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進點點頭,又是問道:“我記得如惠說下院裏不少親近他的,現在還是這局麵嗎?”


    真智神色黯淡的搖搖頭,低聲說道:“也就是碭山下院還是貧僧師弟主持,可這三年來也被如難架空了,其他三處都已經是圓信的班底了。”


    “如難倒是忠心,他手裏有上千僧兵,居然乖乖聽方丈圓信的。”趙進繼續說道。


    “公子不知道,僧兵裏的頭目都是方丈的弟子,更不要說僧兵裏的三分之一都是薛曉宗招募來的人,而且由雲山行供著餉銀吃用。”真智知道的很詳細。


    “接下來如惠要選拔自己人替換掉這些人吧?”趙進突然轉了個話題說道,真智點點頭,這沒什麽可隱瞞的,顯而易見。


    “你去把這些人都喊過來,等下的事情要讓他們看到才好。”趙進笑著說道,真智遲疑了下,點頭答應,轉身安排僧人過去招唿了。


    趙進笑著點點頭,轉身喊來了兩名家丁吩咐了幾句,那兩名家丁快步走出了門,趙進又是招唿一聲,十幾名隊正也是走了過來,簡單交談後,這些隊正迴轉本隊,沒多久,除了老兵隊第一隊還在待命之外,新兵隊都是拋下長矛向前走去。


    看著這些人向前走,被捆著的僧人們都是緊張起來,想要掙紮後退,可除了嘴能動,身上能動的地方實在不多。


    馬上他們的嘴也不能動了,因為過來的人隻做一件事,撕下他們的一塊衣服,然後將他們的嘴堵住勒上,讓他們隻能張大了嘴什麽聲音都發不出。


    沒過多久,又有十幾個家丁走了進來,他們進來的時候,讓院子裏的僧人們一陣驚唿,而跪在那邊的一幹人則是眼睛瞪大,露出驚恐的神色。


    如難的屍體被拖過來,直接丟在了空地上,渾身傷口狼狽異常的方丈圓信被五花大綁,嘴也是被塞著,死豬一樣在那裏蠕動。


    和家丁一起過來的還有兩名年輕的女孩,怎麽突然有了年輕的女人,有的僧人滿臉驚愕,有的人則是看向圓信和如惠。


    又過了一會,又有五十幾名僧人走入,滿打滿算,如惠這邊的骨幹,出現在趙進麵前的,一共不過七十幾人,有十幾個年紀已經很大,不知道這真智有沒有藏私,但趙進也懶得計較這件事,他隻是朝著後麵打了個手勢。


    那兩名女孩看到趙進的手勢,其中一人猶豫了下,咬咬牙向前走了幾步,抬高了聲音說道:“我記得自己是邳州人,別的記不太清了..”


    女孩聲音不低,說話的時候臉上有難堪和窘迫,但隨著敘述變成了憤恨和激動,她記得自己是十歲左右的時候來到山上,進了那個院子之後再也沒有出來,她記得自己那一次好像是整個身體被刀割開,流了好多的血,但最後恢複了下來,盡管每次都很難受,可還是活了下來。


    “..我恨不得自己早點死,可我還想見自己的爹娘..”女孩的聲音越來越淒厲。


    隨著女孩的敘述,院子裏變得很安靜,隻有一些僧人在低聲念誦佛號,還有一些人掙紮發出了怪音。


    女孩看到了很多女童被送過來,有的第一次就死了,有的撐不幾次也死了,還有的因為太不聽話或者哭罵的聲音太大,直接就被殺死,有的人想要逃跑,卻被那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姨抓住,迴去就被處死,有的人僅僅是跑出了院子,就被外麵守備的僧兵們抓住,也是一樣,女孩一直在忍。


    趙進神色淡淡的聽著,不時的掃視下周圍,他能注意到家丁們的唿吸變得粗重,這種傷天害理的作為太讓人憤怒,趙進也很憤怒,不過他也知道這女孩也不是無辜,能在那裏活下來,手上不可能幹淨,除了那些女童外,那兩個宅院裏的所有人都是兇手或者幫兇,但現在沒必要計較。


