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獨臂海叔搖頭說道:“這個我不知道,不過你也沒說錯,這麽大塊肥肉擺在這裏,怎麽就沒有人來碰,鍾斌那一隊常在浙直海麵上往來,怎麽就不對這邊動手,他洗海岸可不是一次兩次了。”


    這些議論不斷的被傳到幾十步外的一位中年耳中,這中年越聽越是心驚,一邊眯著眼看前麵,一邊低聲說道:“報到團正那邊去,讓他們安排披甲巡丁過來,這幾個人恐怕是亡命悍匪!”


    剛有人跑去報信,卻看到前麵那戰戰兢兢跟在後麵的夥計突然就跌坐在地上,然後手腳並用的向後爬,已經驚慌到極處的模樣,而這福建夥計跟著的那七個人都是迴頭,幾名年輕人還在那邊哈哈大笑,這突然的緊張讓幾名跟隨這一隊的眼線都停住了腳步,頓時漏了痕跡。


    負責監視跟蹤的中年人都想要吹響銅哨了,哨音一起,最近的巡丁就會趕到,可那七個看著是海上亡命的壯漢居然沒有計較什麽,笑了一陣扭頭繼續向前走,完全是毫不在意的做派。


    還真把自己當迴事了,來了我趙字營的地盤,是龍得盤著,是虎得臥著,不然讓你知道什麽叫雷霆霹靂,對方這樣的做派讓監視的人各自咬牙,到這個地步,也沒必要隱藏什麽行跡,直接就調集力量了,怪就怪在前麵的人居然也沒想跑或者戰鬥,還是自顧自向前走。


    已經有二十名披甲巡丁拿著樸刀趕到,還有十餘名拿著長杆套索的,隻要一聲令下就要上前拿人,可主持這件事的人也下不了命令,因為對方沒有做什麽違法的勾當,隻不過說得兇殘些,萬一對方隻是來這邊做生意的海商海主,自己貿然行事,豈不是莽撞,而且對方在發現被跟蹤之後沒什麽激烈反應,這也不太像是強人。


    凡是趙字營相關的人馬,對趙字營在清江浦的力量都有絕對的自信,不覺得對方會做什麽聲東擊西的行為,做了沒有任何意義,主持這邊的人猶豫半響,還是示意大家跟隨。


    可就這麽跟隨,越走局麵越詭異,即便是路上行人也能看出那七個人在前麵走,後麵跟著幾十名巡丁,倒是沒什麽閑漢敢圍觀,巡丁對待湊熱鬧添亂的無關人等有各種整治法子,從鞭打到挖河泥,早就把閑漢和旁人看熱鬧的心思收拾老實了。


    眼看著對方居然來到了雲山行總號的門前,貿易廳成立之後,雲山行總號就從徐州來到清江浦,因為這邊才是商貨貿易的集散中心,甚至可以說是這天下間的集散中心,總號在這邊自然方便做事,總號和貿易廳是一夥人馬兩塊牌子,因為周學智身份貴重,董冰峰的第三旅又是駐紮在清江浦之外,這邊就成為徐州趙字營在清江浦的核心所在。


    趙字營上下力求簡樸,而清江浦的雲山行總號卻不同,做生意就是要讓人知道自家的底蘊實力,所以此處頗為堂皇氣派,在寸土寸金的清江浦沿河區域居然還弄出偌大一片鋪著石板的區域,用來車馬停靠。


    此處雲山行全部是二層樓閣,樓和樓之間還有木橋相連,不說別的,單是比周圍高出一層的高度,就有威壓清江浦的氣派在,這建築也給清江浦眾豪商定下了標杆,大家雖然知趣的不在這邊造,可最近清江浦周圍動工的樓閣當真不少,不少還是三層左右。


    “倒是和南洋那些番鬼的磚堡差不多。”


    “朝山裏走還有土樓呢!不對,這裏居然有炮台,你們看到沒有,上麵那個看著用木板遮蔽的!”


    看到這雲山行總號的建築規製之後,那七人中有這樣的感慨發出,不過這麽一片寬闊廣場配合上雲山行的樓閣,當真顯得富貴大氣,讓人心生敬意,而且這邊和尋常街道不同,來到這邊的都是騎馬坐車坐轎的富貴等人,這等滿滿的富貴氣象也是別處沒有的。


    不過這邊的防備要比其他各處森嚴許多,這裏可就是重點守禦地方之一,駐紮在此處的家丁連隊,巡邏周圍的巡丁中隊,還有混雜在人群中的各種便衣內衛,甚至在廣場邊緣的茶棚裏還有淮安府的捕快坐鎮,一旦有需要官府出麵的,他們也會出手。


