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背鍋的哥哥默哀一秒。


    “馬車隻能到浮台樓入口,前來參賽的弟子全部住在比武場左右兩邊的臨時屋子,我記得鹹魚教排在浮台樓最後麵,我沒法送你過去。”他把毯子上的湯婆子塞進她懷裏,“半山腰上的氣溫很低,你不喜歡用內力避寒,就莫要脫掉鬥篷。”


    桑枝在山腳能隱隱看到山莊,因而也知道刀宗以錯落有致的岩石而建,地勢複雜,部分住處連路都沒有,每日隻能依靠輕功上下。


    “刀宗內有指引牌嗎?”


    “有。”薑時鏡點了下頭,“方才的弟子跟著馬車隨行,一會兒他會帶你去住處,別擔心。”


    桑枝立即開始整理自己淩亂的發型,把略吵的鈴鐺配飾重新戴上,又取出麵紗掛上耳朵,將臉也完全遮住。


    薑時鏡瞧著她井然有序的動作裏透著慌亂,笑道:“刀宗不會吃人,你這麽緊張做什麽。”


    桑枝:“你不懂。”


    這是她第一次在這麽多人麵前扮演清冷聖女,且還不能脫離原主本來的性格,仿佛臨時抱佛腳學了小半年蹩腳的演技,被突然通知到大型舞台匯報,她緊張到手都在發顫。


    緩慢行駛的馬車停下,駕車的弟子恭敬道:“聖女,前麵馬車走不了了。”


    桑枝身體一僵,深唿吸了兩下,才同手同腳地從馬車裏爬出去,一隻手還不忘抱著湯婆子,車簾落下時,她迴首看著少年,小聲道:“我們這樣好像秘密幽會的地下情,還怪刺激的。”


    薑時鏡啞然失笑,不放心地囑咐道:“若是有事,讓弟子來找我。”


    桑枝乖巧地點了點頭,從車板上跳下去。


    玄天刀宗所處的位置是其中一塊巨大岩石,整個山莊半包圍在群山內,背靠著最高的昆侖山,層層疊疊的岩石塊上是磚石和木頭搭建的房屋,地塊偏小的則用於小憩的亭台。


    偏高的地勢讓整個山頭常年覆著一層積雪,日積月累下,堅硬得堪比石頭。


    通往浮台樓的路懸空著縱橫交貫在一起,底下是深不見底的山崖,僅能通行兩人的窄路沒有任何安全措施,一不注意就會跌落粉身碎骨。


    隨行的伏音宮弟子正在卸馬車上的物品,刀宗弟子恭敬道:“請聖女先隨弟子前往住處。”


    桑枝斂著神色淡漠地輕點了下頭,並未說話。


    弟子步伐很慢像是在刻意配合她的步子:“鹹魚教住在浮台樓最後麵的川舒院,前邊是伏音宮和銜月樓的弟子。”


    “聖女若是也攜帶了寵物,請在武林大會期間看管好,莫要讓它們跑出川舒院,免得被其他門派弟子誤傷,得不償失。”


    桑枝一直沒說話,偶爾會輕聲迴應個“嗯”,絕不多言。


    弟子倒是滔滔不絕地介紹規則,在分岔路時講解正確的道路,像個盡職敬業的導遊。


    “對了。”走了一盞茶後,弟子口幹舌燥地咳了兩下,“指引牌上貼有禁字的所有地方都不能去,請聖女遵守。”


    話落,他們剛巧走到川舒院門口,相比其他門派克製的禮儀,這裏顯得熱鬧多了,教主從不管轄弟子太多規定,長期生活在南方的鹹魚教弟子被雪迷的神魂顛倒。


    一連打了好幾日的雪仗,來此參加比賽的隨行寵物皆種下溫蠱,本該進入冬眠的蛇類懨懨的趴在屋簷上打瞌睡,半個身體都陷在冰涼的雪裏。


    弟子貼心道:“哦,聖女可能還不知道,昨日在幾大掌門的見證下,鹹魚教與風清門因一顆雪球私下打起來,鬧得……”他委婉道,“不太好看,恩華寺的主持提議,讓兩個門派光明正大地打一場雪戰,就定在明日預賽結束後。”


