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淮安北區的田莊村寨,那麽外麵都有完整的土圍,有足夠深的壕溝,一旦有事,大家就可以退迴去據守,不過現在的淮安北區普通村寨的防務也開始鬆懈,因為那邊完全是趙字營的地盤,又有重兵駐守,不必擔心賊匪襲擾。


    要是在沂州那些田莊也不用擔心太多,田家雖然做不到趙字營那麽完備,可魯東南山賊響馬橫行,各處莊子村寨向來是高牆深溝,小心戒備,而且各處聯保,小股匪眾根本不敢深入招惹。


    但姚七他們所在的位置就不同了,相比於當年的山東流民,遼東難民就不那麽本份,所以安置遼民的田莊都會選相對偏僻的,選址的時候也不求什麽設施完備,反正遼民過去了會建設完備。


    第二批第三批遼民到來所安置的村寨莊子,都是蒙水和沂水兩河之間的山邊平地,這裏雖說是青州府境內,可因為地勢分割,這些田莊實際上等於在孤地,西邊的蒙陰縣在沂蒙山區之中,莒州和沂水縣的州城和縣城分居北部和東部,這一州兩縣的交界處就是這片區域了。


    這片區域恰好在距離一州兩縣三處城池都最遠的位置上,而南邊的沂州更遠,最近的一處市鎮是葛溝店,純粹因為大車行商停駐形成的一處小市鎮。


    距離州縣城池都很遠,也就是遠離了當地的村寨,田莊裏的遼民很難逃跑,先期運送給養物資或許會費些力氣,但可以換得個長久穩定,還能將撂荒的田地重新開墾出來。


    要知道這片區域內河流不少,隻要挖掘溝渠引水灌溉,就可以成為水澆地,出產肯定不會少,漕運的管泉主事雖然負責嚴禁在補充運河的河流周圍挖渠打井,可他們又怎麽敢管趙字營的事情。


    隻是這一切萬全的打算都建立在一個前提上,在這些區域安定安寧,沒有人敢找趙字營相關的麻煩。


    實際上這個前提是最不需要考慮的,趙字營在山東一次打敗官軍,一次平定聞香教掀起的大亂,魯藩不明不白的滅門慘案隱約間也能扯上關係,就不要說那放在兗州府震懾四方的第一旅。


    在山東地麵上,無論官吏差役、士紳豪強還是江湖綠林,都知道趙字營惹不得,你有潑天本領,難道還能強過那聞香教主徐鴻儒,可這樣的人物,掀起幾十萬人的大亂,徐州兵馬一出動,立刻是沸湯潑雪,頃刻消融滅殺,更不要說,趙字營行事直來直去,一旦觸犯,無論你是官軍匪盜,直接就是以泰山壓頂之勢過來,徹底粉碎。


    所以山東各方勢力都是戰戰兢兢,既然得罪不起奈何不得,那就供著得了,好在這趙字營行事還算講理,從不無事生非。


    連官軍和士紳豪強們都在畏縮束手,這馬賊土匪之流都是拿不上台麵的雜碎武裝,更沒有挑釁冒犯的膽子,可誰也沒想到,就在這沂蒙山區的偏遠地方,居然有匪盜敢於主動騷擾趙字營的田莊。


    凡是對趙字營發展了解的人都會對這件事愕然,難道這沂水和蒙水附近的賊人們因為太過偏僻所以沒什麽見識?所以才來招惹趙字營的莊子?這是嫌自己活得長了嗎?


    姚七所在田莊的莊頭、管事和團練連正聚在一起商議之後,決定按照規矩辦事,一方麵在莊子裏嚴加戒備,另一方麵則是派出兩路信使,一邊是去沂州的雲山行報信求援,一邊是去附近的其他田莊聯絡聯保。


    但這些應對還是個有備無患的意思,大家隻覺得是什麽人昏了頭,甚至可能不是土匪馬賊,隻不過恰巧走得太近。


    去往沂州的信使騎馬也要走兩天,去往臨近田莊的信使第二天下午就返迴了,距離姚七所在田莊最近的那個沒有遇到疑似匪盜的滋擾,但在那個莊子東北方向的另一個莊子也遇到了類似的情況。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原因也不難想出,如果對方是有意,那麽就是特意選擇目標了,最起碼讓附近這三個莊子陷入了兩難,居中的莊子要戒備,要自保,然後支援任何一個莊子都要放棄另外一個,然後還帶來了讓自己空虛遭襲的危險。


    對方有預謀針對的可能越來越大,可支援最起碼在三天內沒辦法來到,唯一能做的也隻有加強戒備。


    如果是趙字營經營一年甚至數年的田莊,可以動用的力量不光是團練,莊戶青壯也可以組織起來,而在這蒙水沂水交叉處的農墾田莊,一切都是草創,當初以為這邊偏僻才安置遼民,可這個時候遼民心思還不怎麽穩,人心已經開始亂了。


