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知女莫若母還是知母莫若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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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藥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藥初腳步不自覺的後退一步,然後呆愣愣的轉過頭,看著樓宇,伸手拉了一下樓宇的衣裳,「樓宇,剛剛,苼兒是喚我娘了嗎?」


    樓宇笑著抬手在藥初的頭上揉了揉,「是啊,她叫你娘了。」


    藥初身子頓了一下,然後猛的迴頭,「苼兒,你再喚一聲,讓我聽聽。」


    傅榮苼臉上一紅,偏過身子然後埋頭進阮元卿的懷裏。


    阮元卿抱住傅榮苼,將目光看向藥初,「恭喜夫人了,苼苼自己想得通,也算是解了心裏的心結,以後夫人便可以陪在苼苼身邊了。」


    「對對對。」藥初連連點頭,「苼兒,以後娘一定不會離開你身邊的!」


    傅榮苼在阮元卿的懷裏點點頭,「恩」了一聲,「我知道了,娘。」


    「哎呀,苼兒終於肯認我了,我這心吶,可算是能夠放下了。」藥初臉上布滿笑意,整個人都覺得輕鬆起來了。


    樓宇勾唇,「倒是恭喜藥初了。」


    藥初點頭,激動的兩隻手緊緊攥在一起,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苼兒,苼兒」藥初不停的喚著傅榮苼,目光也是落在傅榮苼的身上不肯挪開。


    傅榮苼隻覺得藥初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讓她的後背有一種灼熱感。


    傅榮苼扯了一下阮元卿的衣裳,然後微微仰起頭,輕聲道,「阿卿,你讓她先離開,我先緩一緩行嗎?」


    阮元卿低頭在傅榮苼的眉心輕吻,「好。」


    傅榮苼悶聲道「謝謝。」


    阮元卿則是用額頭撞了一下傅榮苼的,「不許對我用『謝謝』二字。」


    傅榮苼抿唇笑,「好。」


    阮元卿失笑過後,抬起頭看著藥初,「夫人,可否請您先去休息一下?苼苼想要冷靜一下自己的心。」


    藥初一愣,「苼兒是還沒有原諒我嗎?」


    「不是的,夫人。」阮元卿唇角勾起一抹淺笑,「苼苼是在害羞。」


    「原來如此。」藥初鬆口氣,心裏沉重的大石落了地,「既然這樣,我去廚房準備膳食,這十幾年我都沒有照顧過苼兒,今天的晚膳,便由我來為苼兒做一頓巫族的飯菜吧。」


    「是,有勞夫人了。」阮元卿微微頷首,眼中帶著歉意。


    藥初畢竟是傅榮苼的母親,讓藥初親自下廚房去為二人準備晚膳,阮元卿心裏著實有些過意不去。


    藥初笑著搖頭,「哪裏麻煩了,倒是我要謝過世子,若不是世子陪著苼兒,開解苼兒,苼兒怕是不會這麽快便原諒了我。」


    「夫人多慮了,母女畢竟連心,血脈相連的兩個人,是不會因為這些誤會而產生分歧的,就算沒有我,夫人也總會跟苼苼和好的。」阮元卿臉上帶著淺淡的笑,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很不一樣。


