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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令月仍然對薛紹念念不忘,一路上都在抱怨李旦。


    薛紹出身高貴,母親城陽公主是太宗李世民和長孫皇後之女, 李治的同母妹妹。


    城陽公主身為嫡出公主,從小錦衣玉食, 備受寵愛。先嫁杜如晦之子杜荷,杜荷卷入謀反案被殺後, 改嫁饒州刺史之子薛瓘。


    薛瓘是當時長安數一數二的美男子,城陽公主的第二段婚姻美滿順遂, 夫妻感情和睦, 先後生下三個兒子。


    薛紹便是城陽公主和薛瓘的小兒子。


    城陽公主寵幸優渥,地位尊貴,婚姻幸福,但卻沉迷於巫術, 麟德元年,還鬧出一場震驚朝野的巫蠱事件。


    武皇後十分震怒。


    李治疼愛嫡親妹妹,不忍心懲戒城陽公主,隻將無辜的駙馬薛瓘貶為房州刺史, 把事情掩蓋過去。


    幾年前,城陽公主和薛瓘先後病逝於房州。李治傷感不已,因見年紀最小的外甥薛紹年幼,下令將他接入宮中撫養。


    薛紹酷似其父薛瓘,眉清目秀,俊逸無雙, 宮人們暗地裏叫他“美三郎”。


    李令月把兩條玫紅裙帶揉得皺巴巴的,氣惱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三表兄又不是外人,我喜歡和他一塊玩,礙著誰了?八王兄多管閑事!”


    裴英娘眼觀鼻,鼻觀心,不多做評價。武皇後不喜歡薛紹,李旦阻止李令月和薛紹來往,也是為李令月著想。


    可惜了李旦的用心良苦,他直覺敏銳,窺出武皇後對薛紹有心結,卻無法改變李令月對薛紹的愛慕之心。


    十來歲的天真少女,正值春心萌動的懵懂年華,眼裏隻看得見表兄的俊秀風流,哪裏聽得進親人苦口婆心的勸告呢?


    眼看離東亭越來越近,裴英娘收迴越飄越遠的思緒,低頭整理衣襟——頭一天上學,她有些緊張。


    東亭正殿三麵環水,迴廊相接,和裴英娘住的東閣很像。


    為兩人教授經書的是位頭發花白的儒學士。


    裴英娘進殿後,鄭重向老學士行禮。


    老學士有些受寵若驚,還禮不迭。可以想見,李令月平時對老學士有多隨便。以至於老學士看到一個尊師重道的學生,竟然激動得語無倫次。


    裴英娘退迴自己的坐褥上,翻開書案上的卷冊,發現赫然是一卷手抄的《急就篇》。


    她有些啼笑皆非,太子李弘和六王李賢都是天資聰穎之人,李旦是李治最小的兒子,也博覽群書、滿腹經綸,李令月有幾個好學的兄長做榜樣,怎麽還在學《急就篇》?


    側頭去看李令月,發現後者歪在憑幾上,以手支頤,目光呆滯,嘴角噙著一絲甜蜜的笑容,顯然還在想薛紹。


    裴英娘搖搖頭,專心聽老學士講解文章。


    牆角的蓮花滴漏開出兩片銅花瓣時,老學士告退。


    宮女魚貫而入,送來茶水和點心。


    李令月伸個懶腰,拈起一塊醍醐餅,呷一口茶湯,愜意地舒口氣:“上學真累。”


    裴英娘無言以對:阿姊你一直在發呆好嘛?


    歇息片刻,廊外傳來一陣環配叮當聲,宮女們簇擁著一位頭戴紗帽、穿烏褐色圓領男袍的年輕女子步入殿中。


    女子麵容清秀,神情孤傲,進入內殿後,目不斜視,向李令月和裴英娘行禮。


    她行的竟是跪禮。


    裴英娘連忙直起身。


    李令月靠著憑幾,淡淡道:“上官女史不必多禮。”


    女子站起身,態度不卑不亢。


    半夏湊到裴英娘耳邊:“貴主,她是上官家的大娘子,以前是長安最出名的才女,從掖庭出來的。”


    掖庭是安置犯官家眷妻女的地方,這女子是掖庭女婢,又姓上官,還是個才女,她的身份唿之欲出——宰相上官儀的後人。


    難道她是上官婉兒?


    裴英娘細細打量男袍女子,看年紀,不太可能。


    半夏悄聲道:“婢子聽忍冬姐姐說,上官大娘子為人清高傲物,連天後的話都敢反駁。天後為了壓服她,讓她每天穿宦者的衣裳,看到貴主們必須和宦者一樣下跪。”


    裴英娘恍然大悟,難怪上官女史剛剛朝她和李令月磕頭。


    兀自感歎,一道冷厲的眼神忽然向她掃過來。


    上官大娘子正冷冷地盯著裴英娘看,眼神頗為不屑。


    裴英娘忍不住打個激靈:她好像沒得罪上官家的人吧?


