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蒂岡是世界上少有的政教合一的國家,教皇就是這個小小的國中國的統治者。除他之外,別無王者。他,就是梵蒂岡的國王。


    教皇從神父們讓開的縫隙中緩步而來,並不是威嚴莊重的模樣,而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看起來很和善的微胖男子,臉上帶著笑,鼻梁上甚至還架著一副近視眼鏡,與衣小蟲的渾身威壓相反,他全身半點威壓都沒有,如果不是身上衣袍的樣式和顏色不同,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一個毫無神力的普通神父。


    然而他那麽從從容容地緩緩走來,卻是完全不受衣小蟲一身濃重威壓和殺氣的影響,反而來到衣小蟲麵前三步才停下,以一種很輕鬆隨和的語氣笑道:“你這孩子!你擅闖我梵蒂岡本就無禮了,怎麽我們還沒動手,你的殺氣就這麽重?真是年輕啊,你以為憑你一個人的修為,真的能視整個教廷於無物嗎?”


    衣小蟲從教皇出現的那一刻就覺得心底一沉。不必出手,他已經清楚地感覺到,這個教皇的實力絕對在覺空法師和川騰秀吉那樣的級數。真要動手,自己贏不了!


    眸光暗轉,身上的殺氣和威壓緩緩收斂。衣小蟲靜靜地注視教皇半晌,雙手仿佛難以控製自己的情緒般連續幾次握起又鬆開,才輕輕吐了一口氣,後退半步,微微低頭,語氣哀傷而黯沉地道:“我為我魯莽的行為向您道歉!但請您體諒我失去我視如生命的妻子的悲傷,和得知她的消息後無法克製的急切!教皇陛下,能否請您告訴我,教廷在過去的三個月內是否接納過我的妻子?她是一個美麗的東方女子,離開我的時候懷著身孕,產期就在三個月前。”


    衣小蟲的語調和態度的轉變讓那群神父都暗暗地鬆了一口氣,看著衣小蟲的眼神也稍稍地平和了幾分。而教皇卻是默然半晌,看著一臉恭順的衣小蟲歎息地搖了搖頭:“你這孩子啊……怎麽就這麽倔強!即使明知道那是瘋狂的,你依舊決定要那麽做嗎?”


    衣小蟲微垂的眸子眸光一凝。沒錯,他百年不遇地對著可能是敵人的人低頭,不是真的請求對方,而是在盡可能地拖延時間。他剛剛看似情緒化的抓握動作實際上是在發出最嚴厲緊急的指令,命令羅馬境內天龍會的人全速趕來,做好拚死一戰的準備!


    讓手下無辜的兄弟們去跟玄門大鱷做殊死之爭,他知道會付出多麽慘重的代價。但是他顧不得!藍草心很可能就被困在這裏,與她相比,她為重,天下為輕!


    教皇並沒有指望衣小蟲能迴答,歎息之後又道:“看來我這個教皇在你眼中也是不可信的。那麽就算是我告訴你這三個月來,甚至這一年來教廷都從來沒有接納過剛剛生產過的婦女或者孕婦,你也是不會相信的!”


    衣小蟲緩緩地收起剛剛悲哀恭順的神色,平靜冷寒地看著他,不答,就等於默認。


    神父們臉上再次湧起怒意,教皇卻依舊是雲淡風輕地微微一笑:“還好,我這裏剛好還有一個人,大約你是會相信他一些的。”說著轉身親切地朝裏麵喊道:“凱撒!我親愛的好外甥,要是不想你舅舅的家被這個漂亮卻固執的家夥炸成馬蜂窩,就快點讓薇薇安推你出來!”


