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聽見他輕笑,說,“來。”


    他本來是站著的,立在尤簌座位前,身高腿長,寬肩窄腰,做派像保鏢,臉卻像懶散貴公子。


    蔣馳期手臂不羈地伸直,噙著絲笑。


    尤簌頓了一下才終於彎唇,撲到他懷裏。


    “你不是說,又不是死了,見不到了,擁抱很矯情嗎……”


    她感冒沒好全,若有若無的鼻音勾得蔣馳期更舍不得。


    男人聲線鬆散,手掌環著她腰緊了緊,“你跟大老爺們能一樣麽?”


    “你抱著是軟的,把我栓你身上也樂意。”


    尤簌翹唇還沒笑出聲,又聽見他忽然叫她名字。


    “尤簌。”


    “嗯?”


    她聲音悶悶地,也迴擁上去,隔著衣服攬上他勁瘦微硬的腰線,手臂都染上男人的溫度。


    “寒假別出去勾三搭四,你男朋友心眼小,容易吃醋。”


    蔣馳期嗓音拖著,低頭看她,不緊不慢地給她上了把鎖。


    “那你呢?”


    你怎麽不保證自己不去沾花惹草。


    尤簌腦袋蹭上他下巴,等著他迴。


    “我家狗都是公的。”


    尤簌倏地被他逗笑。


    催促登機的提示音響起,女生眼皮驟然耷下來,她剛要不情不願地鬆開環著他的腰,忽地感覺到唇上被咬了一瞬。


    蔣馳期輕輕含了下她唇珠,聲線繾綣地揉她黑發。


    “吻別。”


    過去的記憶撲麵而至,尤簌覺得一瞬間像是迴到了掉馬後的第一天、她問可不可以追他的那晚。


    那天的夜風吹得很舒服,蔣馳期並肩把她送到寢室樓下。


    她揣著小心思,想和他多呆一會,下意識叫停他後,男人轉身,戲謔地逗她,說,是不是還想來個吻別。


    他說,吻別是追到手後才能行使的權利。


    越想之前的事情,就越不舍。


    心髒又湧出一股悵然的感傷情愫,尤簌慢慢抬頭,撇嘴,“蔣馳期。”


    “嗯。”他應得很溫柔。


    “……你迴去之後要想我。”


    她底氣不足地給他布置任務。


    男人胸膛微震,募地擠出一聲輕笑,黑眸認真地看著她。


    “不用囑咐。”


    他故意貼到她耳邊,熱氣噴灑著,壓低微沙的嗓音。


    “你還沒走,我就已經想了。”


    ……


    飛機一路穿越皎白雲層,落地y市。


    兩城市的溫差並不大,尤簌不用脫套衣服,拿到行李後,她就跟著人潮慢吞吞地往外擠。


    小姨打車來出站口接她,一打眼就看見個打盹打到迷迷糊糊的姑娘,沒精神地拖著行李箱挪出來。


    穿黑色羽絨服的瘦高女人忙走上前,邊給她提行李,邊心疼地埋怨,“怎麽坐個飛機睡成這樣,昨晚幹什麽了,沒睡覺?”


    建築外的冷空氣徐徐吹過,加之小姨剛才那句無意盤問,尤簌神經猛跳,倏地清醒過來。


    她下意識想摸摸脖子上的遮瑕還在不在,又怕多手再蹭掉,隻得縮了縮脖子,搓了兩下剛睡醒有些泛紅的臉蛋,沒什麽底氣地反駁了句。


    “睡了。”


    拖著行李走到家,尤簌剛進門就聞見了撲鼻的飯菜香。


    小姨關上門也忙著洗手,係圍裙去廚房幫忙,臨了還囑咐她坐在沙發上,好好休息。


    剛放假迴來的最開始幾天,尤簌的家庭地位直線上升,目前暫時可列比國寶。


    任槐柔邊擇菜,邊隔著廚房偷偷看閨女,尤簌發現後,扯著眼皮笑著衝她做了個鬼臉。


    “沒大沒小的丫頭……”