    上官大娘子負責為李令月和裴英娘講解曆史典故、奇聞異事、風俗人情,解答疑惑,授課內容按照李令月的學習進度隨時調整,不會專門講解特定的經史文集。


    她展開書冊,微微一笑,“今天,我要給貴主們講一個西漢時的故事。”


    李令月頓時來了興致,撐著下巴,等上官女史的下文。


    上官女史眼波流轉,娓娓道來:“西漢時,世家婦人們常以珍珠粉修飾容貌。有位河東巨賈,家中藏有一顆祖傳的稀世珍珠,傳說能美姿容,城中貴婦爭相購買,巨賈堅決不肯售賣。直到有人抬出十斛金錠,巨賈才舍得把珍珠賣與他人。誰知,這樁買賣,竟然為他招來牢獄之災。”


    說到這裏,上官女史故意頓住不說了。


    李令月性子急,立刻催促:“後來呢?賣珍珠怎麽招來禍患了?”


    上官女史氣度從容,並不開口。


    裴英娘瞥一眼上官女史,淡淡道,“或許我可以為阿姊解惑。”


    李令月歪頭看裴英娘:“你聽過這個故事?”


    裴英娘沒有聽過,但是她猜得出故事的結尾是什麽。


    在上官女史的故事中,巨賈的稀世珍珠肯定是假的,他拿魚眼睛以次充好、招搖撞騙,被人告到官府,最後當然會受到刑律處罰。


    上官女史編造出這個莫須有的故事,目的無非是想引出“魚目混珠”的典故。


    魚目豈為珠?蓬蒿不成檟。


    珍珠是李令月這個嫡出公主,魚目,當然是養女裴英娘。


    李令月伸長胳膊,推推裴英娘,“英娘,別逗我了,快給我解惑呀!”


    裴英娘隨口胡謅一通:“巨賈得了十斛金錠,欣喜若狂,醉酒之下誤傷行人,被行人告到官府,可不就招禍了嘛!”


    她不能讓上官女史把“魚目混珠”四個字說出來。今天是她頭一次上學,宮裏的人都盯著看呢。魚目混珠的典故傳揚開來,成就的,是上官女史不畏強權的清高名聲,而她隻能充當那個被鄙視的背景板。


    裴英娘是武皇後帶進宮的,和武皇後一派的人,對她很和氣。


    和武皇後勢如水火的人,則把裴英娘視作武皇後向李治獻媚的手段,看她的眼神,直接明了:不屑。


    就好像鄙視了她,也能順帶鄙視武皇後似的。


    阿耶裴拾遺如此。


    上官女史也是如此。


    裴英娘冷笑一聲,她佩服像上官儀、褚遂良那樣勇敢堅持自己政治理念的人,同情他們的悲慘遭遇,但這並不表示她在麵對奚落時,必須忍氣吞聲。


    她隻是個八歲小娃娃,又不是上官儀慘遭誅殺的罪魁禍首,憑什麽要退讓?


    上官女史想利用她譏諷武皇後,她偏偏不讓對方如願。


    李令月聽完裴英娘的講述,臉上難掩失望:“這故事真沒勁兒。”


    上官女史沒想到一個才八歲的女娃娃竟然反應這麽快,皺起眉頭,猶豫著要不要把自己準備好的故事講完。


    裴英娘抬頭直視上官女史,目光淡漠。雖然是仰望的姿勢,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漠視。


    上官女史嘴巴張了張,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底氣不足。


    午時散學,李令月邀裴英娘去她的暖閣賞梅花。


    裴英娘小聲道:“我有個問題想向上官女史請教,阿姊先迴去吧。”


    李令月撇撇嘴,擰一下裴英娘的鼻尖,“你呀,真想和八王兄一樣,變成一個古板的小夫子?”


    她早忘了李旦阻止她偷看薛紹的事,提起兄長,語氣親昵自然。


    裴英娘笑了笑,姐妹兩人在迴廊前分別。


    宮女們簇擁著上官女史走過長廊,裴英娘上前一步:“女史請留步。”


    上官女史愣了一下,隨即神情戒備,“公主有什麽差遣?”


    裴英娘打發走宮女,讓半夏在一旁看守,“學生有一事不知,想向女史請教。”


    上官女史僵著臉:“什麽事?”


    裴英娘直接道:“女史為什麽要為難我?”


    進殿的時候,裴英娘緊緊跟在李旦身後。


    李旦走得快,她也走得快,李旦走得慢,她也走得慢。


    他忽然停下來不走,裴英娘來不及反應,一頭撞在他腰間。


    額頭磕在冷硬的玉帶扣上,被鑲嵌紅寶石的帶扣硌出幾道紅印子,火辣辣的,有點疼。


    裴英娘呆了一下,雙腿習慣性地往前一邁,差點踩在李旦的腳尖上。


    她昨晚睡得不安穩,還有點迷糊。


    宮女們笑成一團,上前把裴英娘拉開扶穩,揉揉她的額頭,輕聲哄她。


    裴英娘縛發的絲絛和李旦腰上懸的玉佩流蘇纏在一起,一時竟扯不開。


    宮女怕弄疼她,跪在地上,小心翼翼解開絲絛。


    裴英娘有點難為情,雙頰燒得通紅,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蔫的,不敢看李旦。


    李旦低下頭,看不到裴英娘羞赧的表情,隻能看到小娃娃漆黑柔亮的發頂,一排八支花骨朵形狀的碧玉金絲珠花擠在一塊兒,熱鬧喜氣。


    他眉峰輕蹙,沒說什麽。


    李治並未起身,長發披散,衣襟半敞,歪在火爐床上,背後墊一隻素緞隱囊,正由武皇後服侍吃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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