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幾成把握奪嫡。”


    林長霄不緊不慢地喝著杯中的酒道:“三成。”


    桑枝動作突然頓住,一瞬間覺得紅燒排骨不香了,她訕訕地放下筷子,盯著滿桌的菜:“這該不會是斷頭飯吧。”


    林長霄笑道:“是不是斷頭飯你都已經吃了,怕什麽。”


    桑枝眉心微蹙:“一半概率都沒有,你怎麽敢篡位的。”


    她視線瞥向自始至終埋頭苦吃的談棄:“靠談棄為數不多的休眠蠱?”


    “容本宮重新給你們介紹一下,父皇還未被下毒前身體一直不錯,老當益壯,因而本宮最小的妹妹才堪堪一歲半,排行二十八。”林長霄靠在椅背上,眸內漸漸染上的一絲微醺,語調緩慢。


    “到目前為止已成年的約莫十五個,其中六個為皇女,大部分雖已婚配,但不代表不追求唾手可得的皇位。”


    他指尖敲打著額骨,嘴角彎起一抹弧度:“貪心不足一向是人不可擺脫的毛病,往年的史書上有過女皇帝的先例,那麽夫人猜本宮的這幾十個兄弟姐妹,會不會也想分一杯羹。”


    側廳靜默了許久,桑枝默默拿起筷子繼續啃碗裏的排骨。


    林長霄繼續道:“若是再加上從封地迴來的叔叔伯伯,不安分的官宦,以及想當太後的妃子,三成的把握都算是我說高了。”


    薑時鏡取過空杯倒了茶水將桑枝不小心喝了一口的酒杯替換掉,神色淡然道:“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把康王暗養私兵陷害白家的證據,給所有人送一份。”


    “說起來本宮還要感謝你那份證據。”林長霄調整了下位置,像個慵懶的大貓整個人縮在椅子裏,“餘永村這個地方可不好找。”


    “我那個伯伯可真是個能人,不聲不響地竟然在深山老林裏培養了數十萬兵隊。”


    第173章 晉江


    ◎京州事變19◎


    他幽幽道:“我找人去打探過, 大約有十七萬,且全部都是自小培養的精銳,能以一敵十, 如今已在趕來京州的路上, 這場仗可不好打。”


    桑枝提醒道:“還有一萬的屍體大軍。”


    “哦, 差點把禁藥忘了。”林長霄將腿搭在另一個椅子上,腦袋靠在椅子上後垂, “父皇的屍體不見了, 下葬後的第二日從皇陵不翼而飛。”


    薑時鏡:“皇上死前可否有留下傳位遺詔。”


    林長霄晃蕩了下腿,猛地坐起身:“好問題, 父皇那夜突發暴斃, 急促得連遺言都沒留下半句哪還有時間擬詔書。”


    “太子很可能連繼位遺詔都沒有。”他眼裏是肉眼可見的興奮。


    桑枝不解道:“興許很早前就擬好了呢, 況且他都是太子了……也需要繼位詔書?”


    薑時鏡轉動著圓盤,盛了一碗湯遞給她道:“律法規定, 為確保公正合法,即使是一早就立下的太子也需要。”


    “父皇本就不願退位,後莫名中毒早就懷疑太子想殺他奪位, 宮宴前有風聲傳出, 父皇有意廢黜太子另立,誰也沒想到宮宴當夜暴斃。”


    林長霄一字一句道:“他不可能冒著被奪位的風險提前擬詔書。”


    桑枝用勺子攪拌著碗裏的雞湯, 微歪了下頭:“可五日後就是登基大典了,他若是沒繼位詔書……”


    話語猛地被打斷, 林長霄的眼眸亮起:“怪不得父皇的屍體被偷走,他們想借禁藥擬一份假的詔書,以此名正言順地坐上皇位, 堵住悠悠眾口。”


    薑時鏡放下筷子, 取過幹淨的手帕擦拭嘴角, 而然不疾不徐道:“寄生了禁藥的屍體怪物沒有神智,無法說話,更無法寫字。”


    “除了超乎尋常的力氣和殘暴的吃人之外,別無用處。”


    他淡然的看向林長霄:“一萬多的禁藥需要同樣數量的屍體,腐爛程度不超過三個月外,不然骨頭架子用木棍一拍就散,我建議你先查查京州的墳墓是不是已經被大量挖掘。”