    女人語氣溫柔。


    出行還是勞累的。


    尤簌換上舒服的棉拖,走到玄關剛要把行李箱拉到臥室整理,抬頭忽然發現——


    薑紅色木門上,原本掛鑰匙的地方,好像換了個掛飾。


    諸事順遂。


    紅底金線。


    ……是她之前在寺廟求的平安符。


    神經忽地對接,尤簌想起之前小沙彌說的那句“忘記有時也是件好事”。


    唿吸僵滯,她有一刻猛地覺得,


    她也是被上天疼愛的孩子。


    ……


    傍晚,小姨拖家帶口地在尤家蹭飯,慶祝尤簌放假迴家。


    兩方大人你來我往地說著新鮮事,氣氛喧鬧。


    小姨家的獨苗,男高中生,江由,一開門就謹慎地貼著牆根走,少年走姿小心翼翼,鴉雀般的黑睫緊張地顫動。


    ……這是表姐迴來的第一天,全家都把她當寶貝。


    自己身為一個年輕英俊的男生,需要處處注意和她的社交距離,以免引起表姐難受,進而產生被親媽趕到大街上喝西北風的潦倒悲劇。


    “醬油!”


    尤簌發現少年的身影,眼睛一亮,聲音清甜地喊他。


    江由還沉浸在苦逼往事的傷感中,抬眼就看見表姐喜笑顏開地小跑過來……拍了拍他的肩。


    !!


    江由怔在原地。


    這是表姐高二之後第一次對他這麽熱情。細數這些年,他基本到大姨家剛吃完飯就被轟出去,就是怕表姐害怕他,但今天,表姐竟然主動碰他了!


    這份親情來得太及時,還沒等他猛男落淚。


    少年又聽見尤簌飽含“關切”,且音量不小的詢問:


    “表弟,快高考了吧。這次期末考多少名啊?能進985嗎?要爭取保送啊。”


    “……”


    江由腳步頓轉,轉身要跑。


    短短一行話,瞬間點燃了家長討論的高峰。


    江由最終還是沒跑脫,被圍擁在長輩中,左揪一下耳朵,右推一下肩,受到的屈辱不比之前少半分。


    而始作俑者,尤簌此時扒在臥室門口,看得身心暢快。


    ……讓你小子初中搶我薯片吃!


    這仇她記五年了。


    屋外的天色已經全暗下去,玻璃窗外時不時飄來一股滌蕩的微風。


    行李還沒完全收拾好,去露營玩的時候買的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藏在箱子最深處。


    尤簌盤著腿,坐到幹淨的地板上開始整理。


    真空麻辣野兔特產,一會拿去餐桌上吃;新鮮的菌菇,留著給媽媽煲湯補身體;給爸爸買的皮鞋,晚上送給他吧……


    行李箱漸漸掏空,尤簌忽然摸到一個堅硬冰涼的東西。


    她攤開掌心。


    柔白色手掌中屹立的是,一架金屬質感的鎖鏈吊橋模型。


    尤簌神色微動,思緒迴溯。


    蔣馳期上午的時候問她,要不要去吊橋上走走,她視線略過吊橋下深淵一般的山穀,死命搖頭,但最後還是硬被他壞心眼地拎到吊橋上。


    像是被摁下暫停鍵,尤簌腳一踏上去就不敢動了。


    全身的重量都壓在和他相牽的那隻手上,手心薄汗迭起。


    她正緊張地難以附加之時,一股幽靜的山風撲麵而來,


    山風帶著溪澗中昆蟲的鳴叫,山穀中涓涓細流的潤澤……比之前她吹過的任何一股風都幹淨澄澈。


    很奇怪,她莫名被安撫了。


    尤簌下意識放鬆神經,順著風吹來處看去,


    她隻遠遠一眺,視線霎時便撞進另一個角度、更壯美的山河。


    巨樹壞繞,青山相抱,錯落的民宿隱在植被間像是和造物主合作完成的珍稀佳品,他們住過的小帳篷像烏青的巨石,靜悄悄地呆在原地。


    手掌被人緊緊牽著。


    瞳孔被美不勝收的靈秀景色吸引,尤簌忽然覺察到,身側男人停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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