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島趙家軍把火器的效能利用到了最大,差不多每一顆鉛彈都能殺傷敵人,然後還在戰場上迴收彈丸,直到建州女真兵馬意識到這點。


    在開始的時候,建州女真賴以自豪的大弓重箭根本起不到什麽作用,直到最後,趙家軍的彈藥耗盡,這才有所發揮,不過在要塞陣地那種重重障礙掩體的地方,弓箭的殺傷也實在有限。


    往往是建州女真這邊衝進來,第一道牆擋不住,沒有人會在這邊傻傻的被衝撞圍攻,而是向後撤,給彼此留出空間,這一退,長矛就有了刺殺得餘地,越過第一道牆要跳下,要有短暫的停頓,再整齊的陣型也會亂掉,配合也會有不默契,要塞裏的趙家軍兵馬,往往會在這個時候發動反擊和衝鋒,反倒成了殺敵的好機會。


    打到現在,正紅旗和鑲藍旗的參領和佐領們一邊心疼自己的損失,一邊都覺得要打下去,這樣的敵人如果不斬草除根,那將來的威脅恐怕要比東江鎮更大,何況打生打死到現在,彼此真是有血海深仇,一定要滅殺後快。


    不過想要滅殺,卻滅殺不得,盡管打破外圍陣地,但戰場也被壓縮,單位麵積能投入的力量更少,讓建州女真上下想不到的是,那些皮島青壯居然很快就有了一戰之力,拿著長矛和木槍之類,就能和建州八旗的精銳抗衡。


    這種戰鬥打的憋氣,一幫生疏的丁壯彼此靠著,隻是仗著長矛的長度間隔刺過來,偏生就能擋住,要是趙家軍士兵這麽做大家也就認了,偏生那些收容來的皮島青壯,從遼鎮到現在,建州女真的旗號一出現,明國官軍都紛紛潰逃,這些民壯團練隻會崩散,隻會瑟瑟發抖,隻是刀下的豬羊,可現在,居然就敢這麽硬碰。


    真正麻煩的是趙家軍,盡管他們才幾百人,卻是這個戰場上決定性的力量,本以為沒了火器後這些徐州人就是拔了牙的老虎,沒曾想依舊難纏,這狹窄的陣地攻防本就不適合大隊展開,四五百人差不多就是極限,每當戰局要有什麽變化,那些徐州人就以百人為單位出現了。


    他們身上那鐵甲是好東西,刀砍槍刺箭射都很難傷到,加上陣型嚴密,配合嫻熟,那一百人在戰場上頂得上千人,橫衝直撞,他們一槍一戟殺人傷人,而這邊的兵器招唿到身上,往往沒什麽殺傷,不過一條白印而已。


    一場戰鬥下來,往往建州女真士卒四五條命才能換一個徐州士兵,這還必須要破了他們的陣型,亂戰絞殺。


    “..哪裏見過這麽能打的,本以為就仗著手裏那根長矛,結果砍斷了矛杆,他居然抽出刀子來繼續拚,明國那麽多孬種,怎麽就出來這麽多鐵漢..”


    但隨著戰鬥的持續,建州女真也不會隻用刀砍槍刺,開始用加重的鐵錘和鐵骨朵,專門用來敲開盔甲,盡管這樣的武器對上上長矛方陣傷亡損耗都很大,可畢竟有了殺傷。


    而且推進的艱難,但畢竟在推進,殺傷的不易,可還是不斷殺傷,包圍圈越來越少,陣地需要設置的工事和阻礙也越來越多,趙家軍士兵也越難結成完整的陣型,戰力也開始削弱。


    ..。


    到了現在,趙家軍還剩不到三個連,青壯還剩下一千幾百,可無論敵我都有個認識,這不到兩千人的力量要比開始時候強大許多,那時候數千青壯根本說不上戰力,而現在,人人能戰。


    更有一個奇跡,那就是一開始所收容的婦幼活下來八成,盡管有人病死,盡管現在每天吃不飽肚子,可呆在要塞裏裏麵的皮島婦幼們還活著,這也是皮島青壯死戰的原因之一,他們的家人就在身後,他們若退,家破人亡。


    能支撐到現在,和這複雜的地形有關,和那兩艘海船送進東西來有關,也和一個信念有關,那就是撐到二十天,徐州就會派援軍過來,到時候就可以殺盡眼前的韃子,好好出一口惡氣。


    天已經冷了,建州女真兵馬已經推進到了足夠近的地方,現在趙家軍可以憑借的險要地形隻剩下那座要塞本身,那邊雖然堅固險要,可沒辦法抗住這麽多人的圍攻,在目前這個戰場,趙家軍士兵和收容的青壯已經沒辦法騰挪,隻能硬抗,而且建州女真兵馬可以一次性投入大部隊了。