    「好好好。」藥初眼中的笑意漸濃。


    藥初多年來都在新月城中隱瞞身份,對阮元卿的諸多事跡都有所耳聞。


    但藥初從來都不相信。


    藥初幾次在街上見到阮元卿的時候,旁的人都是恨不得敬而遠之,懼而遠之,唯獨藥初從阮元卿的眼底深處可以看到獨屬於阮元卿的柔軟之色。


    哪怕是她與阮元卿的第一次相見,藥初就知道,阮元卿是個很好的孩子。


    更不要說在此刻看來,阮元卿對傅榮苼幾乎是寵溺的不行,隻要是傅榮苼提出的,阮元卿很少有不同意的時候。


    藥初看向樓宇,「走吧,大祭司。」


    樓宇指指自己,「我?我也要去?」


    藥初笑的揶揄,「難道你要在這裏打擾世子和苼兒?」


    樓宇看看阮元卿,想了想他那可怕的占有欲,心中暗道還是算了。


    藥初轉身,樓宇抬腳跟上。


    墨胤很有眼色的也退了下去,他還是再研究研究怎麽能讓傅大小姐好的更快一些吧。


    幾人分散開來,院子裏很快就隻剩下了阮元卿和傅榮苼。


    阮元卿垂眸,「人都走了,苼苼還不出來?」


    傅榮苼輕捶了阮元卿的胸口,「阿卿,你總取笑我。」


    「小沒良心的,我什麽時候取笑你了?」阮元卿抬手在傅榮苼的鼻子上颳了一下,「哪次你說話我不是順著你的,恩?」


    傅榮苼抬眸,眼中盡是嬌嗔,「你都不讓著我的。」


    阮元卿低頭在傅榮苼的唇上輕啄了一口,「誰不讓著你了,恩?」


    阮元卿的目光灼熱,使的傅榮苼最終不敢再與阮元卿對視。


    傅榮苼輕聲嘀咕了兩句,阮元卿沒聽清,「恩?」了一聲。


    傅榮苼身子一僵,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阮元卿一眼,心中暗道阮元卿耳朵怎麽這麽好使。


    阮元卿一直在垂眸含笑看著她,傅榮苼被阮元卿看的心慌,連忙轉過身,背對著阮元卿。


    阮元卿隻是看著傅榮苼笑,也沒有拆穿她的意思。


    阮元卿抬手,從傅榮苼身後將她抱在懷裏,然後伸手將被子向上拉扯一下,為傅榮苼掖好被角。


    傅榮苼輕聲嘆息,「阿卿,若是我們就這樣一直到老,會有多好啊。」


    「若是你想,我們就可以。」


    阮元卿的下頜抵在傅榮苼的肩膀上,微微偏過頭,嘴唇輕輕摩挲著傅榮苼的耳朵。


    傅榮苼被阮元卿磨的耳朵發癢。


    她偏過頭躲著阮元卿的唇,「哎呀,你離我遠一點。」


    阮元卿在傅榮苼耳邊低低的笑,「好了,我不鬧你了。」


    傅榮苼這才重新靠迴阮元卿的懷裏,「阿卿,你說我是不是太快原諒她了?」


    「哪有的事兒?」阮元卿勸著她,「苼苼,夫人雖然瞞了你這麽多年是不對,但若是你是夫人的話,你該當如何?」


    「我們雖然不知道當初發生了什麽,但既然能讓夫人決定將拋棄剛剛出生的你,想必夫人當時的處境一定是很難很難,你看看夫人自在你麵前露了真容以後,她看著你的眼睛滿滿的都是掩飾不住的愛意。」


    傅榮苼狐疑的看著阮元卿,「真的嗎?」


    「傻。」阮元卿抬手在傅榮苼的頭頂揉了揉,「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苼苼你好好想一想,自從夫人跟你攤開了身份以後,你根本沒有好好的看夫人一眼。」


    傅榮苼垂眸,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語氣很是心虛,「我有嗎?」


    「你有!」阮元卿語氣很認真,「苼苼,今天晚上,你一定要跟夫人好好的談談,不許你再逃避了。」


    「可是」傅榮苼咬唇。


    阮元卿將聲音放輕,「沒事的,她是你娘。」


    「恩,我知道了。」傅榮苼悶悶的應了一聲,拉起阮元卿環在她腰間的手,打開手掌與他十指相扣,「我會好好的跟她談談的。」


    阮元卿淡笑,忽而將唇貼在傅榮苼的耳邊,輕聲道,「夫人對我似乎感覺不錯。」


    「不錯什麽?」傅榮苼一時沒有想到阮元卿的意思,眼中閃爍著疑惑。


    阮元卿失笑,「夫人自然是很滿意我做她的女婿了!」


    阮元卿話音一落,傅榮苼頓時臉色爆紅。


    「我我我我,我不想跟你說話了!」


    傅榮苼抬手推了阮元卿一把,然後自顧自的拉著被子躺下,「你去看娘吧,我想要自己待一會兒。」


    阮元卿輕笑出聲,「好,我去看看夫人,你自己要小心。」


    「沒事,大門還閂著,不會出事的,若是真有個萬一,我也會大聲的喊你的。」


    「好。」阮元卿彎腰,抬手在傅榮苼的頭髮上摩挲兩下,低頭在她的臉上輕吻了一下,繼而道,「我走了。」


    「恩。」傅榮苼點點頭,將被子向上拉起,擋住自己的臉,隻露出了眼睛的部分。


    傅榮苼眯著眼,看著阮元卿起身,然後轉身向屋子走去。


    傅榮苼想,她這一生本來所求的,隻有一個阿卿。


    可是現在,又有了藥初,這一生,也算是圓滿了。


    傅榮苼忽而輕笑出聲,「人啊,還真容易滿足呢!」


    失笑過後,傅榮苼閉上眼睛,就著這帶著一絲絲涼意的微風,睡了過去。


    待傅榮苼的唿吸變得綿長起來之時,阮元卿才重新走了迴來。


    傅榮苼讓他去看看藥初,他哪裏敢真的走開?