    姚七聽到大家說出各種各樣的傳聞,他和其他最先到這邊的遼民一樣,強忍驚慌,按照莊子裏的安排去值夜巡哨,姚七做得很用心,現在田裏的莊稼他可是下了大力氣,無比期待來年的收成,可不想就這麽被禍害了。


    而那些先逃又迴來的,則是驚慌失措,不光自己害怕,還說出種種駭人聽聞的猜想,什麽這是山東本地百姓看著這田莊不順眼,所以聚眾圍攻,到時候莊子被打破了,雞犬不留什麽的。


    聳人聽聞的流言讓人心浮氣躁,一向老實的姚七也忍不住發了脾氣,指著一個口沫橫飛的遼東逃兵大罵說道:“你說這邊這麽兇險,你怎麽還不跑,你不是跑過一次嗎?你不是說自己有本事嗎?你賴在這邊不走,還不是知道出去就是個死!”


    被他怒罵那人惱羞成怒,站起來要和他廝打,不過田莊裏的團練很快就是趕到,問清楚原因後,直接把散布流言的那位打了五十棍,這五十棍沒有絲毫的留手,直接將人打的血肉模糊,十幾天內不要想站起來。


    雖說危急關頭該珍惜人力,可趙字營的規矩是嚴懲動搖人心的奸邪,少這麽一個不影響大局,而且還少了搗亂的禍害,也給其他人一個警告。


    這番痛打之後,田莊內的人心開始穩了,莊頭管事們不住給莊子裏的遼東和山東莊戶打氣,說咱們趙字營的團練連隊以一當百做不到,可土匪賊人來個幾百卻是不怕,多少敵人長矛也能戳死了。


    緊張戒備到這個時候,人心雖然穩了,可提心吊膽是免不了的,都覺得土匪馬賊馬上就要大舉來襲,可沒想到做出這麽多準備,這天居然一切平安,田莊周圍沒有絲毫的異常。


    難道莊子周圍那些不對真是過路人,或者知道了這裏是趙字營的地盤都被嚇跑了,雖然這個想法過於一廂情願,可卻不能說不合理,不少人心裏鬆了口氣,不過行動上不敢有絲毫的放鬆,隻是抓緊忙碌。


    新設田莊什麽物資都是緊缺,這幾日不敢出門,莊子裏燒火的柴草就不夠用了,眼看著天氣一天比一天冷,沒柴草萬萬不行,這天既然沒什麽異常,剛過中午,莊子裏的莊戶男丁就在團練們的保護下出去砍柴打草。


    靠近山區的好處是柴草不缺,等到太陽剛落山的時候,差不多十日用量已經湊齊,在這個當口,又有前幾天那血淋淋的五十棍做教訓,莊戶們都是齊心協力,姚七也是累的夠嗆,迴來吃完晚飯就急忙睡去,按照莊子的安排,下半夜還要起來守夜。


    提心吊膽緊張幾日,今天有些放鬆,然後又上山砍柴打草,身體疲乏,這一覺睡得很沉,直到突然做了惡夢,突然間姚七夢到了建州女真韃虜打過來的時候,實際上他伺候的那個千戶因為跑得快,根本和建州女真兵馬沒有照過麵,還是到皮島才見識到了韃虜的兇殘,但在這個夢裏姚七卻好像見到了自己出生那個屯堡被建州女真攻下的情景,韃虜在殺人放火,有人大喊..


    就在這個時候,姚七突然被驚醒了,這大喊並不是夢裏的,而是田莊中的,他急忙衝出窩棚,發現田莊某處已經起火,大夥熊熊燃燒,將田莊的天空都映紅了。


    稍一愕然,姚七的睡意煙消雲散,他感覺寒意滿身,整個人都好像被凍僵了一樣,著火的地方是糧倉,是儲存存糧和收成的糧倉,整個田莊千把人的食物就在那裏。


    火被滅掉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深秋幹燥,糧食又是易燃,一旦起火就燒的很快,可安排值夜的人沒有放鬆,按說起火有煙氣焦味飄出,肯定就會察覺做出反應示警滅火。


    但這火是從糧倉內部燒起來的,等到大家發現的時候,火已經燒起來了,雖然發現後就及時撲滅,可糧食已經被燒毀快一半。


    剛剛穩下的人心又開始亂了,派去沂州求援報信的使者最快也要後天才能迴來,要調撥糧食之類需要的時間就更長,雖然沒有燒毀的糧食還能撐一段時間,可誰也不知道會不會被繼續燒掉,而且這說明一件事,的確有人在針對田莊,不是什麽過路的,更不是什麽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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