中靜謐幽深,唐瑤放空思緒,順遂心意,信步閑逛。


    不知不覺間,她在荷塘前停下腳步。凝望這片漸漸盛開的荷花花苞,她的思緒不由迴到月前的那一晚。就是在這裏,她無意看見從水中一躍而出、如神邸降世般的展陌華。


    那時兩人之間是多麽的單純,沒有如今的憂鬱心結,也沒有柳紅纓、寧嬈的步步逼近。明明不過月餘,為何她竟會有種懷念當初的感覺,就仿佛已經過了許久許久似的。


    沉沉的疲憊席卷而來,唐瑤怏怏地坐在假山旁的石塊上,幽幽長歎。


    唉……


    似在迴應她,另有一道長歎同時響起。


    沒想到這裏還有旁人,唐瑤嚇了一跳,立刻提高警惕,本能地隱身假山中循聲望去。


    隻見在右側有一座小丘般的高台,八角飛簷涼亭矗立其上。借著微弱的月光,她隱約看出那小丘山壁上有石刻的三個字:望月台。


    上次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投注在展陌華的身上,連這麽大的幾個字都未瞧見,今夜才真正知道這兒的名字。


    想必從那高台上俯瞰這片荷塘,會很美吧。她心中暗暗想到。


    不過,在這水邊卻因為視線被遮擋,而無法看見亭中歎息之人。


    唐瑤四下張望,突然靈光一現。腳尖輕點草地,身影飛快地移動,幻化成一道淡淡銀光,一氣嗬成地順著山壁躍到高台之上。所幸亭子旁邊有花草蔥鬱,她便安心地隱身花叢之中,仔細打量亭子裏的人。


    那眼熟的天青色長衫,被束起的發冠。雖然他坐在石凳上,背對唐瑤,但她憑此兩點就立刻猜出他的身份,南宮煥。


    原來是他啊。唐瑤頓覺無趣,躡手躡腳地準備轉身離開。


    “為何偏偏是他的……”南宮煥突然自言自語,話語中的惆悵濃得仿佛能夠滴出來。


    或許八卦是女人的本性,唐瑤一下子被這句話給吸引住,停住了離去的腳步,又蹲迴原處,豎起耳朵期待聽到他接下去會再說出什麽秘密來。


    似了解她的期待,南宮煥仰頭飲下杯中物,又是兩聲歎息。緊接著,他發出一陣悶悶苦笑,聽上去比哭還令人覺得難受。


    笑聲之後,他猛然站起身,將躲避暗處的唐瑤嚇了一跳。隨即她看見南宮煥瀟灑地換了個坐姿,倚在亭子的欄杆上。


    放下酒盅,他隨手抄起白瓷的酒壺,抬手傾斜壺口,直接往嘴裏灌去。


    快要消失的昏暗月光正從側麵照射到他的臉上,如同罩上一層朦朧薄紗。唐瑤隱約可以看見他的側顏,緊蹙的劍眉、下拉的嘴角,雙眼無神地投向遠方。他渾身散發出憂傷的氣質。


    這副神情令唐瑤心中一緊,她曾無數次見過這種畫麵。每個滿月的夜晚,義父也如他一樣在月下獨酌,仰頭望天,一遍遍在醉時唿喚師娘的名字,深深地思念著不知在何時能夠相見的愛人。


    難道這位傳說中身為全國女子夢中情人的南宮大人,也會像義父那樣為情所困?


    就像是要替她解答心中的困惑,南宮煥再次低喃,充滿無奈和掙紮:“表哥對她也是真心,叫我如何去奪人所愛。唉。”


    表哥?唐瑤聽聞,雙眸一亮,暗暗猜測:“他是看上了展陌華的女人嗎?”


    她興趣饒深,覺得之前的疲倦全部消失,專心致誌地期待這部即將開場的情感大戲。她心中暗自決定,要將這南宮煥當做自己觀察的對象,查出他到底看上了誰?難道是西跨院裏的某一個嗎?