    衣小蟲微微驚訝地看向教廷的門口。果然教皇出聲之後不一會兒,門口就走出一對璧人,男子瘦而高,臉色白到透明,金發藍眼,目光如天使般溫和讓人放下所有的心防。女子一頭棕色的大波浪長發,眼神永遠關切地放在身前天使般的男子身上。正是坐著輪椅的凱撒和推著輪椅的薇薇安。


    衣小蟲濃眉蹙起。他當然不會忘記這兩個人。天門相最後的時刻,他趕到時藍草心已經在帳篷裏開始分娩,照顧她的薇薇安被凍成了冰人,凱撒在帳篷外拚命地守護。他趕到,來不及進去看藍草心一眼,一秒鍾都不敢耽擱地跟凱撒並肩血戰,隻來得及解了薇薇安所中的術法,讓她能夠進去照顧藍草心生產。


    雖然不知道他們為什麽拚死去救藍草心,但毫無疑問的是如果沒有這兩人,藍草心根本等不到他趕到,便會香消玉殞在那時瘋狂的亂象之中!


    事後,他也打聽過羅馬占星家族,卻沒有得到確切的消息。占星家族似乎比教廷更加神秘。而這個凱撒?科波菲爾,更是那個家族神秘中的神秘,傳奇中的傳奇。唯一能夠證實的消息,他是教皇的外甥,降生時就被教廷驚為天使降世,因此雖然常年有病,卻從小就擔任天主教的聖子。


    西方玄門的事不是天龍會的部下能探知的,找不到他也沒強求。卻想不到,這兩人也在這裏!


    難道說藍草心的消失跟他們有什麽關係?他們扣留了藍草心?可是……就算是他此刻都不太相信這種明顯跟之前親曆的經曆相悖的推論。


    衣小蟲蹙眉不語,倒是凱撒含笑開口:“嗨!衣先生,好久不見!看來您的身體的確比我強得太多,如今看起來已經完全沒有妨礙了。”


    衣小蟲眸光不由微動。凱撒是個原本身體就有病的人,顯然如今連站都站不起來,還是拜三個月前那場為了保護藍草心而豁出去了的大戰所賜。他為了自己家的夫人受了這樣重的傷,從來沒有透露過意思要什麽迴報。如今自己再打上門來,換成一般人,此時心中再有懷疑,也說不出口。


    可是衣小蟲顯然不是一般人。事關藍草心,就是他爹提米?威爾斯活過來站在他麵前,此時他也不會客氣。


    “那時候你為什麽那麽拚命保護她?”這是最初的疑點。


    凱撒微微挑了挑眉,笑容裏帶了一絲戲謔的意味:“我還以為你第一句話要說聲‘謝謝!’”


    衣小蟲容色半分不動:“問清楚了,再謝不遲。”如果當初的事原本就是另有圖謀,那這筆賬可就要另算了!


    凱撒無奈地聳聳肩,臉上依舊是一派溫和,不愧是舅甥倆,對衣小蟲毫不掩飾的敵意連反應都如出一轍:“好吧,你是藍的丈夫,告訴你也沒什麽。幾年前藍在威爾斯醫學院求學期間曾經遭受過一次來自於昆圖斯的襲擊。我那時候剛巧在教廷,就順手幫了她一把。然後三個月前最後那天,我和薇薇安落進了昆圖斯手裏,藍又出手救了我們。經過了那件事,我們已經是朋友了。所以當她遇到危險,我們必須救她!”


    “藍?”一股冰冷的殺氣陡然從衣小蟲身上放出。誰給他的特權這樣叫她?如此親昵的稱唿、那樣拚死的護持,該不會……


    凱撒扶額,伸手握住肩膀上薇薇安的手,無語地看著眼前顯然跑題了的某人:“東方人的名字太拗口,在西方我們經常隻稱唿其中的一個字,這有什麽問題嗎?薇薇安,看來以後我要跟著你一起,稱唿藍為‘神奇的女巫密斯藍’了!哦對了,忘了重新向你介紹,薇薇安?科波菲爾,我新婚剛剛三個月的妻子。薇薇安,你還記得衣先生吧?你為他的妻子接生呢!不過很可惜,人家可能已經忘記了!”


    薇薇安挑了挑眉神色不滿地看了衣小蟲一眼,哼了一聲沒說話。倒不是在意衣小蟲忘記了她為他妻子接生的感激,而是衣小蟲對凱撒的敵意和冒犯讓她生氣。


    衣小蟲卻完全不管薇薇安是什麽反應。他的注意力在凱撒話語中的另外一些重點上。臉色立竿見影地就好看了許多:“新婚?那麽恭喜兩位!”這聲恭喜真的太真心了有木有!