    林長霄倒酒的動作一頓,臉上的笑容逐漸褪下:“一萬的屍體。”


    廳內安靜了半晌,桑枝咽下口中的濃鬱的雞湯,驀然想起在宮門口時丫鬟的話。


    距離京州極近的慶蒼縣在兩個月前突發天災,死傷無數,因而天子腳下一向富裕的京州才會出現大量難民。


    古代信息封閉,發生災難時無法及時將求救信息傳出去,等周圍的縣城或州得知,再派救援為時已晚,也就是說慶蒼縣的死亡人數很可能達上萬,且剛好還沒超過三個月。


    掩埋在暴雪裏的屍體會因低溫減緩腐爛速度,康王甚至不需要額外挖墳。


    在場的其他人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林長霄沉默了許久,杯中酒一飲而盡,眼眸半眯:“你們口中的屍體怪物可否有解決的辦法。”


    桑枝與薑時鏡對視了一眼,搖了搖頭。


    “宮宴那晚康王獻上的那顆禁藥你也瞧見了,這麽小的藥丸能在死了數月的屍身裏繁衍出千萬隻蠱蟲支撐行動,蜀地至今為止沒有任何相關的古籍記載。”


    她神色凝重了幾分:“談棄應當教過你如何種蠱,蠱蟲以血肉為食,不管烈性蠱還是良蠱,大多都寄生在心口位置,但從禁藥裏繁衍出來的蠱蟲甚至能鑽到骨頭內生存。”


    “我在邊境村落裏遇到過死了超過四個月的屍體,身上的肉腐爛了大半,能清晰可見肋骨和腿骨,卻仍能行動,就說明骨頭裏也存在大量蠱蟲。”


    桑枝隔著荷包摸著裏麵的小罐子,婉姨給她的半成品藥雖然能讓骨笛短暫影響,但消滅禁藥的唯一方法是焚燒。


    再者前教主還活著,這種傷天害理的東西能源源不斷地製造出來,永遠沒有盡頭。


    薑時鏡視線看著麵前未動過的酒道:“我母親正在研製藥物,隻不過時間太短,讓宗內弟子帶了一部分半成品先趕來應急。”


    “禁藥內的蠱蟲繁衍速度並不快,且一萬左右的屍體,數量龐大,無論康王把這批屍體怪物養在哪裏,想要藏得密不透風都不是件易事。”


    林長霄把喝完的空酒杯倒扣在桌麵上,神色淩厲:“我會被派人在京州以及附近的州縣搜查,有任何發現,即可通知你們。”


    桑枝喝了一口茶水衝散口中的雞湯味,提醒道:“蠱蟲懼怕高溫和低溫,若事態無法控製,清空京州所有百姓,火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至少房屋能重建,銀錢也還能再賺,人命隻有一條。”


    林長霄沉默地點頭:“我知道了。”


    談棄終於吃飽,放下筷子用備好的帕子擦嘴和手指,一向明亮的眼眸暗淡無光:“太子和康王隻是表麵上風平浪靜,暗下爭的你死我活,康王不會讓他登基,太子亦不會拱手相讓皇位。”


    他看向盤在手臂上的糊糊:“登基大典前,我不建議你有任何暴露自己的行動,以免他們像處理三皇子一樣,先除掉你。”


    “聖女與姑爺所說之事,我會去處理,你待在皇城內繼續扮演人畜無害的乖弟弟。”


    話畢,談棄淡淡的看向林長霄,圓潤的瞳內不帶一絲感情。


    空氣一瞬凝固,壓抑得讓人透不過氣。


    桑枝的視線不解地在兩人之間流轉,然後看向薑時鏡,眸內透著濃濃的困惑。


    薑時鏡冷然道:“他說得對,你若想確保皇位最終屬於你,便不要輕舉妄動,等太子和康王爭完了再去插一腳。”


    “坐收漁翁之利,我想你應該很清楚。”


    林長霄沉沉地看著倒扣的杯底,好半晌才道:“放心,借聖女的光我在幕落山莊買了許多他倆上不得台麵的私事,時不時送一點過去,他們此時互相猜疑,恨不得弄死對方,不會把注意力轉移到別人身上。”


    桑枝:“?”


    “我跟幕落山莊沒有半分關係,你借的什麽光,鑿壁光?”