    不過就是為了讓傅榮苼能自己想一想,靜一靜,這才順著傅榮苼的意思走開,其實阮元卿一直都在房子那邊的柱子後悄然的注意著傅榮苼。


    阮元卿放輕腳步,慢慢的走到了傅榮苼身邊,然後蹲下。


    他執起她的雙手,輕輕將自己的五指插入傅榮苼的,然後握住傅榮苼的手抵住自己的額頭。


    他的苼苼


    阮元卿唇角勾起一抹笑,若是一切都能順利,該有多好啊!


    *


    今日的晚膳,全部都是藥初自己一個人做的。


    藥初雖然喊了樓宇為她打下手,但樓宇一個男人,還能會什麽?沒有給她添亂已經很不錯了。


    藥初一共做了八個菜,兩個湯。


    阮元卿將傅榮苼喊起來的時候,所有的菜已經在屋子裏擺好了。


    傅榮苼進了屋看見桌子的晚膳,還愣了一下。


    真的是感覺很多年沒有見過這樣的菜色了呢。


    「世子,快讓苼兒坐下,她身子虛。」藥初熱情的喚著阮元卿和傅榮苼趕緊坐下。


    阮元卿先將傅榮苼安置好了,自己才坐下,「多謝夫人了。」


    「世子你這麽說,真是太見外了。」藥初坐下以後,一邊盛著湯,一邊對阮元卿道,「我早就說過了,若不是世子,我與苼兒還不知道何時才能相認呢。」


    藥初將手上的湯碗放在了傅榮苼的麵前,「苼兒,娘不知道你喜歡什麽樣的菜,便做了一些大多數人都能吃得慣的,湯裏麵還有墨胤配的藥材,你身子虛,要多喝一些。」


    傅榮苼頷首,「謝謝娘。」


    藥初嗔了傅榮苼一眼,「你這孩子,跟娘這麽客氣做什麽?你能原諒娘,喊我一句娘,娘已經很知足了。」


    傅榮苼抿唇,然後拿起筷子。


    她真的不是很適應這樣的藥初啊,跟她心裏所想的藥初一點也不一樣。


    阮元卿看出傅榮苼的別扭,連忙道,「苼苼確實要多吃一些,你看看你,這幾天也沒怎麽好好吃飯,人都瘦了一圈了。」


    阮元卿說著,為傅榮苼夾了幾筷子菜。


    傅榮苼鬆開唇,輕聲道,「阿卿,你快吃吧,我自己可以的。」


    「恩。」阮元卿應了一聲,手上卻還是動作不停。


    他知道的,傅榮苼不習慣跟陌生人一起用飯的,雖然藥初不是外人,卻也沒有與傅榮苼熟到這般地步,是以阮元卿便向多多照顧一些傅榮苼的感受。


    藥初看著阮元卿的動作,眼中的笑意就沒有減退過。


    樓宇獎狀連忙用手指捅了藥初的手臂,然後將聲音壓低,「你不要再看了,趕緊吃飯,吃過飯你才能跟傅大小姐聊一聊!」


    「哦,對。」樓宇的話成功將藥初的神思喚了迴來。


    藥初不再看傅榮苼,而是專心的吃起飯來。


    阮元卿一直在照顧傅榮苼吃飯,等傅榮苼放了筷子,阮元卿才端起碗來。


    樓宇暗自點頭,阮元卿對傅榮苼真的是很用心了,相信藥初也可以放心的將傅榮苼交給阮元卿了。


    吃過飯,樓宇主動將飯桌上的碗碟都端了下去。


    阮元卿給傅榮苼使了個眼色,讓她主動去找藥初聊一聊。


    傅榮苼眼中有一絲為難之色。


    阮元卿失笑,下午的時候不是答應的好好的,現在又不想了,這叫什麽?近親情怯?