    “聖女若有興趣也可連夜積攢經驗,明日參賽。”


    桑枝看著院子裏堆雪人,搓雪球,打滾的弟子,頗有種恨鐵不成鋼的無奈。


    她保持淡然:“知道了。”


    弟子頷首:“那弟子先行告退,若有需要可按指引牌去比武場尋求幫助。”


    桑枝踏進院子裏,有弟子眼尖發現她,條件反射地行禮道:“見過聖女。”


    隨之而來的是一連串的行禮聲。


    “我的房間是哪間?”她沒什麽表情,垂掛至後背的銀鈴被微風撥動發出清靈的聲響。


    “本教主隔壁。”低沉的嗓音在不遠處響起,桑枝抬起頭,就見身形修長的男人靠在樹幹上,神色冷然。


    他似乎很怕冷,裹著一件灰黑色大氅,連耳朵都戴上了軟綿綿的耳罩。


    穿得幾乎比桑枝還要多。


    弟子們先是喚了一聲教主,然後束手束腳地繼續玩雪,像已習慣了這種尷尬又窒息的氛圍。


    桑枝鬥篷下抱著湯婆子的手逐漸收緊,身後是搬運物件的伏音宮弟子,清澈的眼神裏透著些許愚蠢:“小……聖女,您的房間在哪裏。”


    殷予桑與她在偏殿裏的爭執一字不漏地被守門的弟子聽了個全,一夜工夫,她是伏音宮流落在外的小宮主這件事,就連池塘裏的魚都知曉了。


    隨行的弟子喊了她一路的小宮主,頗有種把她當成伏音宮二把手的錯覺。


    第136章 晉江


    ◎武林大會19◎


    桑枝瞥了一眼立於雪中的男人, 冷淡道:“在他隔壁。”


    弟子愣了下,露出不解的神色,趕往昆侖這幾日, 桑枝時常會坐在車板上, 跟他們攀談伏音宮內的八卦, 部分嘴巴不嚴的弟子甚至把殷予桑的底褲都扒了個幹淨。


    隨行的弟子已然被她明媚的笑容晃得失去了心神,心甘情願把她劃分為能友好相處的主子那一類。


    沒想到下了馬車後, 像換了個人。


    弟子:“聖女, 您還有同胞姊妹嗎?”


    桑枝:“?”


    她輕歎了口氣,語氣柔和了些:“把東西放屋裏, 莫要多言。”


    弟子立刻揚起笑容:“是。”


    柳折枝等人走到麵前, 淡然地伸手拂了拂濺在肩頭的積雪, 幽幽道:“我還以為你死在伏音宮,迴不來了。”


    桑枝一口氣梗在喉間, 許久才憋出來一句:“我命硬。”


    他似乎呆了一瞬,唇角微微勾起:“我怎麽聽說是薑時鏡親自接你迴來的?”


    玩雪弟子的嬉笑聲在背後此起彼伏,偶爾會有雪球砸在屋簷上, 似霧氣四散, 紛紛揚揚地飄落。


    桑枝視線下垂盯著地麵被踩得硬邦邦的積雪,輕應了聲“嗯”並未多說。


    “他倒是有這個閑工夫還跑去蘄州。”柳折枝看向跟在她身後搬東西的伏音宮弟子, 意味深長道:“褚偃同我說,你被伏音宮的殺手綁架帶走, 性命堪憂,我瞧著倒是悠閑的很。”


    “這待遇可不是誰都能有的。”


    他話裏含著酸,桑枝冷得隻想進屋, 語氣中帶著敷衍:“他打不過我, 自然就放我迴來了。”


    柳折枝:“你這話說出來, 自己信嗎。”


    桑枝心下暗道,就衝殷予桑怕毒物這一點,她就能把這個便宜哥哥,拿捏的死死的。


    她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教主可否知曉我的父親是誰?”