    消息傳遞,廣場上那邊已經知道這七人的來到,不過沒有什麽太顯眼的防備,看到身穿鎧甲手持長矛站在雲山行總號前的家丁,那幾名年輕海上人才不那麽輕鬆了“這樣子南洋倒也看過,可精氣神卻遠遠不如了”,感慨議論的聲音也放低不少。


    那獨臂中年沒好氣的看了看身邊幾人,悶聲說道:“在這裏知道小聲了。”


    說完這句,這獨臂中年卻轉過身,對還跟在後麵的幾個人擺手說道:“幾位徐州的兄弟,麻煩過來一下,有事相托。”


    主持跟蹤的中年此時卻有些哭笑不得了,自己這般如臨大敵,還當街出醜,可現在怎麽看都像是錯判了,不過這中年人倒記得劉勇和黎大津的話“寧可抓錯,不可放過”“時刻警醒”之類的,把心情調整下,尷尬的笑了笑,這才走上前去。


    那獨臂中年抬手躬身,作揖示意,然後客氣的說道:“麻煩和貴處當家做主的通傳一下,就說福建李老海拜訪,想要拜見龍頭進爺。”


    說這話的時候,邊上年輕人還從懷裏掏出一張拜帖奉上,主持跟蹤的內衛中年聽到“龍頭進爺”這個稱唿愣了下才反應過來,聽對方自報家門,又禮數周全的奉上拜帖,當即不敢怠慢,連忙客氣的接過帖子說道:“請幾位貴客稍待片刻,在下這就進去通報。”


    進出沒有花費多少工夫,在這期間有人不為人注意的過來觀察,迴去以後就確認了李老海的身份,畢竟對方曾來過趙字營的控製區域,還和徐厚生關係不錯,他的相貌特征早就有人記下,主持跟蹤的內衛中年人沒有出來,但總號有一名掌櫃帶著夥計出麵,客客氣氣把人請進了總號。


    雲山行係統內和鬆江餘家的來往頻繁,很多人都認為餘家是自己人,但周學智卻了解更深,李老海到來的這件事,凡是相關人等都被勒令保密,李老海也沒有在清江浦這邊停留太久,第二天一早就由家丁護送北上徐州。


    從清江浦到徐州,無論運河或者陸路都是繁忙無比,李老海來過一次,對此有些印象,可路上的人多還是把嚇到了。


    “難道要過節?或者出了什麽大事,上次來的時候,那裏有這麽多的行人商旅?”


    “的確有大事,進爺夫人要生產了!”


    帶路的家丁倒是不把這李老海當外人,直接就是迴答,看著同路的這些富貴隊伍,李老海身邊的幾個年輕人都是嘖嘖驚歎“這可是咱們龍頭的氣派了”,李老海這時候卻有點火大,輸人不輸陣不是放在這個時候,李家龍頭哪有這麽大氣派,地方士紳又怎麽會和他來往,路上很多人家一看就是有官麵背景的。


    不過李老海一行人的爭強好勝在進入邳州和徐州境內之後煙消雲散了,徐州邳州的繁華富庶和整飭遠超他們想象,更讓他們震驚的是,這裏和大明、倭國以及南洋的幾個繁華都市完全不同,粗看都是那樣的建築和規製,可稍微留意就會發現完全不一樣,這種新奇和不同讓他們更震撼,甚至不自覺間帶著些駭然。


    徐州這邊客棧是不要想了,往年這時候客棧借宿都緊張的很,今年更是不必說,但李老海和徐厚生以及朱行書算是有私交的,他們用自己的住處招待,倒也算得上賓至如歸,李老海隨行的幾個年輕人也作了介紹,都是他的子侄輩,也都是海上李家大幫的成員,不過有趣的是,同為子侄,有人姓李,有人卻姓鄭。


    年輕人好熱鬧新鮮,接風之後就出去逛了個痛快,何家莊裏外都走遍了,迴來一直想這邊都繁榮到這個地步,那徐州州城要到何等程度,經人解答後才知道不對,他們也看到了趙字營家丁旅團的威風,從清江浦一路到徐州,也算是見識到了趙進的局麵,還聽到了更多傳聞,大家心中那股傲氣總算消退了不少,覺得徐厚生和朱行書出麵接待不算無禮。


    “並不是誰需要誰,也不是誰求著誰,彼此都可以互補,所以這李老海來了!”對李老海的到來,趙字營上下很是驚喜,真覺得命數氣運在趙字營一邊,頗有點心想事成的神奇,不過趙進很冷靜,李老海來了不止一次,徐州也有他需要的東西。


    既然要談,而且趙字營對李老海背後的海上勢力很需要,那就要做些籌劃,趙進沒有立刻去見麵,除了不想表現的太急切,同時徐州這邊到來的各路人物太多,需要見麵的人實在不少,抽出工夫來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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