    傷天害理,天理難容,每個人都這麽想,到最後女孩也是邊說邊哭,真智一方的所有僧人都在雙手合十,喃喃誦經,而那些被捆住的和尚臉上也有驚愕的表情。


    女孩說完後,捂著臉蹲下大哭,趙進舉步走到那圓信的跟前,圓信滿臉都是被抓的血痕,沾染了許多的髒汙,可他現在也顧不得這麽多,拚命掙紮,但他手腳都被捆綁的結實,隻能在那裏蠕動,從鼻子裏發出些意義不明的腔調。


    趙進這一動,新兵隊靠前的一隊跑步出列,從那些被捆綁的和尚裏拽出來二十五人,一人對一人。


    院子裏又變得異常安靜,趙進蹲下,伸手把方丈圓信揪了起來,湊近了低聲說道:“薛崇訓,我是趙進。”


    方丈圓信的眼睛猛地瞪大,他終於知道為什麽了,臉色霎時變為死灰,身子居然抽搐起來,一股腥臭氣味傳來,這圓信失禁了。


    趙進站起,倒轉長矛,用力刺了下去,長矛鋒利,沒有遇到任何的阻礙,直接把方丈圓信穿透。


    悶響一聲,圓信的身體劇烈抽搐了下然後挺直不動,長矛抽出,血箭噴射。


    院子裏有低聲的驚唿響起,隨即有“嘭嘭嘭”的悶響,卻是那些被捆綁的和尚彎著身子磕頭,滿臉都是乞求神色。


    趙進轉過身,左手抬起,然後劈下,新兵隊那二十五人也都是長矛刺下!


    已經有人忍不住大聲驚叫,那額頭碰地的悶響也變大了許多,聽著好像是敲鼓一樣,很多掙紮著磕頭的俘虜已經是頭破血流。


    場中已經有了二十幾具屍體,鮮血已經將他們身邊的土地浸染成了紫黑色,血腥氣息也開始彌漫,雲山寺雖說不少人都不怎麽守清規戒律,可畢竟常吃素食,這樣濃烈的氣味讓他們很不適應,觀看的僧人裏已經有人嘔吐。


    趙進又是一揮手,新兵隊又換了一隊,他們和前麵那隊做同樣的事情,將捆綁著的僧人們拖出來,那些被捆綁著的和尚已經知道自己的命運是什麽,絕望崩潰,流淚失禁,拚命掙紮,可他們手腳都被結結實實的捆住,又怎麽可能掙開。


    左手舉起劈下,隻不過這二十五人的長矛沒有整齊劃一的刺下,有的人幹脆利索的刺殺,有的人猶豫了一下才刺下,有的人則始終沒有動。


    在經曆何家莊的戰鬥之前,趙字營的大部分家丁都沒有殺過人,在戰鬥之後,殺過人的最多也就是三分之一,其他人隻能說是見過血,有了戰鬥的經驗。


    而且在戰場上容不得你思考,刀槍無眼,殺也就殺了,可在這樣的情況下,有許多人恐懼,有許多人絕望,活生生的生命就在自己眼前,新兵隊的這些人就下不去手了。


    可下不去手的遲疑也僅僅是片刻,自家老爺就在麵前看著,盡管看不清表情,可那眼神森冷,讓人心悸,還有刺殺完畢的同伴們也在用眼神催促,更不要說,站在趙進身後的那些隊友眼神中似乎有輕視。


    好多感覺其實是錯覺,卻讓他們不得不動手,長矛刺下,鮮血從傷口噴出,生命消逝,這些新丁突然發現殺人並不難,而且在殺人的同時往往會迴憶起何家大院的夜戰,那似乎也不難,排列著整齊的隊形,跟著自家老爺的指揮前進,不停的刺殺,不亂不慌,到最後就贏了。