    兩艘船被建州女真不計成本的火攻燒掉,皮島雲山行斷了從外麵取得補給的通道,雖然建州女真在海上完全無能,用船和木筏組織的幾次進攻也失敗,但現在雙方在陸上決勝。


    現在已經是第二十一天了,海麵上還是沒見到船隊的蹤影,徐州的援軍還是沒有過來,建州女真的總攻也要開始了。


    盡管才二十一天,可皮島青壯的步操隊列已經頗有章法,當知道了這樣的方陣可以自保,在死亡的威脅下,每個人都學得很快,他們很多人身上穿著趙家軍的鐵甲,這是從犧牲戰死的士兵們身上搶迴來的,建州女真同樣在搶,穿上鎧甲,自保的可能就大了很多,但義務同樣不小,他們要站在前列去戰鬥。


    但青壯們對這個沒什麽抵觸,反而爭先恐後,開始或許會害怕,可十幾天的浴血奮戰下來,誰也沒想著活下去,能多殺一個韃子總是好的。


    ”兄弟們,打到現在,我趙鬆也沒什麽可說的了,韃子上來,咱們就和他們拚了,我還是那句老話,我們死了,有人給我們報仇,有人能把他們殺光!“趙鬆站在要塞外粗聲吼道。


    下麵沉默以對,每個人臉上都有堅毅狠厲的神情,到現在,什麽話都沒意義,隻有拚命一條路可以走,趙鬆吼叫的聲音都是中氣不足,身上鎧甲髒汙破損,看著坑坑窪窪,甚至頭盔還有一個破洞,滿臉亂糟糟胡須,雙眼全是血絲。


    ”等下開戰,不管地形怎樣,還是要結陣對抗,不要想著退迴寨子裏,我們這麽多人進去死得更快,你們以為韃子不會用火嗎?“


    戰場上那些焦黑的屍骸就是建州女真放火焚燒,天氣再變冷,可還算不上嚴寒,屍體腐爛的話對雙方都是大害,建州女真放火焚燒,要塞這邊則是把屍體丟進海中。


    趙鬆喊了兩句之後,就開始下達命令,各支隊伍沉默熟練的各就各位,原來的趙家軍連隊剩下的不滿三個連,不過收容來的青壯已經被改編為二十個連隊,由趙家軍的士兵們統領,不得不說,趙家軍的步操訓練很是速成。


    一直穿著長衫的羅晨現在也上身披甲,手持長刀,臉上也是髒乎乎的樣子,他的神色比起剛被圍攻的時候平和很多。


    等各路就位,他湊到趙鬆跟前說道:“咱們這小兩千人還能撐個十天嗎?”


    聽到這個,趙鬆搖頭悶聲說道:“別把前些天的賬算到現在,你以為前些日子每天死個一百幾百,後麵也是這麽死?現在已經推到這個位置,韃子已經能掄開了打,搞不好一天就要損失大半,然後堵在這寨子裏全滅。”


    “進爺就不管我們了?”羅晨壓低聲音問道。


    “他不會放著我們不管,現在還沒來救,一是船還沒到,二是實在管不了,這兩個都是咱們沒辦法的。”趙鬆說得簡單直接。


    羅晨歎了口氣,伸手在臉上胡亂抹了把,開口說道:“本以為是一場大富貴,沒想到卻是把自家命送進去了,這從龍的富貴隻能讓兒孫去享受。”


    趙鬆盯著幾百步外開始搖動旗號的建州軍陣,悶聲說道:“我從來都沒想過什麽富貴,拿起這杆長矛,就知道很難死在家裏了!”


    能聽到建州軍陣中的鼓聲和吆喝聲響起,軍陣開始緩緩向前移動,要塞陣地的氣氛更安靜了些,倒是在要塞內有孩童的哭聲傳出,但很快就被捂住。


    跟在趙鬆身後的羅晨卻又是歎了口氣,低聲說道:“已經把刀給裏麵的人了,真要是到不得已的時候,女人們先殺了孩子,再自我了斷,不會去韃子那邊受苦。”


    “這樣倒好。”趙鬆沙啞聲音說道。


    正在這時候卻聽到高處瞭望的人高喊說道:“有船來,有船朝著咱們這邊來!”


    盡管建州女真海戰極弱,可趙家軍在海上能布置的力量也不多,隻能盯緊隨時應對,聽到有船來,大家都是看了過去,因為警報隻說有船,若是大隊船隻肯定不是這個說法,大家僅僅是看過去,很多人是為了戒備,更多則是一種企盼,心想這會不會是趙家軍派來的援軍?


    看過去之後都是失望了,隻有一艘船,還是簡陋的小船,這樣的船都是建州女真和陸地往來聯絡的。


    大軍馬上就要進攻,這樣傳遞消息的船隻無礙大局,要塞陣地內的趙家軍士兵和青壯們都做好了接戰的準備,不管能不能看懂軍勢,大家都有個基本的覺悟,能撐過今天,恐怕也撐不過後天了。


    這根弦已經繃緊了,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屍山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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