    傅榮苼到底還是沒能主動的邁出哪一步,還是藥初先開了口。


    「苼兒,娘能去你房間跟你聊一聊嗎?」藥初臉上帶著笑意,看起來很淡定。


    但阮元卿和樓宇都看到了,藥初緊握在一起的手指,分明已經用力到發白。


    傅榮苼點點頭,應了一聲「好。」


    傅榮苼在前,為藥初帶路。


    藥初跟在傅榮苼身後,看著傅榮苼娉婷的身姿,心中還是有些感慨。


    這十幾年,真的是錯過了太多太多。


    因著害怕消息泄露,她根本不敢出現在傅榮苼眼前,說到底,在她心中,還是巫族的事情為先。


    藥初從出生到了現在這個年紀,她自問是這一生問心無愧的,但提起她的女兒傅榮苼,藥初真的從心底深處感到一絲無奈。


    唉。


    藥初嘆氣出生。


    傅榮苼迴過頭,「娘,你怎麽了?」


    「沒事。」藥初露出一絲笑,「真的沒事。」


    傅榮苼微微蹙眉,迴身推開房門,先進了門,然後看著藥初,「進來吧。」


    「好。」


    藥初進門後,迴身便將房門關上了。


    傅榮苼站在桌子邊,手裏還拎著茶壺,正在為藥初準備茶水。


    藥初兩步上前,便要奪下傅榮苼手中的茶壺茶杯,「苼兒,快坐下,別忙活了。」


    傅榮苼避開藥初的手,抬頭很是認真的看著她,「這是我應該做的。」


    藥初一愣,隨即明白了傅榮苼的意思,便鬆開了手。


    「娘坐下吧。」


    「好,好好好。」


    藥初坐在椅子上,看著傅榮苼。


    真是也看越從心底深處喜歡著傅榮苼,這就是她的女兒呀。


    藥初輕笑一聲,傅榮苼向她看去,「娘在笑什麽?」


    藥初沒想到傅榮苼會這般自然的接她的話,搖著頭笑笑,「倒不是笑什麽,娘有時候覺得這十幾年真的太長了,但現在看到你,又覺得十幾年的時間,不過是轉瞬即逝。」


    「是啊。」傅榮苼應了一句,然後坐下,將手中的茶杯放到了藥初麵前,「娘覺得十幾年轉瞬即逝,但我並不是這麽認為的。」


    藥初神色一僵,看向傅榮苼。


    傅榮苼兩隻手將茶杯握在掌心裏,輕輕摩挲了兩下,目光也是一直看向茶杯,並沒有看藥初一眼。


    藥初微微蹙眉,傅榮苼似乎心中還是有怨氣?


    「娘,你是不是覺得,明明我已經原諒你了,但為何還是覺得我心裏有怨氣的感覺?」傅榮苼微微偏過頭,淺笑著看著藥初。


    藥初仔細的打量著傅榮苼的麵容。


    從眉到眼,從鼻到唇,傅榮苼臉上的每一處都長的很美。


    尤其是那雙桃花眼,波光流轉之時,很容易迷惑旁人的眼。


    但此刻,藥初隻從那雙眼睛裏,看到了了漠然。


    「苼兒」藥初雙手不自覺的便握在了一起,「你果然沒有原諒我。」


    「是。」傅榮苼迴答的很幹脆,「我根本沒有原諒你,我隻是不想讓阿卿擔心而已。」


    藥初難過起來,「既然沒有原諒我,你為何要答應與我談談?」


    「沒什麽,我隻是想要告訴你,我這些年是怎麽活過來得。」


    藥初聞言猛的抬眸。


    卻剛好對上了傅榮苼滿是嘲諷的眼。


    「娘說,十幾年前拋下我是情非得已,是因為有更重要的巫族之事,可對?」


    藥初點點頭,「我出巫族本就是為了解決陰巫一事,陰巫的事情沒有解決,我沒有辦法迴去巫族。」


    「所以你就拋棄我嗎?」傅榮苼笑看著藥初,「不用娘說,我也知道,我並不是你跟我的生父相愛而降生的,我是你不得已才留下的,對嗎?」


    傅榮苼的話一出口,藥初已經滿眼錯愕。


    她究竟知道多少事情?