    林長霄用手捏起一塊精致小巧的花朵狀糕點,放在眼前欣賞:“時機成熟,你自然會知道。”


    桑枝輕皺了皺眉:“你別亂用我的名諱。”


    “親自遞上來的台階,豈可不下。”林長霄把糕點塞進嘴裏,“好了,我該去我母妃那兒了,門口有給你們準備的轎攆,護送到宮門口。”


    話音一落,守在門口的太監的尖利聲忽然響起:“殿下,瑞王攜王妃前來拜訪,可否要見。”


    林長霄偏頭望向緊閉的門,似乎愣了一會兒,道:“讓他們進來吧。”


    薑時鏡站起身,椅子在地麵拉出一道聲響:“無論劫獄還是劫法場,都會提前通知你一聲,不過……”


    “應該等不到我們的人動手。”


    腳步聲自門外響起,橘黃的光透過漸漸變大的縫隙照進側廳,蔓延到餐桌。


    桑枝將取下的首飾塞在寬大的袖子裏,用披帛將袖口束起,朝林長霄道:“告辭。”


    林長霄緩慢地嚼著嘴裏的糕點:“再坐一會兒,瑞王是自己人。”


    話語間,門已大口,兩道身影並肩邁上台階,擋著璀璨的落日橘光走內室內,約莫三十多的男人,一派溫和之氣:“來的不巧,打擾賢侄會客了。”


    林長霄拽著椅子往後退了少許,吩咐宮女將桌上的菜全部撤走。


    揚起笑意道:“小叔叔來前怎的不讓人告知小侄一聲,剩一桌殘羹剩飯倒讓小叔叔見了笑話。”


    瑞王笑意盈盈地往旁邊挪了一步,露出躲在他與王妃身後的小姑娘,無奈道:“這不帶著孩子出來走走,認個臉熟。”


    桑枝在瞧清瑞王口中的小姑娘時,下意識抓住了薑時鏡的袖子,用氣音道:“公治念!”


    薑時鏡的臉色也在一瞬變沉,唇緊緊抿著一言不發。


    “這就是先前小嬸口中乖巧軟糯的小堂妹吧,果然如小嬸說那般似瓷娃娃。”林長霄彎著眉眼摘下腰間的玉佩遞給公治念,“不知道姑娘家喜愛什麽,這個當見麵禮,拿著玩。”


    公治念膽怯地看向站在桌邊講悄悄話的桑枝和薑時鏡,快速收迴眼,而後往王妃的身邊靠,不聲不響地搖了搖頭。


    “小孩子膽子小,見諒。”王妃接過細膩瑩白的玉佩放進公治念的手內,“堂哥給的東西,玩壞了也沒關係。”


    公治念握住玉佩低聲細語道:“謝謝堂,堂哥。”


    宮女撤走飯菜後,太監指揮著又上了新的茶水和糕點,再次擺滿了整個圓桌,隨後有條不紊地離開廳內。


    瑞王視線有意無意地掃過被林長霄留下來的兩人,在他們富貴的裝扮上停留了一霎,隨即溫和道:“我有些事與你相說,可否挪步書房。”


    林長霄走到門口,將敞開的大門關上,斬斷了蔓進室內的橘光,自然道:“小叔叔直說無妨,屋裏沒外人。”


    “這……”瑞王不放心地又往桌邊掃了一眼。


    林長霄這才想起來屋內幾人互相不認識,介紹道:“這位是玄天刀宗的薑時鏡,身側是他未過門的妻子桑枝,都是武林門派裏的人,來此是為了康王禁藥一事。”


    瑞王臉上的猜疑少了半分:“玄天刀宗……是鑄造兵器且長期供應給朝廷的門派吧。”


    薑時鏡沒承認但也沒否定:“隻是合作罷了。”


    瑞王愣了下:“這樣啊。”


    王妃見人可信,便從荷包內取出一封揉皺的信件,遞給林長霄:“我們來此也是為了康王。”


    她頓了下,偏頭看向公治念,溫柔道:“我們有些事要談,念念先去外頭逛逛如何,正好陽沁宮你是第一次來。”


    第174章 晉江


    ◎京州事變20◎


    公治念乖巧地點了點頭, 禮貌地行了一個宮廷禮:“念念告退。”


    桑枝瞧著她端莊的身影,驀然出聲:“我陪姑娘一道吧,方才水喝得有些多, 剛巧想如廁。”


    林長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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