    見血殺人,心腸變硬,做到這一步,才真正可用,趙進看著新丁們從遲疑到幹脆的過程,知道他們已經改變。


    一隊撤下,一隊替換,又是二十五人,院子裏已經有很難聞的氣味彌漫,失禁崩潰的人越來越多。


    “..那個..那個..且緩一緩。”就在這時候,真智的聲音響起,既然蒙麵自然要隱瞞身份,可急忙之間的稱唿又差點露餡。


    趙進沒有抬起左手,隻是轉頭看過去,發現真智和六名僧人快步跑過來,這幾人臉上都有不忍的神情。


    “出家人慈悲為懷,這些人縱有錯失也罪不至死,還請施主開恩,饒他們一命。”真智合十說道,其他幾名僧人也連連點頭,這七位有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年紀都偏大,或許這個年紀的人都是心軟。


    趙進搖搖頭,這幾個和尚都是一愣,不過這個反應也是在他們的意料之中,有人跟真智小聲耳語幾句,真智咳嗽了聲,又是開口說道:“施主,這裏麵有十幾人是錯抓,說來慚愧,剛才幾位師侄動了嗔念,這些人卻不是圓信和如難一黨,能否..”


    “我說過,你們隻有這一次機會,認真看著,不要忘了今日的場麵。”趙進平淡的說道,抬起左手又是揮下。


    長矛刺殺的“噗噗”悶響連續響起,真智這幾人臉色都是煞白,同來的那六名僧人下意識念誦佛號。


    又是開始輪換新丁行刑,場中氣味更加難聞,居然還有不少烏鴉聚集在房頂牆頂,可驚唿嘔吐卻不見了,隻剩下喃喃念誦的佛經聲音。


    趙進心裏想的很明白,這次的血腥行刑,一方麵讓自家的新丁見血鍛煉,一方麵則是懲處,雲山寺這夥人攻打何家大院,自己死傷差不多過百,何家莊死傷幾十,這樣的惡行當然要付出代價,還有一重含義則是震懾,圓信、如難這些人沒了,換了如惠的人過來,但雲山寺依舊在,想讓他們敬畏,不再有什麽妄想,用殺戮來震懾下很有必要、


    看著他們現在清貧不得誌,處處說什麽佛法慈悲,一旦得勢富貴起來,心境和現在必然有不同。


    二十五人一波的輪換,很快就把抓來的人殺光,等最後一隊迴歸後,場麵又是安靜一片。


    幾輪殺下來,不忍看的也抬頭看了,誦經念佛的聲音也停下來,那兩個帶進來的女孩渾身發抖,捂住眼睛蹲在那裏。


    “佛敵、邪道、惡鬼!”突然有人大喊出聲,趙進眉頭皺起,誰這麽大膽子居然敢罵趙字營。


    轉頭看過去,發現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壯健僧人滿臉激憤的大吼,院子裏所有人都看過去,不管是趙字營的還是雲山寺的。


    站在趙進身邊的真智幾人一直沒有離開,聽到這聲大喊也都看過去,看到是這名僧人之後,一名老僧的臉色當即就變了,立刻厲聲喝道:“道難你這個混賬孽徒,快給為師閉嘴!”


    那道難和尚臉上帶著詫異,大聲說道:“師傅,難道不是嗎?”


    老僧卻顧不得他了,轉過來躬身合十,聲音顫抖者說道:“施主.。。老爺..貧僧這孽徒不知道輕重,還請老爺不要責怪,他..他..”


    二百條人命,濃鬱的血腥氣息,還有今日這猶若雷霆的行動,都給這老僧太大的壓力,現在又急又怕,話都說不順利了,身子搖搖欲墜。


    “那個..施主..,小的師弟身子一直不好,都是他這徒兒道難盡心照顧,這道難心性淳樸,他沒有惡意。”真智也急忙解釋。


    那道難卻走出人群,繼續大聲說道:“如何說錯了,圓信和如難這一夥人每天假惺惺的念佛吃齋,可暗地裏卻做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徒兒每次出去,都聽人說雲山寺怎麽買賣人口,怎麽盤剝佃戶,山東、河南過來的流民,多少年輕女子被本寺買了,還不是做那些傷風敗俗的惡事..”