    想到這兒,她暗自竊笑,慢慢在心中篩排可能的女子人選。


    可惜,南宮煥卻翻身坐起,仿佛勸解自己一般,無奈長籲,苦笑擺手:“罷了罷了,就當做了場美夢吧。”


    哦?這麽輕易就放棄了?唐瑤心底有絲惋惜,不過對他的印象卻又加上了幾分好感:“看來他倒還挺講義氣,也不算太糟糕嘛。”


    望著他開始不斷為自己灌酒,唐瑤知道今晚應該是不會再有什麽新的發現了。與其在這裏看他酗酒,她倒不如迴去休息,明天再由著好奇心去打探下西跨院的消息,更為有趣。


    如此想著,唐瑤緩慢地向後倒行,想要從來路退離。


    “哎呀。”腳下一滑,沙石從順勢滑落,發出稀稀疏疏的聲音。


    “誰在那兒?”南宮煥的聽覺沒有因為飲酒而消減,立刻向唐瑤的隱身之處走來。


    “糟糕。”唐瑤連忙雙手捂住口鼻,屏氣凝神,將自己的身體縮得更緊,生怕被他發覺,好生尷尬。


    誰知,就在此刻,另有一道人影從望月台的階梯走上來。


    “是我。”展陌華意外地到來,為差點暴露身形的唐瑤解了圍。


    南宮煥疑惑地向花叢中看了眼,隨即很快釋懷,對展陌華露出笑容,將他迎入亭子裏:“原來是老哥啊。”


    展陌華與他在石桌邊坐下,見他神情疲憊,關心地問道:“怎麽今天剛迴府,卻意外地睡不著嗎?”


    南宮煥眼神複雜地在他臉上掃了一圈,勾起嘴角卻笑不出來,淡淡地說:“有些事想不通,在這吹吹風。”


    沒想到,從小到大無事不談的兄弟,也會有遮掩心意的一天。他心中微微發苦,又是一口辣辣的酒下肚。那種熱烈的感覺從喉中一直滑到胃中,這種刺激能讓他暫且不去想那些不可能的人和事。


    “哦?”展陌華見狀,從懷中掏出一壺未啟封的酒,放在桌上,“那我陪你。”


    原來他並不是來尋自己,而是也本就打算到這來借酒消愁?


    南宮煥意外之後,生出“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惺惺相惜:“你也有煩心事?”


    砰的打開酒壺,先飲了一口,展陌華眼底劃過一絲落寞,拍拍南宮煥的肩膀:“嗬嗬,也就你和蒼皞能看得出。”


    好久沒有見過他露出這樣的神情,南宮煥心底一軟,早將自己那點煩心事拋到一邊。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用力反手攬上展陌華的肩,振奮起精神,哥倆好地大聲對他說:“來,你說我聽。如果你更慘,我心裏也會覺得平衡些。”


    “你這家夥!”展陌華反身給他一拳,南宮煥斜身避開。


    熟悉的互動令兩人心情舒緩了許多,相視朗聲大笑起來:“哈哈哈!”


    展陌華提起手中的酒壺,碰了一下南宮煥的,說道:“來,喝吧。”


    “幹!”南宮煥也不猶豫,與他一樣,爽快地喝了一大口。


    看到這倆男人推杯換盞的樣子,一時半會怕是不會離開,唐瑤頓時苦了臉:“這下我該怎麽離開啊。等他們醉了再溜走嗎?”


    揉了揉開始發酸發麻的雙腿,她悄悄地挪動腿腳,變換了個更加舒服的姿勢。


    雖然她已經沒有繼續偷聽的興趣,不過兩個男人的對話還是會自動地鑽入她的耳中。


    望月台上望月亭,落寞人見落寞人。


    幾口酒下肚,南宮煥覺得腦子開始有些混沌,很多話也可以問得直接。他再次倚迴欄杆,舒展坐姿,帶著幾分調侃的意味,笑問:“老哥,你佳人在懷,剛剛又平息了南方的叛亂,還有何想不通?”


    聽了他的問題,展陌華自嘲冷笑,搖頭說起:“佳人嗎?隻可惜,我不喜歡的全都往我這兒撲,但是我唯一看中的卻一直搖擺不定。”


    說著說著,他的眼前居然浮現出那個壞妮子的笑臉。類似這樣的情況已經不知出現過多少次了。


    在外出征時,每逢休息的間隙就會記起她的一顰一笑;這次迴到王府的第一夜,被她拒之門外,他更是徹夜難眠,因為每次閉上雙眼,他就會想見她的念頭就越發強烈,諸如此類的情況,不勝枚舉,最近越來越頻繁。這樣的情況,令他感到心慌。


    這話在此刻的南宮煥聽來,簡直是種諷刺:“還有人會不喜歡老哥嗎?”不知為何,他說完此言,突然就想到了唐瑤。


    他甚至心中雀躍地猜測:莫非,唐瑤和表哥之間,並不是如看起來那樣和諧恩愛?若真是這樣,他是不是還有機會向表哥將她討來?畢竟,隻是普通的姬妾的話,並不算王府正式的女眷,即便打賞給手下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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