    「你」


    傅榮苼手臂放在桌子上,然後曲起,手掌托著自己的下頜,「娘說自己有多愛我,在見了我以後對我有多麽的好,其實隻是想讓自己的心裏好過一些吧。」


    傅榮苼睨了藥初一眼,見她緊抿著唇,便知道說中她的心事了。


    傅榮苼收迴目光,「我想,十五年前哪怕你有一點點的辦法,也不會留下我。」


    「不是的!」藥初猛的抬眸看向傅榮苼,「真的不是的!我沒想過不要你的!」


    「哦,不對,我說錯了。」傅榮苼將頭扭過去,然後目光對上了藥初的,一字一句道,「你並不需需要一個女兒,你需要的,隻是一個能繼承你位置的巫女才對。」


    不等藥初繼續說話,傅榮苼便嗤笑一聲,然後抬手,將額前的頭髮掀開來,將自己的額頭露給藥初看。


    「你想要的,是這個結果吧?」


    傅榮苼冷笑,雙眸凜然,隻等著看藥初如何解釋。


    藥初嘆氣,「苼兒,你就當做什麽也不知道,這樣不好嗎?」


    傅榮苼輕笑,「你承認了。」


    「我本來也沒有瞞著你的打算,隻是沒想到你這麽快便猜到了。」藥初苦笑著搖頭,眼中滿是懊惱之色。


    傅榮苼正了正身子,淡漠道,「我知道你還活著的時候,這一切已經想通了,並不是你所說的這麽快,我也沒有猜,而是確定。」


    藥初一愣,「我是哪裏露出的不對?」


    傅榮苼眼中閃過一抹不知名的情緒,這才開口道,「你對我,太喜歡了。」


    七個字,傅榮苼卻說的有些艱難。


    按說藥初是傅榮苼的母親,喜歡傅榮苼應該是一種本能。


    十幾年未見,藥初卻在見到傅榮苼的第一麵以後,這般熱情,這般迫切的想要得到她的原諒,並不是她愛傅榮苼。


    十幾年都沒有相見,就算再是親生的母女,又能真的愛到哪裏去?


    傅榮苼也想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藥初是愛她的,藥初真的是有理由的,她不應該這般急切的去撕開藥初想要隱藏的那些東西。


    但傅榮苼忍不了。


    忍不了藥初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聽在她耳中很是諷刺的話,忍不了藥初打著「愛她」的名義,卻做了一些隻能用「交易」二字來形容的事情。


    阮元卿一直在勸她,原諒她吧,也許她真的是有緣由的。


    傅榮苼又何嚐不明白阮元卿的想法?


    但她不能,她不能接受藥初對她的好,是帶有目的的。


    若是這樣,她寧可沒有這個娘親。


    藥初聽了傅榮苼的話以後,仔細的琢磨了一下傅榮苼的意思,忽而瞭然。


    原來是錯在了那裏。


    藥初笑笑,「苼兒,我不否認你所說的事情都是對的,但實則也不盡然。」


    藥初聳聳肩,周身的氣息忽而改變,不再熱烈,不再有對傅榮苼的親近之意。


    傅榮苼心中到底是劃過一抹遺憾。


    她竟然是連裝那麽一絲絲都不願意了。


    藥初雙臂環在胸前,對著傅榮苼挑了挑眉,「苼兒,你真的是個合格的巫女。」


    「我不想。」傅榮苼淡淡的迴了藥初一句,「我想要的,我自己會拿,但你強行加給我的,我不會要。」


    「苼兒,要不要已經不是你說了算的,盞雪已經認你為主,你就是巫族的巫女,我所經歷的一切,都是為了你能夠安穩的坐在巫女的位子上。」藥初嘴角勾起,臉上一片驕傲之色。


    「盞雪?」傅榮苼五指抬起,撫上了額頭上的紋路,然後指尖猛的用力,指甲陷進了皮肉了,滲出了一點點血絲。


    藥初眼眸瞪大,「傅榮苼!你瘋了嗎?」


    傅榮苼手上的力氣緩了下來,譏諷藥初,「怎麽?不裝了?不為了我坐巫女的位子了?」


    「你先冷靜一點,盞雪才剛剛甦醒,你不能傷害它!你會毀了它的。」


    傅榮苼已經感覺到額上開始灼熱起來,但她不在乎。


    「娘若是想要,我可以將盞雪還給你。」


    藥初無奈,「盞雪既然認了你做主人,自然是沒有辦法迴到我身上的。」


    「若是有辦法,你早就出現了,又豈會等到現在?」


    藥初責怪的看了傅榮苼一眼,「虎毒還不食子,我豈會殺你?」


    傅榮苼冷笑,「你少說的那般冠冕堂皇,我就不信前幾日在丞相府的時候,你不是算計好了才暴露身份的?」


    藥初笑,「苼兒,這你可就冤枉娘了。」


    「我有沒冤枉你,你心裏有數,怎麽這麽巧,我和阿卿去了丞相府,你就這麽剛好出現,替我們兩個露了蹤跡?若說你沒有一路跟著我們,我都不信。」


    傅榮苼和藥初說到現在,傅榮苼已經看穿了藥初的意思。


    她一步步的算計,一步步的向她靠近,都隻是為了要光明正大的站在人前!


