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這般,趙進也能猜到原因,他們李家兄弟五個裏麵一個千總、三個把總,堂堂朝廷武官,自然瞧不起什麽團練,趙進自家還是個保正,趙天王這名號叫的人不少,可一聽就知道是江湖上的名目。


    官軍和官差,眼裏從沒有江湖人的位置,要不是這次是求人托庇,隻怕連這個客氣態度都是沒有的。


    內衛隊很容易就在這李家一行人中安排了眼線,趕車的車夫和臨時雇來的仆役,都是內衛隊的耳目,按照他們的迴報,那李林曾說過:“這等土雞瓦狗,咱們兄弟五個騎馬結隊,直接就蕩平了他們。”


    李森的迴答也是有趣:“要不然為什麽會要咱們過去,他們這等鄉下土豪,招攬我們這等官軍武將,就是出來鎮場麵的。”


    對於年輕氣盛這個,趙進懶得去理會,這一次的行程在山東三月地震的催促下加快了,來到清江浦之後,將該見的客人見過,和這李家兄弟五個會合,直接就是踏上返程。


    這心高氣傲,瞧不起趙字營的李家兄弟幾個,在匯合的時候都不準備讓對方照應自家隊伍,生怕對方照顧不到,反而誤了事,真要遇到什麽麻煩,他們兄弟五個騎馬殺敵,足以應付了。


    可大隊一行動,這李家兄弟五個的傲氣就消減了不少,倒不是說跟隨在趙進身邊的馬隊如何精良,騎術如何了得,真正震撼這李家兄弟的是隊伍的整齊和森嚴,還有那股質樸的殺氣,更不要說那一身鐵的裝備。


    原本急著迴返,護衛趙進的二百馬隊準備輕裝前進,可趙進卻命令披掛裝備,完全按照戰時的操典作風,結果騎馬家丁都是穿戴盔甲,嚴整異常。


    “有這二百精銳,在遼鎮起碼也得是個遊擊了,怎麽才是個保正。”這也是李家兄弟的議論,都是驚駭異常。


    等到晚上落地紮營的時候,看到趙字營騎馬家丁布下的哨位,各項安排,都是老行伍才能做熟練的樣子,李家兄弟也把頭低了下來,不再單獨紮營,而是要和大隊一起,接下來也不怎麽說自家精強的話了,隻是在那裏擔心徐州貧苦。


    “六叔說徐州不差,可徐州怎麽能比得上清江浦,再說那邊不是窮地方嗎?”


    “耐著些性子吧,祖家還在找咱們兩家,越是窮苦的地方越容易藏住。”


    李家人的問答閑聊,每天都會傳到趙進這邊來,趙進也懶得理會太多,他最關注的是運河上的消息,來自山東的消息通過水陸兩路向南傳送,趙進迴程就在運河邊上,水路變得便捷不少,運河上除了專門傳遞消息的人,還有從運糧返程的漕船,還有過境山東的行商旅人,他們會帶來很多有價值的消息。


    沿河賣兒賣女甚至自賣的難民越來越多,也有越來越多的饑民難民企圖衝到船上去,所以現在除了官家的碼頭,運河上的官船民船輕易不肯靠岸了,然後河裏漂浮的死屍也在變多,還好天氣涼爽,夏日裏肯定臭不可聞。


    不過也有人說,這第二次地震之後,山東各項局麵看著在變好,不管怎麽講,也已經到了穀底,怎麽也得緩慢恢複了。


    趙進在房村集那邊進入的徐州,吉香率領的幾百家丁就在那邊等待匯合,然後合攏一隊向何家莊那邊行進。


    看到這幾百家丁,李子遊托付過來的李家族人再也沒什麽傲氣可言了,這般精銳力量,他們在遼鎮都是少見的。


    “也就是大帥府的老底子才有這個模樣,可惜都在薩爾滸敗壞幹淨了!”


    “不止!那些人一個個鼻孔朝天,可趙家這些人則是悶著,在戰場上還是這樣沉悶的好用,能頂得住,熬得住!”


    “我聽他們底下人吆喝,說這就是他趙家的家丁,真是笑話,一個鄉下土棍,居然也弄什麽家丁。”


    “以後這樣的言語你要少說,什麽叫土棍,日後咱們家裏這十幾口人就要靠著人家吃飯了,再說了,什麽笑話,算上馬隊步卒,這可是六百多家丁,擱在咱們遼鎮,一個參將跑不了的,副總兵也能琢磨的。”


    等真進了徐州地界之後,李家人反應隻能用愕然來形容,從清江浦北上,一路經過清河、泗陽和宿遷三縣,這三處屬於徐州和清江浦兩邊不靠的,也沒得過趙字營的什麽好處,和大明各處的縣城沒有區別,相比於繁華富庶的清江浦,都顯得窮苦凋敝,在他們想來,這徐州肯定也是差不多的樣子。