    她被伏音宮抓走時,褚偃讓她找一個姓殷的人,或許會有活路,而在邊境,右長老也給她了伏音宮的線索,那會不會有種可能,他們都知道她的親生父親是誰,卻又因某些原因,默契的沒有出聲。


    柳折枝站直身,兩步走到她麵前:“看來,你已經知道答案了。”


    “我對這種認親戲碼不感興趣,也不在意你生父是誰。”他傾身靠近少女,眉眼透著淺淺的戾氣,“你姓桑,是鹹魚教的聖女,記住這個身份。”


    空氣安靜了半刻,桑枝抬起眼直視著他幽冷的眸子:“桑桑自然永遠是鹹魚教的人,教主在擔心什麽。”


    男人漆黑的瞳內倒映著少女彎起的笑眼,這雙眸子幾乎是他看著長大,如今卻莫名多了幾分陌生,柳折枝伸手取下桑枝一側耳朵上的掛飾,麵紗從臉上散落,露出嬰兒肥的臉頰。


    “你阿娘臨死前,我答應了她三個請求。”


    他捏著桑枝肉乎乎的臉扯了扯,指尖用力,白皙的肌膚上留下了兩道紅印。


    桑枝吃痛眉心皺起:“什麽請求。”


    柳折枝鬆開手,盯著紅痕輕笑了出來:“養你到十八歲,還有一個月,就完成了。”


    天空星星點點地飄下雪花,微光下似羽毛蕩著風,落於積雪,覆上輕薄的紗。


    伏音宮弟子放好物件後,又貼心地把屋子收拾了一遍才相繼出屋,為首的弟子恭敬道:“聖女,東西我們都收拾好了,便不在此多留,與前來參賽的師兄們匯合。”


    桑枝後退一步遠離柳折枝,對弟子輕點了下頭:“多謝。”


    弟子瘋狂擺手:“聖女別客氣,這都是弟子們應當做的,日後聖女若有任何事盡管吩咐,弟子必將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嗬。”透明人柳折枝輕哼了聲,“我竟不知我教中的聖女何時跑到伏音宮做起了副業,不知道的還以為站在我麵前的是雙胞胎。”


    桑枝垂下眼,古代似乎沒有副業這個詞。


    弟子眼裏隻有桑枝一人,聽到聲音才發現樹底下還有一個身穿大氅的男人,他尷尬地撓了撓頭:“我們倒是想,可宮主不同意。”


    柳折枝:“?”


    壓著的戾氣刹那間溺出,他冷下臉:“當著本教主的麵搶人,給你三分顏色,你還真想當場開染坊。”


    弟子呆滯在原地,威壓下失了反應。


    桑枝不動聲色地往側邊挪了半步,擋住了他半個身體:“去找你們師兄吧。”


    弟子連忙告退,帶著其餘五個弟子匆忙逃走。


    柳折枝麵無表情地看著她,眼裏多了幾分探究:“你何時也變得心軟起來了。”


    有雪花飄在她的額上,融化成水,蜿蜒而下。


    桑枝不答反問:“你方才說的第二條和第三條是什麽。”


    柳折枝指著遠去背影,嗓音低沉:“先解釋。”


    她沉默了下,轉頭瞧了一眼在紛紛揚揚的落雪中遠去的伏音宮弟子,下雪後的鹹魚教弟子格外興奮,他們為躲從天而降的雪球狼狽地抱著腦袋,似有猛獸追趕般跑得飛快。


    幾乎一眨眼就出了川舒院。


    興許是逃跑的姿勢有些好笑,她不由彎了彎嘴角,但很快又強壓下去,淡然的把柳折枝的話重複了一遍:“教主方才說,不在意桑桑的身世,也不在意生父是誰,出口的話不能隨風而散,不作數。”


    柳折枝凝視著她久久未說話,半晌後,怒極反笑:“如褚偃所說,你的確變得尖牙利齒,他同我提議,把你的牙齒一顆顆敲碎,我突然覺得這主意很不錯。”


    桑枝:“?”


    褚偃又在發什麽瘋。


    她露出無辜的神情,快速眨眼,矯揉造作地撒嬌:“你舍得嗎,教主哥哥。”


    柳折枝:“…………”


    “閉嘴,別逼我大嘴巴扇你。”


    桑枝也覺得很惡心,她攏著鬥篷道:“屋外很涼,教主若是不願再說阿娘的請求,容桑桑迴屋休息。”


    “正好,我也覺得冷。”話落,他先一步走進屋內,熟練地點燃備好的炭火,如在自己屋內般,坐上了軟榻,身上大氅裹得嚴嚴實實,像個蠕動的蠶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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