    無論是在丞相府中,暴露身份為她和阮元卿掩飾蹤跡,還是這幾日以來對她的憂心忡忡,疼愛不已。


    藥初的每一步,都有著自己的目的。


    並且她的每一個目的,都成功了。


    成功的在楚洛和長孫擎麵前露了臉,將自己還活著的消息透露給了陰巫一族。


    成功的救了她和阮元卿,讓她和阮元卿對她心存感激。


    成功的將她和阮元卿引到了這座小院。


    更加成功的與她相認,甚至是博取了阮元卿的好感,讓阮元卿幾度為她說話。


    傅榮苼想,若是她沒有想錯的話,藥初確認了她已經原諒了她,下一步,她便會跟她聊起這十幾年的生活,然後為她而氣憤,從而達到她想要迴到傅國公府的目的。


    這十幾年的一切,都是從傅國公府開始,若是藥初想要結束這一切,自然也要迴到傅國公府結束才是。


    藥初臉上沒有一絲被傅榮苼拆穿心思的心虛之色。


    「苼兒,你很聰慧,娘現在是真的很喜歡你。」


    「你想要迴國公府嗎?」


    「我想迴去,但不會是現在這個時機,不合適。」藥初彎唇,「你怎麽知道前幾日我是跟著你和阮元卿去的丞相府?」


    傅榮苼聞言輕笑。


    藥初倒是有些看不透傅榮苼的笑是什麽意思。


    傅榮苼道,「娘,你以為你做的天衣無縫,確實是如此,這十幾年來你都沒有在新月暴露身份,哪怕你光明正大的開了茶寮,出現在眾人的眼前,也沒有人認得出,你就是十幾年前那個在北楚鬧得沸沸揚揚的傅國公夫人,藥初。」


    「但你在算計我們的同時,你難道沒有想過我們也在算計你嗎?」傅榮苼靠在椅子上,雙臂環在胸前,定定的看著藥初。


    藥初一愣。


    「你們兩個故意設計好的?」


    傅榮苼莞爾一笑,「設計這兩個字很不貼切,應該說,我們這是順水推舟,按照娘的想法去做了而已。」


    藥初到此刻才終於發覺,她看不懂傅榮苼了。


    她覺得傅榮苼一切都正常,但傅榮苼卻看透了所有的事情。


    這十幾年以來,從來沒有哪一個人能將她的心思捕捉的這般準確。


    藥初眯起雙眸重新打量起傅榮苼,她真的算是個不可多得的對手。


    「你從什麽時候知道,我還活著的?」


    傅榮苼淺笑,「很早的時候,但我始終不敢確信,畢竟,這種死而復生的事情,太過匪夷所思。」


    藥初哼了一聲,「匪夷所思你不也是相信了嗎?」


    「其實,我隻是懷疑。」傅榮苼雙手十指交叉在一起,然後下頜放了上去,「我幾次出城,都遇到過你,雖然你的目光沒有刻意的放在我的身上,但我能感覺的到,每次我的目光瞟過茶寮的時候,你總是會下意識的躲避我的目光。」


    「雖然這可能是你很小很小的失誤,可偏偏,我對這種事的感覺很敏銳。」


    傅榮苼對藥初笑笑,「所以,娘你明白了嗎?」


    藥初點頭,「原來如此,倒是我一時疏忽了,你僅憑這一點便確認我是藥初?」


    傅榮苼忽而笑的意味深長,「娘,你難道不知道,有一種叫做感情,叫做血脈親情母女連心的嗎?」


    藥初神色一僵。


    傅榮苼的這句話,她可不信。


    但她知道,傅榮苼一定是有十足的把握才會確定藥初還活著。


    藥初沉默了一會兒,隨即道,「既然你不想說,我也不問了。」


    傅榮苼笑,「如此,倒是多謝娘了。」


    傅榮苼笑的坦然,最初進房間之時眼中的掙紮,煩擾之色已然盡數消失。


    藥初抿了一下唇,還是問了傅榮苼,「苼兒,你可是想通了?」


    傅榮苼淺笑,「娘,什麽想通不想通的,我並沒有什麽想不通的。」


    「可你原本進來的時候,不是這種神色。」藥初皺眉,隻是因為她坦白了,傅榮苼便解了心中的心結?


    傅榮苼睨了一眼藥初,便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


    所謂的知女莫若母雖然不太適合用在藥初和傅榮苼身上,但血脈這種事兒還真是有那麽一絲聯繫的。


    藥初的骨子裏始終是將巫族放在最重要的位置的,從小藥初被灌輸的想法就是成為巫女,巫族的事情永遠是最重要的,巫族甚至比身為巫女的她的性命更為重要。


    而陰巫一族的事情,更是藥初坐上巫女之位的時候,被列為陽巫一族中重中之重的大事。


    藥初當年從巫族出來尋找陰巫一族聖物的時候曾經發過誓,如果沒有萬全之策能將陰巫一族盡數滅掉,她絕對不會踏進陽巫一族一步!