    說到這裏,眾人愕然,這似乎不是說趙進這邊,但這道難聲音洪亮,所說的卻都是雲山寺的醜事,就連真智這一方的僧人都覺得難堪,看著道難的眼神都很古怪。


    “..那麽多無辜的孩童性命,他們不是方丈和監寺,他們就是佛敵惡鬼,他們今日的報應,就是因果循環,就是佛祖做金剛相!”道難越說越是響亮。


    這話說完,院子裏寂靜一片,不過這安靜沒有維持太久,僧人們卻都是雙手合十開始念誦佛號和經文,臉上的忐忑驚懼已經不見,變成了虔誠和淡定。


    “這可不是孽徒,這是高徒!”趙進開口說了句。


    不管這道難和尚出於什麽目的,方才他這番話把趙進的雷霆手段成功的轉成了佛門因果,一下子將人心穩定,而且徹底否定了圓信和如難這一係的法統,這番話講出來,今後圓信和如難這一係再也沒有辦法翻身了。


    道難和尚不足寸的短發,黝黑麵龐,雙目有神,手腳粗大,看著吃過很多苦的模樣,如果不是這僧袍,看來和石家鐵匠鋪裏的鐵匠更像。


    注意到趙進的目光,這道難和尚沒有像其他僧人一樣畏懼不安,反倒自然的合十為禮,肅然說道:“施主雖然造下殺孽,卻懲惡揚善,這卻是大大的善果,日後定有善報,當入西方極樂。”


    “你真的不錯!”趙進沉聲說了句。


    從語氣裏能聽出趙進沒有發怒,真智和那個老僧如逢大赦,那老僧急忙跑迴去,把道難從院子裏拽了出去。


    趙進直接對真智說道:“我現在就離開,被我打散的僧兵估計會在這幾天聚攏起來,但不知道在那個下院,你要盡快把這個查出來,明白嗎?”


    此時說話的口氣依然是吩咐,真智沒有什麽異議,連忙答應下來。


    “也會有僧兵迴到這裏,你就說山上不方便,打發他們去下院那邊暫時躲避,然後記下去處。”趙進繼續補充說道。


    真智連忙點頭,邊上的老僧遲疑了下開口問道:“施主老爺,那些僧兵都是來路不正的兇徒,他們真要迴來,本寺這些人也攔不住,就算能調集壯健僧人,恐怕也不是對手啊?”


    趙進冷笑了聲,一指滿地的屍體,又是開口說道:“今日將要關閉城門的時候,你們去州城官府報案,就說僧兵勾結盜賊作亂,劫掠錢財,殺傷僧眾,這些屍體就是被他們殺害的僧眾,等後日官府自然會派人過來。”


    聽到這安排,真智身邊一幫僧人都是鬆了口氣,怎麽應付那些如狼似虎的兇惡武僧,怎麽處理這些屍體,還有那些麻煩手尾,這些僧人都沒什麽頭緒,他們相比於圓信這一係的人來說,更偏向於純粹的僧人,對外務實務沒什麽經驗,更不知道怎麽處理。


    倒是真智這些年一直在外麵做生意,人情世故懂得不少,聽到趙進的說法,知道自己這邊沒什麽可擔心的了。


    “給你們一個建議,快些糾集和你們親善的僧眾,不要讓別人有了可乘之機,我覺得那道難能辦的很好。”趙進笑著說了一句,迴頭吩咐家丁去各處召集隊伍,他領著大隊向外走去。


    真智和那幾位老僧麵麵相覷,這位還真是來得快去得快,雲山寺本寺這麽大的基業,這麽多的財貨,這位居然就這麽幹脆利索的走了。


    等趙進這邊走出大門,真智才拍了下自己額頭,快跑著趕上,聽到他招唿,那邊趙進停下了腳步,真智湊近後開門見山的說道:“趙公子,寺內車馬不少,那兩個院子裏的金銀還有庫房裏的財貨,這次一並帶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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