    凱撒暗自無語。你跟某奶包果然是父子好吧?一個個地對於把他和薇薇安送做堆怎麽就這麽執著?話說,他不是不愛薇薇安,隻是在天門相中兩人生死相依之前,他一直顧慮自己的身體,不希望拖累薇薇安一輩子好嗎?


    某奶包還信誓旦旦地說他的計劃純是為了替他的笨蛋大米蟲媽媽報恩,話說,那小子的確不是為了少一個人跟他搶他寶貝老媽麽?


    真是的!天使不屑於跟一大一小兩個幼稚的男人計較!


    衣小蟲是記得藍草心幾年前那次在威爾斯醫學院被七芒星重傷,危急關頭被神秘六芒星救了一命的經曆的。因此凱撒的話他也並不懷疑。如此說來,凱撒已經救了藍草心兩次。而且,並不是另有心思。


    目光和語氣也不由地鬆了下來,帶了真誠的意味:“多謝!”


    凱撒心裏驀地鬆了一口氣,剛要笑著開口說話,卻見衣小蟲臉色一變,肅然道:“既然聖子殿下認識我妻子,那更好。請問聖子殿下:最近三個月有沒有見過我妻子?”她現在在不在教廷之中?


    凱撒心裏頓時就是一抽!果然什麽樣的爹還得什麽樣的兒子來對付。要不是糯米團子緊趕著來安排,衣小蟲當麵盯著他這麽突然直直地問出來,他這個一輩子從不撒謊的人還真忽悠不過去。


    但是既然小奶包能夠料敵機先,自然又另說了!


    凱撒沒有立刻迴答,真誠而憐憫地看著衣小蟲,過了一會兒才輕聲道:“衣先生,其實我聽說了你一直在找她。隻是……你真的確定當她再出現在我們麵前時,還是當初的樣子嗎?”


    衣小蟲心中猛地鈍鈍地一痛!沒有人敢在他麵前這樣說!即使人人的都想到了,也不敢說!他自己也知道,但也努力地不讓自己去想!因為想到她受傷害,心就太痛太痛!


    受傷的眼神疼痛,卻倔強地依舊刀鋒般盯著凱撒不動。他是真的悲天憫人,還是在故意顧左右而言他?他的話,並沒有正麵迴答他的問題!


    凱撒溫和地迴視著他,聲音如大海一樣包容:“你知道占星術嗎?占星術其實不止是六芒法陣和你見過的那些,它有另一項跟你們的占卜術和塔羅門的預言術很相似的功能,也就是通常所說的占卜吉兇。你今天會來,其實我知道。我不止知道你會來,我還知道你為什麽來。”


    衣小蟲眼神微微有些疑惑,又有些警惕,莫名覺得對他接下來的話有些抗拒。


    凱撒自己其實也有些抗拒……


    “昨天上午11點鍾左右,你或者其他的人感覺到了來自她的氣息波動是嗎?很微弱、很微弱的波動,因為太微弱了,所以你們無法確定位置,找遍了整個羅馬。可是其實……”


    凱撒歎息一聲,隨手寫下一個紙條,遞給衣小蟲:“去這個地方看看吧,我今天已經去看過,已經並且讓人保護起來了。你是她的丈夫,這世上最親近的人,你去處理……最合適!”


    凱撒說完這句話就轉過輪椅頭也不迴地走了。薇薇安推著他離開。教皇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自己家外甥,又憐憫地看了看衣小蟲,在胸口畫了個十字,也默默無聲地帶著一眾神父走了。


    而衣小蟲僵立當地,別說阻攔凱撒等人離開,整個人幾乎都要崩潰了!


    凱撒的話,很委婉,也很隱晦,但越是如此委婉如此隱晦,那朦朦朧朧指向的答案越讓人心寒欲碎!


    太微弱的波動……存在於某個地方……他看過,覺得自己無權處理,需要等他這個藍草心最親的人親自處置……


    昨天,是她臨終時微弱的……唿喚嗎?