    而傅榮苼這執拗的勁兒,與藥初是何其相似!


    傅榮苼心中的疑惑確定解開了,整個人自然輕鬆了起來。


    阮元卿一直以為傅榮苼是因為突然見到死去的藥初才會心中有鬱結,從而導致病了。


    確實。


    傅榮苼病了有這一部分的原因。


    但最為主要的,還是關於藥初為何要對初見的她,這麽好。


    沒有藥初的時候,傅榮苼曾經無數次的想,若是藥初在身邊,藥初陪著她一起長大,會不會她就會有不一樣的人生了。


    但沒有如果。


    傅榮苼從椅子上站起來,然後居高臨下對著藥初笑,「娘,時辰也不早了,迴去休息吧。」


    藥初聞言皺眉,卻沒有說什麽。


    藥初起身,準備離開傅榮苼的房間。


    傅榮苼跟在藥初身後,向門口走去。


    藥初迴頭,「你跟著我做什麽?」


    「自然是送娘迴房。」傅榮苼對著藥初笑的眉眼彎彎,一副跟藥初母女感情非常深厚的樣子。


    藥初見到這樣的傅榮苼,莫名的心中發慌。


    藥初抬腳出了門,迴身攔住了傅榮苼,「苼兒,你的病還沒有好,不若就在房間裏歇著吧,天色晚了,外麵也有風,娘自己迴去就可以了。」


    傅榮苼不說話,隻是笑看著藥初。


    藥初被傅榮苼突如其來的笑意看的後背發涼,根本不想再與傅榮苼周旋了,藥初轉過身,撂下一句「娘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沒有容傅榮苼再說話,慌忙的離開了。


    傅榮苼就這麽看著藥初離開的方向,久久沒有動身。


    直到阮元卿迴來,將手上的披風搭在傅榮苼身上的時候,傅榮苼才迴過神來。


    阮元卿道,「跟夫人聊得如何?」


    傅榮苼笑的眉眼彎彎,「跟娘聊得很好,我覺得我跟娘,似乎這十幾年從來沒有分開過呢。」


    阮元卿挑眉,「真的?」


    「真的,很真很真。」


    似乎是怕阮元卿不相信,傅榮苼看著阮元卿的眼睛,很認真的點頭。


    阮元卿低頭,在傅榮苼的鼻子上颳了一下,然後牽起傅榮苼的手,迴了房間。


    「早點休息,不要吹風了。」


    「好。」傅榮苼應了一聲,很乖巧的跟著阮元卿迴了房間,然後關門。


    *


    藥初幾乎是逃著迴了房間。


    藥初前腳剛進門,後腳房門就被人敲響了。


    「誰?」藥初警惕的問著門外。


    「是我。」樓宇的聲音傳了進來。


    藥初舒了一口氣,揚起一抹嘲諷的笑。


    她是被傅榮苼嚇到了嗎?居然會問門外是誰?


    整個院子裏,隻有他們幾個人,相信除了樓宇以外,應該沒人會過來敲門的吧。


    藥初搖搖頭,起身去開門。


    房門打開,便看到樓宇眼中暗含著的擔憂之色。


    藥初一愣,「大祭司這是怎麽了?」


    「大祭司?」樓宇挑眉,「傅大小姐跟你挑明說了?」


    「恩。」藥初應了一聲,側身讓開,「進來吧。」


    樓宇進去,藥初關上門。


    樓宇在椅子上坐下,雙臂環在胸前,「怎麽迴事?」


    藥初抿唇,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是怎麽迴事,苼兒似乎知道我所有的一切了。」


    樓宇錯愕,「什麽?她知道你所有的一切?怎麽可能?你這十幾年根本沒有出現在她麵前!」


    藥初垂眸,整個人散發著頹靡的氣息。


    「藥初,傅大小姐究竟跟你說什麽了?」


    藥初將傅榮苼跟她說過的話,重新跟樓宇說了一遍。


    樓宇聽完也是眉頭緊鎖。


    「聽傅大小姐的這些話的意思,好像真的什麽都知道。」


    「是啊。」藥初點頭,「甚至連我跟著她和世子去丞相府,然後藉由丞相府現身的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樓宇沉默,手指在桌子上敲著。