    幾位男丁還好,女眷們都是愁眉苦臉,孩子不懂事,哭鬧著要迴去,等靠近徐州,準確的說是進入邳州地麵的時候,一切的就不同了,道路平整寬闊,田地整飭,百姓們的氣色也不錯,一片欣欣向榮的氣象。


    他們一路南下都是運河上坐船,自然看不到內陸這樣的景象,特別是事先覺得這邊貧苦,現在看到了截然不同的樣子,驚訝更甚。


    等看到何家莊的時候,李家每個人的反應都是震驚,誰能想到在這樣的地方,會有這麽一處繁華富庶整潔的所在,當真是不可思議,在這邊居住,未必比那清江浦差多少了,女眷們喜笑顏開,孩子們歡聲笑語。


    李家那幾個男丁則是看到了另外的東西,當年李成梁為什麽能養近萬家丁,所依靠的就是手裏有銀子,有生發之術,不提整個遼鎮層層收上來的糧草,整個遼鎮的鹽稅茶稅商稅,都被李成梁把持住,這才能大把銀子養出精銳。


    剛和趙進見麵的時候,看到對方是同齡人甚至還要比自家略小,難免有些失望和瞧不起,誰能想到他手裏有這樣的精銳,更想不到居然有這樣的局麵,李家人是隱約知道這個套路的,自然知道這前景如何。


    到何家莊之後,趙進千頭萬緒,隻是喊李家幾個男丁過來聊了一次,本來就是李子遊的托付,銀錢上的勾當不用擔心,安置在這裏的田宅也就簡單了,何況李子遊安排他們過來,也有照看承北號徐州分號的意思,差事這個也不用操心,趙進也不會主動去招攬安排,之所以叫來,是想著詢問下遼鎮的情況。


    “..要說那女真韃子如何厲害,其實也說不上,外麵傳什麽弓馬無雙,那都是扯,蒙古人騎馬射箭,女真人馬匹倒是不少,可主要都是步戰,那射術也尋常的很,弓也射不遠,無非是箭頭粗重,能破鎧甲,隻要被射中就是個大口子,一出血就很難止住,不能再打了..比拚起武技來,在下一個人打韃子兩個三個,就算上馬也不含糊,可在下這樣的,遼鎮裏出十個人裏沒有一個,比在差一點的,十個人裏還是挑不出一個,和女真韃子開戰,咱們一下子幾萬人,可能打的能湊出三千就不差了,韃虜出一萬人,可這一萬人裏八千都是比我差一點的那種,這怎麽打得過..”


    “..何況這家丁家將都是本錢,死多了這榮華富貴都沒了,誰也不舍得用,可女真那邊軍法嚴酷,一打起來舍生忘死的,所以這開戰前算計人數,咱們幾萬,是敵軍幾倍的數目,真要開打,倒像是敵軍有咱們幾倍的數目,什麽幾千幾萬的,都是上去壯聲勢,能有什麽用處..”


    李家幾位男丁對遼東戰場上的事情說得頭頭是道,他們也說得很用心,在他們看來,趙進之所以想要詢問,實際上是在考校,可能想要招納他們。


    先前自以為是經製武將,瞧不起這等徐州土棍,可這一路上行來看來,卻覺得這是個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他們自小勤練弓馬武技,當然不願意給親戚看店做事,就這麽庸碌一生,再說年紀都不大,正是有熱血和野心的時候。


    沒曾想趙進隻是和他們聊了聊,然後吩咐幾句,說有什麽難事可以來找他解決,其餘的話沒有說,這就讓他們糊塗了。


    在何家莊住下來幾天,就從承北號分店管事那邊知道了趙字營更多的事情,當聽到趙進手裏家丁將近六千之後,李家這些人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是好。


    “..有六千家丁,不要說是一鎮總兵,就算李大帥那樣的位置都不愁..”


    “..怎麽可能有六千家丁,咱們遼鎮多大,這徐州多大,怎麽能養得了這麽多人,我看,也就是那六百多號是真家丁,其餘的都是糊弄人的..”


    “能有六百多號也是不差了..”


    趙進迴到徐州的第三天,接到了鬆江那邊傳來的急信,徐厚生已經在鬆江府那邊下船,不僅買來了大炮,還從那邊帶迴懂得鑄炮的番人工匠,準備短暫休息之後就立刻返程。


    本來趙進對徐厚生的這次出行沒報太大期望,卻沒想到有了這麽好的結果,這當真是意外之喜,而且還讓趙進鬆了口氣,別看徐厚生去南邊尋找鑄炮工匠的事情是徐珍珍支持的,但徐厚生離開後,徐珍珍每日裏都禁不住念叨,擔心異常,還一直安排人去鬆江那邊詢問消息,現在確認迴返,正可以讓他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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