    等著他去處理的,是她的……屍體嗎?


    不知**寒風多久,衣小蟲行屍走肉般地離去,同時也帶走了周圍已經遍布的擔心得心弦緊繃的天龍會屬下。


    不說蘇黎和鳳小稚得知消息之後怎樣大驚失色急急趕來跟衣小蟲匯合。就說教廷裏麵,衣小蟲剛一走,教皇笑眯眯地麻煩薇薇安去給他泡杯咖啡,然後臉一黑就拎起輪椅上的天使外甥進了書房。


    “說!這到底怎麽迴事?”


    凱撒歎息,無辜無奈地道:“舅舅,我不能說!但是相信我,我現在所做的對於教廷來說一定是利大於弊!另外,十分抱歉,現在恐怕還有一件更緊急的事情還需要麻煩您立刻安排——請讓您最隱秘、最安全的隱形機立刻起飛,並且派您最機靈的護衛、我最親愛的朋友奧古斯都親自隨行,保護lisa——離開羅馬!”


    可憐的藍,以及那渾身冒殺氣的家夥,抱歉。不是我不想你們見麵啊,要怪,去怪你家米米大人……米米,但願你說的一切,都沒有騙我!


    ……


    而此時,另一邊,米米大人正陷於無法可想的危難之中!


    神力一咪咪都沒有了,也不敢弄出折樹枝之類的舉動暴露自己,三歲的小包子下定了決心伏下了小小的身子,視死如歸地——脫下了自己的一隻鞋!


    “你打算用這隻皮鞋砸死他?”一個淡靜無比的優美女聲忽然在耳邊輕聲響起。某團子手一抖,手裏唯一的武器差點落地!


    衣彩鳳伸手托住他的小手,順帶幫他握緊了手中的小皮鞋堅硬的鞋底,伸出春蔥般的手指輕輕地在鞋麵上彈了彈,秀致到了極點的雪貌花容上清冷如高山雪,摟著糯米團子的半邊身子,臉朝著灌木叢外的方向,視線仿佛一絲也沒有落在團子臉上:“這主意不錯!來,準備好,一、二、三……砸!”


    灌木叢中突然飛出一樣東西直朝自己而來,“警察”立刻開槍!子彈穿過了小小的皮鞋射向空處,小皮鞋依舊滑過一道優美的微微弧度,精準地落在了他的臉上!


    下一刻,五大三粗的壯漢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衣彩鳳抱起完全傻掉了的小屁孩兒,語調連一丁點兒起伏都沒有地誇讚道:“瞧!你果然砸死他了!”


    腦子轉了好幾個轉才反應過來的小屁孩頓時在心裏狂嚎:這是我砸死的嗎?是我砸死的嗎?奶奶大人你要不要這麽嬌小這麽美麗這麽平靜地把我一隻小皮鞋的伎倆直接升級成一樁謀殺案啊!本尊從沒想過現在就親手殺人,本尊最多也隻想打昏他然後搶他的電話叫管家來處理的好嗎?


    某奶包此時並不知道,這隻是某隻外表冰冷內心火熱的苗族奶奶想要把欠兒子的疼愛都償還到孫子身上的一生執拗愛寵的開始!從此以後,孫子想吃糖,她會給他建一間糖屋;孫子想騎馬,她會讓正要參加比賽的賽馬全體發狂直奔孫子的小馬圈;孫子嘟著嘴說一句誰誰誰真討厭,那家子上八輩子和下八輩子的所有人都立刻會身不如死!


    正如此時,既然孫子想用小皮鞋砸死那個家夥,她想都不用想,當然要讓他一砸必死!


    很多年後,這位偉大的苗奶去世的時候,整個江湖的人都哭了——您終於走了!有您在,整個江湖都得離你那寶貝孫子多遠,您知道嗎?


    談判桌上,威爾斯家主的代表收到了任務失敗的消息,整個人都不好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顧場上還在激烈地辯論,他突然霍地站了起來!既然再也沒有退路,那就不要怪我們魚死網破,拿出最後的殺手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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