    忽而,樓宇遲疑的問道,「會不會是泄露了消息?」


    「不會的。」藥初搖頭,「除了你以外,還能有誰對我的行蹤這般清楚?」


    樓宇聞言連連擺手,「藥初,我跟你也是最近才見麵的,你這麽說,若是讓傅大小姐和世子知道了,豈不是會認為我一直在跟你合謀騙他們兩個?」


    藥初沒好氣的看了樓宇一眼,「我說什麽了?難道夜探丞相府的事情,你不知道嗎?」


    樓宇摸摸自己的鼻子,有點心虛,「我知道。」


    唉。


    「大祭司,你說,我們的計劃還能成功嗎?」


    樓宇沉眸,「若是見到傅大小姐之前,我還可以確定,但是現在傅大小姐身上的變數多了一些。」


    「我也是這麽想的。」藥初手撐著自己的下頜,「盞雪已經甦醒過來,若是再找不到一眼駒的話」


    「一眼駒我知道。」樓宇忽而想起來,傅榮苼曾經與他說過的話,「世子和傅大小姐曾經見過一眼駒,在郊外的一座籬笆小院,是國公府的傅博意養著的。」


    「傅博意」


    長孫憐的兒子,長孫擎的外孫。


    長孫擎與陰巫一族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那麽會不會長孫憐和傅博意等人也是清楚這些事情的。


    若是長孫憐和傅博意都知道


    藥初猛的一拍桌子,「我知道為什麽這麽多年我找不到一眼駒的下落了!」


    「藥初,你坐下!」樓宇皺眉,「這麽晚了,別吵到傅大小姐和世子休息了。」


    藥初迴過神,「哦」了一聲,然後坐下。


    樓宇道,「你知道什麽緣由了?」


    藥初輕笑,「因為傅博意啊。」


    「他?」


    「不錯,長孫擎與陰巫一族的人有關係,長孫憐是他的女兒,且當年給我下藥想要殺我的,又是長孫憐,若是我說,我懷疑一眼駒在傅博意的體內」藥初意味深長的看著樓宇,「你覺得可對?」


    樓宇挑眉。


    他雖然也有過這樣的懷疑,但傅博意平日裏的行動,說話與常人並沒有什麽不同。


    若是實在要從傅博意身上找到那麽一絲的不同之處,大概是傅博意太聽話了。


    不僅是聽長孫憐的,也聽長孫擎的。


    且傅博意身上,也有作為容器的一個最大的特點。


    易燥易怒。


    一眼駒本就是陰毒之物,若是從小就養在傅博意的體內,傅博意應該會被一眼駒同化,所以性子裏會有一眼駒的特點也不是沒有這可能性。


    「你說的,也對。」樓宇看向藥初,「你要迴傅國公府去看看嗎?」


    藥初搖頭,「先不去,盞雪還未徹底醒過來,我相信一眼駒應該也是同樣的狀態。」


    樓宇道,「一眼駒應該快要醒了,傅大小姐說的那個籬笆小院,是傅博意用來餵養一眼駒的。」


    「哦?」藥初挑眉,「既然這樣的話,你我親自去看看如何?」


    「也好。」樓宇點頭,「我們去看看,也能放心一些,那傅博意」


    「傅博意,先不去管他,長孫憐死了,傅如意受了重傷需要一些時日靜養,傅良毅還需要在外麵周旋,能看守長孫憐屍首的人,隻有傅博意。」


    樓宇瞭然,「五月十五之前,傅博意絕對不會出府的。」


    「對!」藥初笑道,「而且我相信,再過兩三日,陰巫的人一定會去傅國公府在長孫憐的屍首上動手腳。」


    「我們去提前守著?」


    樓宇唇角掛上一抹笑意。


    藥初同樣迴以一笑,「不,他們一定會提前幾日便戒備起來的,我們等到他們有動作的那日再去。」


    「若是錯過了」


    「不會。」藥初向房門外望了一眼,「苼兒和世子,明日便會走了,他們兩個一定會迴國公府的。」


    「藥初,你怎麽確定傅大小姐一定會幫你?」


    藥初輕笑出聲,「大祭司,你應該聽過,什麽叫做知女莫若母吧!」


    樓宇不解,看著藥初等她的解釋。


    藥初輕輕搖頭,「這事,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樓宇:「」


    第二日,天色剛亮起來,傅榮苼打開房門。


    藥初已經站在了門外。


    傅榮苼臉上沒有任何的意外之色,「娘起的真早。」


    藥初淺笑,「娘是在這裏等苼兒的。」


    傅榮苼挑眉,等著藥初開口。


    ------題外話------


    劃重點:藥初是好人,好人,好人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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